「璈兒,你這一大早燒的什麼呢?」
煙燻火燎後露出徐璈無奈的臉,出口的話也帶著說不出的嘆息。
「枝枝說豬頭上的毛沒刮乾淨,讓我用炭熏一道。」
燒豬毛倒不難,只是他現在也想不出這幾個猙獰醜陋的豬頭到底好在哪裡。
許文秀同樣也想不到。
她遲疑道:「都那麼多肉了,要這些豬腦袋做什麼?這玩意兒能吃嗎?」
「當然能吃啊。」
桑枝夏抱著個小石臼走出來笑著說:「等豬毛褪乾淨把肉剔下來,燉一鍋滷水燜上晚上就是一道菜,跟其他地方比,豬頭肉的滋味也不差的。」
她說著朝著徐璈瞥了一眼,昨晚還滿眼得意的囂張混帳莫名膽弱,認命地抓起了地上的剔骨刀。
剔就剔吧,反正這活兒只有他合適。
許文秀本來以為火燎豬頭已經是今早很大的刺激了,誰知桑枝夏接下來的動作直接讓她猛地吸了一口涼氣。
「這……這些豬腸子也不扔?」
臭烘烘的能吃得進嘴嗎?
桑枝夏把粗略清洗過一遍的豬腸子倒進大木盆里:「一頭豬肚子裡只能找得出一具的好東西,扔了就可惜了,臘腸就是用腸衣裹了肉做的,婆婆是不吃臘腸嗎?」
許文秀尷尬一笑,看著翻著白花花的油光,還有可疑氣味的豬大腸扭曲了嘴角。
「吃倒是吃過,只是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做的……」
要是早知道臘腸跟這東西有關,那她是絕對不可能吃的!
也許是她臉上的掙扎過分明顯,桑枝夏低頭把上翹的嘴角壓下去,清了清嗓子說:「也就是還沒收拾好的時候不太能入眼,等洗乾淨就沒事兒了。」
「婆婆今日不是要跟嬸子們去繡莊嗎?都準備好了?」
說起正事兒許文秀的臉上多了笑,期待又不安地抿了抿嘴角:「是說好了今日去,只等你三叔出來呢,也不知道我做的東西拿去能不能合上老闆的眼,要是搞砸了,那就……」
「哪兒會有搞砸的說法?」
徐二嬸有了轉移注意力的活兒又無人打攪,安安生生養了一段時間氣色好看了不少,抱著做好的繡品出來時,眼裡閃著的都是之前少有的神采奕奕。
「大嫂做的我都瞧過,比起咱們跟繡莊老闆商定的還精緻不少,拿出去只有往高了抬價,沒有往低了壓的理兒。」
她轉頭叫:「三弟妹,你收拾好了嗎?」
「好了好了!」
徐三嬸拎著整理仔細的布包走出來,可身後還跟了個老太太。
老太太面色不善,盯著即將要出門的幾人沉沉地說:「明輝和他爹出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你們這次去縣城,記得抽空去看看他們。」
她本來是想親自去看看的。
無奈之前慪氣裝病的效果太好,話剛出口就被老爺子堵了回來。
老爺子藉口怕她受了冷風病得更重,直接斷了她出門的心思,只能是讓別人去。
她說完無人接話,目光陰沉沉地落在了笑意漸淡的徐二嬸身上。
「夫妻沒有隔夜仇,有再大的不是,那也是你相公,是你身為婦道人家仰頭唯一看得見的天,一日兩日就罷了,長久為了一點口角慪氣,那就是你身為人婦失了寬容忍讓之心,是婦德有虧,損了你夫君的顏面,你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險些把人逼死的瘋魔到了老太太嘴裡僅僅是些許口角,徐二嬸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布包嘴角下揚。
老太太還欲訓斥,老爺子的聲音隨之響起:「我隨你們一起去。」
徐三叔有些意外:「老爺子?」
「璈兒媳婦說家裡的高粱不多了,酒瓮也缺,我隨你們一道去,瞧瞧能不能買著合適的。」
他說完意味不明地看了面色鐵青的老太太一眼,淡聲道:「既是不舒服,那就回屋去養著。」
「璈兒。」
徐璈放下剔骨刀站起來:「祖父。」
「你跟你媳婦在家把幾個小的看好了,別讓他們不懂事擾了你祖母養病的清靜。」
徐璈看不出喜怒的頷首說是,聽到老太太摔門而入的巨響,微妙一笑重新抓起了剔刀。
他苦練十多年的好刀法在豬頭的身上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展示。
豬頭上所有的肉僅可見一個破口,剩下的連皮帶肉都被他完整地從骨頭上分割下來。
沒了猙獰的骨相,被攤成了一塊的豬頭肉順眼不少,徐明陽有些遺憾。
「這麼瞧著就不威風了。」
徐明煦也哧溜著口水點頭:「野豬大王威風!」
「野豬大王?」
桑枝夏好笑地說:「誰想到的這麼個諢號?」
徐明煦一臉無辜:「三哥哇。」
「三哥說是野豬大王!」
徐明陽帶著說不出的小驕傲抬起了下巴,桑枝夏隔空對著徐璈一眨眼,揶揄道:「這麼威風的野豬大王都被你大哥摘了首級,你大哥豈不是更威風?」
徐璈想到桑枝夏認定自己跟野豬比美一事麵皮微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徐明陽睜大了愚蠢的眼睛說:「大哥最厲害了!」
「大哥的威武跟野豬大王的兇猛十分般配!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徐明煦被他的自信感染,激動地攥起了小拳頭:「般配!天生一對!」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徐璈你聽到了嗎?徐璈你哈哈哈……」
桑枝夏忍無可忍爆笑出聲,徐璈頂著一頭黑線緩緩抬頭:「徐明陽,徐明煦。」
「你倆多久沒讀書了?」
天生一對是這樣用的嗎?!
徐明陽眼神無辜清澈,打了個小寒戰還有些說不出的理直氣壯:「大哥你知道的,我讀書會肚子痛的。」
徐明煦也想無腦附和,小後脖子上就多了一隻無情的大手。
「怎麼,你讀書也會頭疼腦熱胳膊痛?」
徐璈簡單粗暴地制服了兩個不學無術的弟弟,一個小屁股上輕踹一腳,咬牙說:「都給我進去。」
「嫣然。」
徐嫣然蹲在桑枝夏身邊認真忍著沒笑出聲,聞聲抬起自己憋紅了的臉,含著笑出來的淚花說:「大哥,我真的沒笑。」
「你……」
徐璈在桑枝夏逐漸喪心病狂的笑聲嘆道:「算了。」
「你學業好些,進去跟他們倆解釋解釋什麼叫般配,什麼叫天生一對,沒學明白不許出來!」
出口成笑話的徐明陽抓著徐明煦連滾帶爬地跑了,徐嫣然趕緊牽著什麼都沒聽懂,但不耽誤傻樂的徐錦惜追了進去。
徐璈扭頭看著還在笑的桑枝夏,被氣笑了。
他犬齒磨著柔軟的側顎,含糊地說:「枝枝,很好笑?」
桑枝夏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聲音不住發抖:「說什麼呢?誰說我笑了?」
徐璈看著她笑得發抖的肩膀,幽幽道:「你別忘了,咱倆才是般配。」
桑枝夏嘲笑的動作猛地一停。
徐璈自顧自地說:「還樂呢?」
「那倆小子說你是野豬,這都沒聽出來?」
桑枝夏……
她木著臉轉頭:「你這樣轉移戰火,是不是有點兒太藐視我智商了?」
這挑撥離間的手段,比昨晚分析謝年申有多齷齪的還要低級!
徐璈也覺得這話牽強得站不住腳,可抵不住他可以繼續胡說八道。
「不打緊,野豬就野豬吧。」
「都說紅豆相思苦,綠豆王八大補,其餘不長眼的世俗夫妻是在王八瞧綠豆,我倆勉強也可算作兩個狂野但般配的野豬頭。」
他說完還抬首對著表情空白的桑枝夏溫柔一笑:「沒關係,我不介意的,你不生氣我就高興。」
桑枝夏徹底凌亂。
「徐璈你有毒吧?」
徐璈利落地用剔刀落下最後一刀,衝著桑枝夏挑眉而笑:「枝枝,有毒的是紅豆,訴的是相思。」
「怎麼,我就在你眼跟前呢,你怎麼還……」
「適可而止。」
桑枝夏心情凌亂雙手交叉,在胸前比畫出一個大大的叉打斷徐璈的施法:「真的,你差不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