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不知她的不悅從何而起,任由額角豆大的汗珠順著頜角滾至下巴,無措道:「你病著呢,大夫說你要躺著休息。」
主動發難的桑枝夏驀的一猝。
徐璈眉心緊鎖,也顧不得合群爬梯子了,自牆頭一躍而下站定了就說:「把水給我,你去歇著。」
桑枝夏正要出聲,邊上的吳嬸就笑著說:「徐璈,這是你媳婦兒啊?」
徐璈耳根莫名紅了一截。
還不等他們回答,她就拉著桑枝夏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圈,打趣道:「沒看出來啊,你小子還是個有大福氣的。」
「瞅瞅你這小媳婦兒,長得可真俊!這小鼻子大眼睛,白淨得跟畫兒里走出來的仙女兒一樣一樣的!你可真會娶啊!」
徐璈耳根的紅直接暈至臉頰。
桑枝夏前世全靠自己一個人過活,人情世故最了解不過。
當即也不怯場,笑著就說:「嬸兒您可真會誇人,要不是我早起洗臉的時候照過水鏡了,我還真以為自己成仙兒了呢。」
「哈哈哈!」
「瞧瞧這小嘴兒,甜的咧!」
桑枝夏順勢扶過熱情的大嬸,自然而然地招呼道:「叔嬸兒都先別忙了,先喝口水歇會兒,這些活兒不急。」
她對著徐璈抬了抬手,徐璈連忙把她胳膊上掛著的籃子接了過去。
籃子裡有一壺溫度正好的水,還放了一摞洗乾淨的碗。
徐璈扯了塊木板鋪在石頭上,趕緊把水壺拎出來倒水。
水只是最常見的涼白開,可聞著卻有一股子淡淡的花香。
吳嬸喝了一口奇道:「這裡頭放的啥?咋那麼香?」
桑枝夏把水碗雙手遞給另一個大叔,笑著解釋:「家裡沒有茶葉,我就摘洗了一點兒碎桂花放進去,嬸兒您喝著滋味還成?」
「這可真不賴。」
吳嬸毫不吝嗇地豎起了大拇指:「香噴噴的,是比喝白水有滋味兒。」
「您要是喜歡,回頭我多摘一些曬乾了給您送過去,保准您每日喝的水都有滋有味兒的。」
吳嬸樂不可支地連聲說好。
桑枝夏的一通說笑也惹得眾人笑聲不止,自來熟的直接就改口叫上了夏夏。
也有眼尖的看出來了,她的臉色的確不對。
村長喝完了水就說:「徐璈家的,你病著就趕緊進屋歇著,我們要喝水能自己去倒。」
「是啊,病著呢就別出來折騰了。」
徐璈順勢就說:「這裡我會弄,你先回屋。」
桑枝夏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被攆了幾回索性笑著說:「那今兒托各位的福,我正好躲一回懶。」
她在攆她回屋的笑聲中扯了扯徐璈的袖子。
「你過來。」
徐璈會意走過去,剛低頭就聽到桑枝夏輕輕地說:「東西是別人幫咱們出的,力氣也有人家的份兒,一會兒弄好了,你記得留人吃飯。」
徐家這些人都已經跌落凡塵了,結果還端著架子自命不凡呢。
她是真的很擔心徐璈也不開竅。
萬幸徐璈沒這麼不懂事兒。
他勾唇說:「好,我知道了。」
桑枝夏抬腳要走,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說:「留人吃飯可不能只喝米粥了,你得買點兒像樣的上桌。」
她是很樂意看徐璈用一成不變的大米粥堵徐二嬸等人的嘴,可請客不能這麼糊弄。
請人幫忙再留一頓飯,有來有往的差不多也就能在村里混個臉熟了。
他們在洛北村住的不是一日兩日,設法混個好人緣非常重要。
徐璈好性子地點頭說行,等桑枝夏進屋了才挽袖子準備接著上屋頂。
可他剛一動,就聽到對著桑枝夏夸個不停的吳嬸說:「要不咋說疼媳婦兒的男人是好呢。」
「瞧瞧徐小子這股黏糊勁兒,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在夏夏的身上,這是剛成親沒多久吧?小兩口還膩歪著呢。」
徐璈被調侃了個大紅臉,壯了膽兒回笑道:「嬸兒您說對了,是剛成親沒多久。」
「那你可要抓點兒緊啊。」
吳嬸樂道:「我家長貴才大你一歲,可他都三個娃了,你們兩口子一個比一個長得俊,可不得抓緊生個七個八個的?」
徐璈剛掀起的反擊徹底落敗,只能是頂著通紅的臉,同手同腳地朝著屋頂上爬。
眾人見狀又是一番鬨笑。
外頭的屋頂補得差不多了,村里對徐家的情況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得知家裡十幾口人,結果出來張羅的只有徐璈和桑枝夏,吳嬸奇道:「你家其他人呢?咋都沒見著?」
徐璈含糊道:「這不剛搬過來嘛,都累得休息不好,暫時養著呢。」
吳嬸不太理解地唔了一聲,說:「也是,聽你說你們來的路挺遠的,是折騰人。」
「行了,都弄得差不多了,老頭子我們也該回去了。」
「嬸兒您別急。」
徐璈急忙攔住要自發走了的村民,汗都顧不得擦就緊著說:「家裡什麼都沒來得及置辦,今天也是托諸位幫了這麼大的忙,不管怎麼說一頓便飯是要吃的。」
「都留下吃晚飯吧,我……」
「嗐,不急你這頓飯。」
吳嬸把裝碗的籃子塞給徐璈,直接就說:「夏夏還病著呢,哪兒有人急吼吼的等著吃這頓飯,啥時候吃不是吃?」
見徐璈還想留,來接吳長貴的吳嫂子揶揄道:「等你媳婦兒生娃了,你得挨家挨戶送紅雞蛋請客,真像我娘說的生七個八個,那你請客的時候多著呢,」
徐璈本來就不擅跟人口舌爭辯,來自異性近乎直白的打趣更是讓他窘迫難容。
這些撲面而來的熱情都是他從未接觸過的。
眼看徐璈的臉半日一直都是紅的,吳長貴等人拿了傢伙什就笑出了聲兒。
「保不齊年底就要當爹的人了,咋那麼就容易臊呢?」
「得了得了,徐璈你別送了,我們回去了。」
自發前來幫忙的人說笑著就各自回家,徐璈站在原地深深吸氣把心頭的起伏壓下去,轉身走到東屋前先敲了敲門。
「娘?」
「進來吧。」
徐璈敏銳地聽出她的聲調不對,推門而入就看到桑枝夏裹著被子靠在牆角,生無可戀地衝著自己做口型:生氣了。
準確的說,是非常生氣。
見徐璈進來了,她就紅著眼說:「璈兒,你管管你夫人。」
徐璈茫然道:「她怎麼了?」
「你說她怎麼了?」
許文秀這個水捏的慈善人難得地露了幾分惱意,抽泣著就說:「外頭先前那麼多人,男男女女的扎作一大堆,她是你新過門的夫人,她怎麼能往男人堆里扎呢?」
這不光是不符女德,這也對不上女戒和女訓啊!
這要是傳出去讓人知道了,不光是桑枝夏自己的名聲難保,就連徐璈也要被拖累得惹人笑話。
桑枝夏回屋後她越想越傷心,有心想拿捏婆婆的威嚴訓桑枝夏幾句,可她是個一貫聽訓的人,哪兒有訓人的本事?
許文秀對著桑枝夏默默垂淚許久,最後咬牙把訓斥桑枝夏的權利交給徐璈。
桑枝夏聽她抽抽搭搭地說完大概,在心裡默默點評:還行,便宜婆婆說話實事求是,沒有摻假誇大。
她也的確是這麼對著她哭的。
都哭好半天了。
這人怎麼如此能哭……
徐璈沒想到她惱怒的原因竟是這個,沉默片刻緩緩呼出一口苦澀的濁氣,啞聲說:「娘。」
「枝枝沒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