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返回的時候,不但帶來了杏月和蘭芝,還帶了另一個不速之客,周言禮。
他比兩個侍女要鎮定的多。
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方鴻禧掃過一眼,瞳孔猛地一縮,隨即便恢復正常。
「姐姐。」
他聲音輕柔,與方才裴儉一樣,生怕將人嚇壞,走過去蹲在念兮身邊,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兀自淡定道,「今日國子監下學早,我來接你回家的。」
裴儉這會兒見到周言禮,也不覺得礙眼了,能有個人陪在念兮身邊,比什麼都強。
何況周言禮與她一同長大,與她半個家人無異。
「言禮。」
念兮眼中又氳出淚水。
其實她不想哭的,哭是最沒用的事,可是人在受了委屈,面對親近之人時,有些情緒是控制不住的。
周言禮取了帕子出來,給念兮擦淚,順便將她臉上蹭的灰也一併擦去。
他動作很輕,像是對待一件珍寶,滿是珍視的意味。
兩個侍女也圍著一旁,眼下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怎麼一回事,蘭芝嚇得直哭,杏月穩重些,但也眼眶紅的不行。
裴儉站起身,問杏月,「衣服帶了嗎?」
杏月忙擦掉眼淚,點頭道,「車裡一向備著小姐的衣物。」
裴儉嗯了一聲,重又俯身,看著念兮的眼睛,低聲道,「我先去處理一些事,等會兒叫杏月給你換身乾淨的衣服,好不好?」
他把她當小孩子,事無巨細地安排著。
念兮應好,螓首低垂,濃長眼睫在眼瞼投下一片陰影,她問:
「是不是很麻煩?」
方鴻禧不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裴儉拍拍她的頭,他不想叫她擔憂,但也沒瞞她,「還沒到最壞的情形,沒事。」
念兮抬起頭,想說些什麼,唇角翕動,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的話,裴儉都明白。
「不用覺得抱歉。不過是提前對上而已,放心。」
往後幾年,他遲早會與方氏對上,如今不過是提前而已。
這是事實不假。
但他畢竟才為官不久,根基淺薄,與方氏為敵,危機重重,這一點,念兮更是心知肚明。
可言語是最空洞無力的。
裴儉輕笑,「照顧好自己就好,相信我。」
除了你,沒有什麼能難倒我。
裴儉說完,看向周言禮,「照顧好她。」
周言禮直視回去,同樣沉聲道,「這是我分內之事。」
兩個男人都知道此時不是針鋒相對的時候,短兵相接一下,便彼此收斂。
裴儉走出教舍。
秦朗就等在門外,方才將侍女帶來,他怕妹妹此刻不想見到外人,便一直沒有進去。
見裴儉出來,他臉上沒了往日的玩笑嬉鬧,嚴肅鄭重問:
「接下來要做什麼?」
……
周言禮不知道這裡都發生了些什麼。
他不敢問,更不敢想。
又怕念兮會想不開,便一直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吩咐杏月和蘭芝扶著念兮去旁的教舍。
這裡躺著個毫無聲息的方鴻禧,面容可怖,實在嚇人。
等到兩個侍女給她重新換好衣裳,周言禮才又走進去。
沒等他靠近,念兮已經率先出聲,「別告訴家裡人。」
方才在外間等念兮換衣裳,周言禮才任由臉色沉下去,心中的戾氣幾乎快將他掀翻。
那股心疼與憤怒交織的痛苦,周言禮甚至恨裴儉叫方鴻禧這雜碎死的太快,太容易。
此刻聽到念兮這麼說,周言禮必須要低下頭,深呼吸幾口氣,才將那股駭人的殺戮念頭壓下去。
他知道,念兮現在更需要一個體貼的弟弟。
「知道了。」
「姐姐別擔心,裴……大哥那邊,不會有事的,我也會幫他的。」
念兮左側臉頰的紅腫明顯,她皮膚白,跟羊脂玉膏一樣,這樣的傷痕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周言禮垂下視線,輕聲問,「還疼嗎?」
念兮不知道自己臉上的傷,方才換衣服時,身上也好幾處擦傷淤青,都是掙扎時落下的。
那會兒不覺得疼,此刻也是。
她只是覺得恥辱。
和髒……
被髒東西碰到的噁心。
只想要回去洗澡,將身上的那股氣味洗掉。
「翠蓮呢?」她問道。
翠蓮一直被安置在其他屋子,周言禮親自將人帶來。
翠蓮一見到念兮,便哭得跪倒在她的腳邊,「小姐對不起,都怪我,我不是人,要不是我,小姐也不會認識荷花……」
她將罪責全攬到自己身上。
念兮渾身脫力,叫杏月將人扶起來,問她,「你有沒有被欺負?」
翠蓮頓時哭的更凶了。半個字也說不出,涕泗橫流,她以為小姐會怪她,可念兮的第一句話,問的卻是她的安危。
她拼命搖頭。
翠蓮有一把子大力氣,那些男人想近她的身,她就拔出頭上的簪子猛刺……
「那就好。」
念兮放下心,她沒有問荷花的情況。
她不是聖人。
不管荷花有什麼難言之隱,這樣害人,便不值得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