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宜有了身孕,她婆婆平陽侯夫人便不許她再出門,尤其是頭三個月。
念兮便鋪子和六疾館兩頭跑。
將許宛歆打了一事,她半點也不後悔。
不過她相信,以許宛歆的為人,不會那麼輕易善罷甘休,後續一定會有報復。
先前慕表姐已經替她擋了一回,人又在養胎,念兮每每只說些好玩兒的事叫慕表姐寬心,其餘的事半點不提。
可一連數日,風平浪靜。
她這會兒總算有點明白裴儉那會兒出行為何要前簇後擁。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人護在身邊,心裡總是踏實。
可巧那日她去鎮國公府看望王夫人時,王夫人送了兩個婢女給她:
「都是練家子,一個對付三五個男人也不在話下,你出去時將這兩個帶在身邊,叫人放心。」
念兮猶猶豫豫道,「夫人,您……知道了?」
王夫人輕笑,「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打人而已,你吃虧沒有?」
念兮搖頭,「都是我打她。」
王夫人滿意了,叮囑道:「那這兩日就帶著她們,別離身。」
念兮恨不能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
她也不知道王夫人從何處得知她揍人的事,那時打得有多狠,如今就有多丟人。
她可是溫柔和善、文靜美麗的淑女啊~
哪裡就強勢跋扈到與人動手呢?
太丟臉了。
王夫人看出了她的窘迫,笑著解圍道,「你也不是個一時衝動的人。」
打人肯定有原因。
念兮應是,坦誠道,「我打她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
王夫人被她這真誠的小模樣逗得笑個不停。
小六出征後,念兮時常來府里看她,王夫人也是真心喜歡她。
這會兒摟著念兮,十分支持,「對,這樣很好,不為難自己。出了事也別怕,有伯母和顧氏為你撐腰。」
顧承業父子在前線,打了好幾場漂亮仗。尤其是顧辭,走時還只是個票姚校尉,如今已是全軍副帥,只等再痛擊梁敵,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便是太子殿下此次泰山封禪,也有顧氏禦敵有功,祭告天地祖先之意。
鎮國公府的門庭重新紅火起來。
再不復先前的蕭索景象。
念兮心裡頭是很敬重王夫人的,此時聽她這般力挺自己打人,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是那不講理的人。
不過——
「其實可以做得隱蔽些。」
念兮語氣中滿是遺憾,「我沒有經驗,盡往人看得見的地方下手,表姐說腰上掐一下最疼了。下次不會再這麼明目張胆了。」
王夫人這回真是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說笑一陣,王夫人忽然道,「其實那兩個人,是小六送回來的。他放心不下你。」
念兮聞言眼睫微垂,嗯了一聲。
其實她猜到了。
算算日程,靖王的事顧辭應該已經聽說了。
她沒有去信給他。因為除了令顧辭憂心外,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責任。
但他總會從其他渠道聽說。
念兮從前,是個很「小」的女人。
她的心裡裝滿了情與愛,所以當裴儉越來越難以回應這份感情,甚至這份感情中還摻雜著其他人時,她才會那麼痛苦,頹然。
在裴儉一心追求仕途時,她沒有跟上他的腳步,像這京城中絕大多數的貴婦人一樣,輔助自己的夫君青雲直上。她成了拖後腿的那一個。
那時的念兮很好,很真,卻太容易受傷。
因為她的一顆心,是寄托在旁人的垂憐之上。
而當裴儉忘記時,心便也枯萎了。
所以她重生回來,一心渴求被愛的滋味。
很幸運,她遇到了顧辭。
一個熱烈的不顧一切的男子。
她被用心治癒,被愛充盈,雨露滋潤,欣欣向榮……
她又獲得了愛人的能力。
然後,顧辭也走了。
難過嗎?
很難過。
可在難過之外,她得到了另外的一些東西。
譬如接受,譬如勇敢。
她不再是那個生活在四四方方宅院裡的大小姐,每日裡研究飲子或是調香來消遣時間。
她遇到了如誠敬夫人般的巾幗英雄,她解救了如翠蓮一般被丈夫毆打的女子,她見識很多人世苦難。
她的生活不再只有情情愛愛。
儘管她一直嚮往,卻不會再被裹挾,迷失自我。
不論她將與誰在一處,那都只有一個原因:
他很好,我也不差。
他們都在長成最好的自己。
不論是念兮,還是遠在戰場的顧辭,或是周言禮,甚至裴儉,每一個人都在遇到更好的自己。
「小六隻說將這兩個人送你,其餘的什麼也沒說。」
王夫人笑著嘆息一聲,「小六啊,心太軟。」
論私心,王夫人當然希望念兮做他們家的媳婦,可人有時候不能太自私,她知道小六的意思。
念兮聞言,一雙清凌凌杏眸裡帶著水鄉的溫柔,望向窗外澄澈乾淨的天空,柔聲道:
「是啊,他總是個心軟的人。」
正說話間,裴儉也來了。
顧辭出征後,他總是三五不時來府里坐一坐。看看府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或是陪王夫人說會兒話。
沒想到這次來,念兮也在。
見他來了,念兮便起身告辭。
裴儉正有事要問她。
也顧不上其他,與王夫人略說了兩句話,放下帶來的東西,便疾步追了出去。
趕在念兮上馬車前,他立在車轅處,帶著微微的喘氣,開門見山道:
「你將許宛歆打了?」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她可是溫柔的淑女啊。
念兮沒好氣地睨著他道,「給你表妹興師問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