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本來就話多,對著昏迷的鎮北王遠比他醒著的時候願意多說。
關鍵還是秦琅在外打仗,他這個做表哥的,得把秦琅那份說上。
不能讓秦祁搶了先機,在這表孝心。
有林公子帶頭,一眾將領全都上前跟昏迷的鎮北王報上姓名,表達了一番「王爺可要快點醒來」的希望。
最後秦琅帶病回營的時候,秦祁都沒機會多說一句話。
「將軍回營了!」
士兵們一聲聲地喊著。
林修齊衝出帳篷去,看秦琅翻身下馬,就一把將人拉了過來,「你回來得正好,姑父找著了,只是人還昏迷著沒醒。秦祁正在榻前表孝心呢,你也過去說兩句。」
「真找著了?」
秦琅聞言,快步朝主帳走去。
帳篷里烏泱泱一大群人。
將領們見秦琅來了,立刻朝兩邊退開,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父王!」秦琅長到這麼大,第一次這麼想見到父王。
可惜秦驊昏迷著,看不到這一幕。
秦琅上前先是伸手探了探秦驊的鼻息,又把了把脈搏,確認他還活著之後,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還活著。
還活著就好。
秦琅轉頭問道:「軍醫怎麼說?」
秦祁正要開口。
林修齊搶先道:「還能怎麼說?能用的藥都用上了,剩下的,就是讓我們等,等姑父自己醒過來。」
北境不是京城,沒那麼多名醫御醫能請。
軍醫只會在最危急的關頭救命,像鎮北王這種重傷昏迷數日還沒醒的,誰都沒有辦法。
「那就等著。」秦琅道:「你們一個個的,別都聚在這裡,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眾將領應聲,各自散去。
林修齊又道:「軍醫說姑父現在這樣離不得人,得有人日夜看護……」
「我在這守著。」秦祁道:「二弟在外拼殺一日,著實辛苦了,早些回去吃些東西,歇息吧。」
秦琅沒有跟他爭著在父王面前獻殷勤的意思,「那就辛苦大哥了。」
說著,他就帶著沈若錦等人走出了帳篷。
林修齊見狀,頗有些憤憤,大步走在秦琅身邊,壓低了聲音說:「秦祁就是為了表現得比你孝順,你竟然還讓他如意了。」
「這有什麼好爭的?」秦琅剛打完仗回來,身上的血都沒來得及擦,「他願意守就守著,反正我沒那閒工夫。」
沈若錦走進帳篷里,找了身乾淨衣裳出來,讓他換上。
林修齊見狀就沒跟進來,和喬夏一起等在了外頭。
林公子忍不住跟喬夏叨叨:「你說這都是什麼事?」
喬夏抱著手臂說:「秦琅一心撲在戰事,你總不讓他放著家國大事不管,跟秦祁爭誰更孝順吧?」
「這倒也是。」林修齊想了想,「秦琅沒空,我有空啊,我去守著姑父,等他醒來,我就跟他說你最看重的大兒子,早早給你設了靈堂,到處說你已經死了。還得是我們二郎靠得住……」
喬夏都被他逗笑了,「行,你就這麼說。」
「那你笑什麼?」
林修齊是真的打算這麼說的。
喬夏道:「我發現不管什麼事情,到了你嘴裡就會變得很好笑。」
「是嗎?」林修齊道:「以前沒人這麼說過。」
「那現在有了。」喬夏抬手拍了拍林公子的肩膀,「我的林公子啊,你可消停些吧。」
林修齊頓時:「……」
帳篷內,秦琅卸下盔甲,穿上了沈若錦遞來的衣衫。
士兵打了熱水來,放在木架上。
沈若錦把方巾浸入水中,然後擰乾,一點點擦去秦琅臉上的血漬。
秦琅換了衣衫,擦乾淨臉,又洗了手,才把沈若錦擁入懷中,「辛苦夫人了。」
沈若錦道:「找人而已,算不得什麼辛苦。」
秦琅知道她這些時日,幾乎把沿岸的村莊人家全都翻過來了。
一直都沒有放棄過尋找父王的下落。
林修齊說他運氣好,保准能找到人。
但秦琅知道,林表哥的運氣好,是沈若錦挨家挨戶找出來的。
秦琅擁著沈若錦說了許久的話。
沈若錦說,鎮北王既然已經找到,那就得寫摺子告訴皇帝,更要告訴母親,讓她放寬心。
只是眼下人還沒醒,不知道這信要怎麼寫。
「我來寫。」
秦琅走到桌案後,鋪開宣紙。
沈若錦走到他身側,拿起墨條開始磨墨。
這一幕倒有些像他們還在鎮北王府的時候。
只是京城沒有這麼冷。
沈若錦往硯台里加了一些水,很快就磨出墨來。
秦琅提筆沾墨,先給母親寫了一封家信,說阿錦已經帶人找到了父王,只是父王重傷在身,至今昏迷不醒,軍醫為其診治過,眼下正等著父王醒來。
他在信中寫父王向來體格強健,這次重傷能挺到現在,必然能醒,讓母親不要太過憂心,又在信中問候了母親身體是否康健,感謝母親讓林修齊送到北境來的各種禦寒之物。
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三頁紙。
沈若錦拿起信紙從頭看到尾,第一次發現秦琅耐心十足,且頗具柔情。
秦琅擱筆,問她「怎麼樣?」
沈若錦贊了一聲,「狀元郎,好文采。」
「多謝夫人誇獎。」秦琅說著,又開始提筆寫奏摺。
奏摺要比家書簡略得多,再加上現在主事的人是六皇子,秦琅沒有用什麼生僻字,通篇大白話,講明了北境這邊的形勢。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錢。
戶部總說國庫空虛,但是每逢節慶,該有的派頭一點都沒少。
只有在打仗的時候喊窮。
怎麼都不肯拿錢出來。
秦琅跟朝廷要錢已經要了許多人,每次都是應付般給一點點。
雖然林家有錢,但北境打仗,總不能一直靠著林家。
將士們守的是元氏江山,萬千百姓,文臣不知武將的辛苦,整天說打仗勞民傷財,孰不知要是能不打仗,武將們也想在家守著夫人和孩子。
沈若錦看完秦琅的奏摺,通篇看下來,其實就兩個字「要錢」。
意思十分明確。
想必六皇子元平看了,定能明白。
只是朝廷的撥款什麼時候能到北境,能撥多少,就不知道了。
秦琅將奏摺和家書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天色越來越暗,喬夏回了帳篷,林修齊去了鎮北王那裡,跟秦祁一起守著。
鎮北王是半夜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