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凜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破裂。
「放下！」
他眼中藏著驚濤駭浪的憤怒，可又極力克制著這份情緒，不讓人看出來。
只是寒聲依舊出賣了他的情緒，「放開你的髒手！別碰她！」
他藏在明商神殿的沐凝煙。
用乾元芝養著的沐凝煙。
他冰冷地盯著白清。
戰魔。
天淵的最後一個手下。
君凜一字一頓，聲音宛若淬了寒冰：「你潛入了我的宮殿？」
白清輕嘆口氣，「小魔君，我不得不這麼做，沐凝煙我可以給你。」
「但你必須退出去。」
「否則……」
白清掃過沉睡的女子，她的五官很精緻，但膚色也很蒼白，整個脆弱的就像一個瓷娃娃。
隨時都會碎開。
颶風崖下有空間裂縫，她當年跳進去時，就誤入了空間亂流。當年君凜撕開空間，在裡頭找了好久才把她找出來。
可出來時，她已經死了。
可這些年，他始終用神力養著，用魔族最珍貴的乾元芝護著元神不散。
居然把肉身養得如此完好。
這是白清沒想到的。
他們把沐家逼到了絕境，挖走了能威脅到的雷靈根，把沐凝煙也圍困起來，就想著把人抓起來留著今天這戲，拿捏君凜。
可誰知道這姑娘倒是敏銳，居然察覺到了權金玉在盯著，毅然決然地跳了颶風崖。
連個機會都不給他們。
死前，還把自己身後打掃得乾乾淨淨。
什麼把柄都抓不到。
「是個聰明的女人。」白清輕聲說，「只是死得太早了。」
君凜喝道：「放開她！」
白清把沐凝煙的肉身往邊上輕輕地一推，他邊上就是崩裂的虛空，虛空疾風肆虐。
風如刀。
割裂了女子的衣裳。
君凜抿著唇，握著劍的手在抖，眼看著白清把人一步步地往裡推，君凜寒聲道：「我退。」
他鬆開手，放棄了拔劍，慢步退出兩步，啞聲道，「我退，把她還給我。」
白清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他其實也很怕拿捏不了君凜，因為這個人的性情太難捕捉，誰也無法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便是他來人間，也像是歷劫一樣，每次都偽裝著不同的身份在人間行走。
有一次白清負責盯著君凜，就看到這位高高在上的魔君大人，穿著破爛的衣服，蹲在角落要飯。
被人踢了一腳，也只是像是在思考一樣，居然沒有還手，天知道當年的白清有多麼震驚。
那可是自混沌生出來的大魔。
是整個魔界，除了天淵之外最尊貴的人，可他卻任意地讓凡人踩他，而他只是拍了拍衣袖，就走了。
不僅如此，他還學人族去碼頭搬貨，學販夫走卒吆喝叫罵，學戲子歌唱，學人在街頭賣糖葫蘆，可因為做得太難吃，被一個壯漢罵了，他直接就把糖葫蘆塞他嘴裡。
然後抬腳就跑！
被一群人死命地追！
白清盯了他三百年，越盯越崩潰。
這到底是什麼人。
他根本就看不懂，直至主人等不下去了，讓自己偷襲他，重傷他，白清才動手。
給了他一劍。
君凜沒還手。
因為君凜兩天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被除人族之外的東西給刺傷了。
他在晉國慈安寺後山養傷，年幼的沐凝煙隨母親去慈安寺上香，看到了他。
君凜是想直接設置結界，把人擋在外面的，可小姑娘手裡拿著的糖葫蘆。
是他賣的。
君凜：「……」
他鬼使神差地問：「好吃嗎？」
小小的沐凝煙長得粉雕玉琢，聞聲笑彎了眉眼，「好吃。」
君凜才笑了起來。
嗯，他的廚藝也不差的。
他養傷了幾天，沐凝煙那幾天就過來陪了他多久，等君凜反應過來該去報仇時，七殺又發現他偷跑下界，他只能先回去。
等有空再下來，已經是十幾年後。
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所以他循著白清的氣息，把他狠揍了一頓，且捅了三劍，把仇給報了。
只是回城的路上，卻被神秘人從後方打了一掌，這一掌，確實把他傷得很重。
人間禁制對玄帝很強。
他神力越強，限制就越大，所以君凜在人間極少出手，反正死不了，打就打了。
而出手的人顯然沒有這個顧慮。
那一掌，幾乎把他重創。
他又帶傷去了慈安寺後山，那裡是離魔界最近的地方，底下一個空間躍洞，是他偷偷打開的。
也是他可以回家的方式之一。
所以他時常出入那裡。
而這一次重傷，他也去了，只是沒想到沐凝煙居然也在那兒，小小的姑娘長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
兩人四目相對，顯然沐凝煙是認出了他，而且看他身上的傷勢，也什麼都沒問。
只是親自扶他進屋養傷。
君凜當時也沒拒絕，這傷，他養了很久，其實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要養那麼久。
三天的傷，他拖了半個月才好。
但好了，就要離開。
就在他準備走時，小姑娘那天在山洞問他，「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君凜不解，只拿眼詢問她。
小姑娘輕聲說，「給我一個孩子。」
君凜：「……怎麼給？我又不會生。」
小姑娘的手有些緊張，她握著燈籠的手指有些泛白，輕聲說，「我生。」
君凜：「……」
等體內有了絲異樣，君凜才知道，她下藥了，但區區人間迷藥，對他這種帝級根本起不了什麼效果。
只要他念頭一動，那藥效就能消失得乾乾淨淨，可瞧著面頰通紅，似要滴血的姑娘。
君凜知道，她給自己也用了。
他沒有拒絕，因為他不討厭沐凝煙，也不介意跟她在一起，他甚至動過帶她回宮的念頭。
他也這麼做了。
回神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破軍，要了晉級藥，再去找了七殺，說他要娶妻。
七殺那一杯水噴了他一臉。
可君凜沒有生氣，只是說：「我想帶一個人回明商殿。」
七殺沒好氣，「帶吧帶吧，難得你有一個喜歡的人，只要別渡劫就行，紫宸殿那位……沒了。」
君凜並沒有什麼想法，離開七殺殿時，最多就是想起來，怪不得剛才拿藥時，破軍的臉色看起來那麼蒼白。
但他滿心都沉浸在帶沐凝煙回神域的想法，也沒去想別的。
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帶她回來，完成大婚，可下凡那天，卻只見到了她跳下颶風崖的身影。
君凜這一生沒有害怕的事，只有那一天，他怕了。
怕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找了好久好久，才從空間亂流把沐凝煙找回來，渾身是傷，連向來不怎麼生氣的七殺，都勃然大怒，生氣是誰傷了他。
可他只記得兩個字。
「救她。」
救救她。
救救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