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靈宵看著孟笙,心中百轉千回。
孟笙真的是被崔清鶴的一枚夜明珠收買了,才替崔清鶴說話嗎?
不,並不是。
孟笙並不可能被收買。
她勸自己,是發自內心的。
她把自己當朋友。
不知道怎麼的,跟孟笙就這麼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剛才一路匆匆而來時,滿心要單方面和崔清鶴決裂的心,反而沒那麼強烈了。
孟笙靠在桌子上,歪著腦袋從下往上看鳳靈宵,她問:「妹妹,你喜歡崔清鶴嗎?」
這個問題竟讓鳳靈宵有些遲疑了。
喜歡嗎?
當然是喜歡的。
她從小就喜歡他,就算被他罰,她也喜歡黏著他。
但問題是,鳳靈宵辨別不出來,她的這份喜歡,是否是愛情。
「我不知道。」鳳靈宵如實回答,「我沒有愛過人,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孟笙又問:「那如果崔清鶴真的跟那桃花大妖走了,從此以後,你們便是陌路人,甚至再見面,可能立場不同、刀兵相向,你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鳳靈宵愣住了。
捫心自問,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吶,這個給你。」
孟笙從身上掏出一塊細長的玉制牌牌,拉著鳳靈宵的手放在她的手心裡:「這是改牽牌,是能夠強行改變月老所牽紅線的存在,一張改牽牌只有一次改牽紅線的機會,待會兒我會帶你去月老那兒,在那兒你能分別找到你和崔清鶴的姻緣線,如果你們倆是連在一起的,你可以把他改牽給別人,如果他牽的是另一個人,你也可以把他改牽向你。」
鳳靈宵下意識地鬆開改牽牌,直搖頭:「我……」
『不』字還沒說出口,她忽然眼睛一閉,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可很快,她又睜開了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不多時,那一片白霧消散開來,前方出現了一棵碩大的姻緣樹。
姻緣樹上纏繞著密密麻麻的紅線,每一條紅線的盡頭都至少連著一個人的姓名。
微風拂過,姻緣樹樹枝顫顫,紅線隨風飄動。
就在那飄動間,有些紅線已經扭轉了方向。
姻緣樹的樹幹上開了一條縫。
那條縫就像是一張黑洞洞的嘴,吞噬著每一張得之不易的改牽牌。
鳳靈宵不由地握緊了手中被孟笙硬塞進來的改牽牌,她沒有急著將它塞進那條縫裡,而是圍著姻緣樹慢慢地轉著。
她不停地尋找的自己與崔清鶴的名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鳳靈宵終於看到了崔清鶴的名字。
在崔清鶴名字前方不遠處,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而緊挨著『鳳靈宵』三個字的,是『小桃花』。
這兩個名字幾乎是重疊在一起的,鳳靈宵三個字像火,而小桃花三個字如風,一個濃烈,一個清淡。
從崔清鶴名字上牽出來的紅線只有一條,直奔著小桃花而去,最終纏在了小桃花上。
崔清鶴的正緣……果然是桃花大妖。
鳳靈宵的眼裡瞬間氤氳上了霧氣,心口像是被刀子扎了一般,獵獵的痛。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在沒有看到確切的結局之前,猶如迷霧,讓人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的心。
而這一刻,鳳靈宵感覺自己是憤怒的,甚至是嫉妒的。
她嫉妒桃花大妖,憑什麼她是崔清鶴的正緣,而自己不是?!
鳳靈宵一手抓向那條紅線,企圖徒手扯斷紅線,綁上自己的。
手伸出去的那一刻,鳳靈宵一下子愣住了。
她這是在幹什麼?
氣急敗壞嗎?
不服輸嗎?
她低頭看著手心裡握著的那枚改牽牌,回頭再次望向姻緣樹樹幹上的那條縫。
她可以通過這張改牽牌去篡改崔清鶴的紅線走向。
她也想這麼做。
可最終,鳳靈宵將那張改牽牌插在了姻緣樹的根部,將它留在了那兒。
鳳靈宵最後看了一眼三個人的名字。
或許這就是她的宿命。
畢竟崔清鶴親手養大她兩次,兩人之間都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男女關係,他們……註定不是一對。
就在鳳靈宵往後退去,想著該如何回去的時候,姻緣樹忽然晃動了起來,樹上的那些名字與紅線不停地變動著。
首先是『小桃花』三個字忽然冒出騰騰的黑煙,眨眼間消失不見。
而那條紅線就飄蕩在她與崔清鶴名字的中間,燃起烈烈的火。
最終,他們的名字,包括整棵姻緣樹上所有的名字全都燒了起來。
火光充斥著整個空間,鳳靈宵只感覺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
緊接著,她便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醒了?」
孟笙的聲音隨即響起。
她仍端著茶杯,慢慢地品著手裡的香茗。
鳳靈宵坐起身來,一眨眼,便有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涼涼的……又酸又澀。
孟笙放下茶杯,修長的手指擦過鳳靈宵的臉頰,兩滴清淚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將它們寶貝地搜集起來,放進了一個小瓷瓶里。
鳳靈宵看著孟笙的動作,忽然就想起來,傳說中,熬製孟婆湯的湯引子,就是這世間各種各樣的淚珠……
孟笙蓋好小瓷瓶的瓶蓋,將小瓷瓶放入懷中,轉而看向鳳靈宵,問道:「妹妹,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你愛崔清鶴嗎?」
鳳靈宵到最後也沒有回答孟笙的問題。
從孟婆莊離開時,鳳靈宵失魂落魄。
她是個極其聰慧的女子,不難想到,孟笙給她的那張改牽牌是假,夢境中的姻緣樹也是假。
就包括崔清鶴與她和桃花大妖之間的紅線……也是假。
孟笙只是模擬了那樣一個情境,讓她真情流露。
引導她真正看清自己的內心。
而從鳳靈宵站起來,離開孟婆莊的那一刻,其實已經給了孟笙答案……她愛崔清鶴。
否則從夢境中醒來,她給出的答案,只會是……滾荊棘床,過刀山火海……
孟笙仍然靠在二樓的欄杆上,目送著鳳靈宵的背影緩緩離開,直到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孟笙的身後,輕喚:「笙笙。」
孟笙頭都沒回,像是沒有聽到男人的聲音似的。
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衫的男人抬腳走過來,將那枚改牽牌放在了孟笙的手邊,有些懊惱道:「為了渡那姑娘,舍掉這張改牽牌,你真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