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衡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這天忽然就想回龍昕那兒看看。
不為別的,只為龍昕也算是他的半個主子吧?
他一到那邊,就有鬼差跟他說,剛才姜蕪來過。
崔衡心頭一顫,問了幾句具體情況之後,就追了過去。
但姜蕪火急火燎的,一路上他都慢了一步。
好在崔衡追蹤能力強,一路也沒跟丟了。
只是這一路跟下去,崔衡心裡越來越焦躁,姜蕪好端端的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幽冥之境的最南邊,與八百里黃泉路相交的地方,是一道深塹,這道深塹有一個很悽美的名字,叫做『殉情崖』。
這個世上不是每一對深愛的戀人都能得到善終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門當戶對。
陰陽相隔。
……
太多太多的障礙讓很多情侶活著的時候無法在一起,無法白頭偕老。
他們其中有一些人尋了短見,不為幽冥之境所容。
有些壽終正寢,卻一輩子未有婚假。
『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又有多少魂魄在這殉情崖邊等了一年又一年。
他們生前無法在一起,死後相約來到殉情崖,手牽手墮入殉情崖中。
殉情崖,不是普通情侶一個追隨著另一個而去,而是雙雙灰飛煙滅。
這些為愛忠貞不渝的情侶灰飛煙滅之後,遺留下來的內丹、殘魄滋養著殉情崖下唯一生長著的植物——幽冥結香。
所以,幽冥結香是至死不渝的愛情的象徵。
月老祠里古書記載,幽冥結香也是再生姻緣線中最重要的一味藥材。
月璃知道這件事情,也與龍昕一起翻閱了月老祠里大量的古籍與日誌,果然從裡面找出了至少三例以幽冥結香再生姻緣線的例子。
只是三例之中只有一例成功了。
出發之前,月璃也鄭重地問過龍昕,是否要冒這樣一次險?
龍昕短短猶豫了一下,還是重重地點頭:「我獨身一人,無牽無掛,三界六道之內,唯愛孟笙一人,為了她,也為了我和她的將來,我願意冒這次險。」
或許孟笙並不覺得自己需要這根姻緣線,但龍昕想,說他自私也好,說他莽撞也罷,他就是想與她的這段愛情有一層保障。
姻緣線就是為他們這段愛情保駕護航的保障。
再者,自古以來,危機與機遇共存。
誰說他龍昕運氣就這麼不好,一定會失敗呢?
月璃再三確認,一路上不停地向龍昕重述殉情崖的危險,龍昕給她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幽冥結香生長在殉情崖底,傳說底下枯骨重生,怨靈叢生,龍昕當然不會讓月璃跟著他一起下去冒險。
他讓月璃待在崖上,腰間捆著粗壯的繩索,一步一步地下了殉情崖。
龍昕與月璃約定,每隔十分鐘,月璃晃動一下繩索。
如果能感覺到繩索承重,說明龍昕活著;如果繩索空了,龍昕讓月璃立刻離開殉情崖,回月老祠去。
月璃一開始是不願的:「龍大哥,我必須跟你一起下去,否則……」
「別否則了。」龍昕打斷她,「下面危險重重,必須有人在上面接應我,再者,如果你受了重傷,接下來誰幫孟笙種姻緣線?你的心頭血怎麼取?聽我話,待在上面。」
月璃還在猶豫。
龍昕笑了笑,說道:「月璃,說到底,這件事情都是為了滿足我的一己私念,是我自己想為我愛的人任性妄為一次,牽扯上你,本就不該,我又怎能讓你為了滿足我的思念而身涉險境?你能跟我一起來,在上面接應我,我就已經感恩戴德了。」
月璃只得點頭答應,一個勁兒地叮囑龍昕要小心。
盡力就行,不必為了一段虛無縹緲的愛情而丟了小命。
龍昕嗯了一聲,順著已經固定好的繩索慢慢地朝殉情崖下滑下去。
月老祠的古籍上曾記載,殉情崖崖壁上長滿了各種荊棘,比之孟婆莊的荊棘床還要厲害十倍、百倍。
因為這些荊棘常年吸收殉情崖的靈氣生長、修煉,早已經成了精。
不過龍昕也不是毫無準備。
首先以他幽冥之境陰官的身份,低等級的精怪便不敢近他的身。
再者,他的修為也在那兒擺著呢,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與他硬碰硬的。
至少從他下來,一直下墜到百米以下之前,他都沒有被任何荊棘傷害過。
但是越往下,身邊迷霧便越濃,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龍昕知道,這是下面那些高等級的荊棘,以及荊棘叢中隱藏著的妖魔鬼怪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又往下下墜了不過十幾米,右腳腳踝便一截荊棘纏住了,龍昕不慌,一張血符貼上去,迷霧之中頓時騰起了一簇幽綠色的冥火,周遭窸窸窣窣的聲音立刻便消失了。
龍昕唇角勾了勾,摸了摸胸口揣著的那一大包各種符紙,應該夠用。
漸漸地,腳下的溫度越來越陰冷,雖然拽著繩索,但每一步踏下去,還是提心弔膽。
並且這一路,時不時地就有荊棘和一些小東西試探著襲擊,都被龍昕給化解了。
但讓龍昕沒想到的是,當他的兩隻腳終於踩在了殉情崖底部的時候,卻立刻被大片的荊棘給纏住了。
殉情崖的地步,陰冷,血腥,枯骨之上鋪滿了嬰兒手臂粗細的荊棘,每一根荊棘上面都長滿了尖刺,有些尖刺簡直跟小錐子一般,一旦被刺中,身上立刻會留下一個血洞!
更難的是,殉情崖底下血霧濃重,伸手不見五指,別說尋找幽冥結香了,就連挪動腳步都很難。
好在龍昕立刻掐訣念咒,在自己周圍做了一道結界,大把的符紙拋出去,在他周圍方圓十米之內,頓時乾乾淨淨。
只剩下腳下一層厚厚的森森白骨。
每走一步,腳下都會傳來讓人頭皮發麻的白骨碎裂聲。
龍昕咬牙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放過腳下任何一寸,尋找著幽冥結香。
他從下來的位置從東向西,走了得有兩百多米,忽然就聞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冷香。
那香味很淡很淡,卻是馨甜的,被壓制在殉情崖下的這一片血腥味中,很容易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