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像柴諳一般睡不著的人有很多。
孟笙沒睡。
龍昕亦然。
事實上,自從孟笙跟自己促膝長談之後,龍昕就一直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孟笙篤定柴諳一定會來。
所以當柴諳站在自己庭院裡的時候,龍昕一點也不驚訝。
反而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能來,就說明孟笙推斷的一切都是對的。
那麼,崔清鶴的事情就還有轉機。
龍昕連做了三個深呼吸才穿戴好衣物,從房間裡出來,對上院子裡站著的柴諳。
剛才緊張的情緒已經被他徹底按壓下去,他雙手抱胸,有些吊兒郎當地靠在門框上,沖柴諳吹了一個口哨,陰陽怪氣道:「喲,瞧瞧這是誰啊,三更半夜的站在我院子裡幹嘛呢?打更啊?還是守夜啊?」
柴諳皺了皺眉頭,不由地想,孟笙怎麼會喜歡這樣的貨色?!
定了定心神,柴諳說道:「嚴肅一點,我有事跟你談。」
「你想跟我談養元丹的事情吧?」龍昕直截了當道,「這燙手山芋我可不接,咱們之間沒得聊,回吧。」
柴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怎麼好像養元丹是個燙手山芋的事情,如今已經人盡皆知了?
姜蕪知道,龍昕也知道。
柴諳不由地問:「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養元丹,還知道它是個燙手山芋的事情?」龍昕打斷柴諳,自顧自地說道,「那當然是笙笙跟我說的,柴諳,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才反應過來嗎?嘖嘖,真遲鈍啊。」
龍昕一邊嘖嘴一邊搖頭,一副很惋惜的樣子。
柴諳一顆心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
雖然他也推測出養元丹如今不好拿的事情,但事情的真相他卻並不知道。
可很顯然,龍昕是知道的。
柴諳只能搬出崔清鶴:「崔清鶴沒兩天好活了,如今能救他的,只有這枚養元丹,如果你想救他,我們不是不可以談。」
「柴諳,事到如今,你竟還覺得自己能拿這枚養元丹做交易,是嗎?」龍昕狀似驚訝道,「你師父與崑崙山主桃熏的交易,你真的一丁點也沒察覺出來嗎?嘖嘖,真可憐啊,都被賣了還替你師父賣命呢。
走吧走吧,我今夜就不追究你這個將死之人擅闖三殿閻君府的事兒了,但你得記住一點,我三殿閻君府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
龍昕瞬間站直了身體,一臉嚴肅,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凌厲的氣息,讓柴諳不容忽視。
院牆頭上,崔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那兒了。
牆根下若隱若現的黑影讓柴諳心驚。
他知道三殿閻君龍影手裡是有一批幽冥禁軍,也知道龍昕在三殿閻君府很受寵,卻沒想到,龍影竟會將幽冥禁軍放在龍昕手裡!
這是何等的信任!
難怪孟笙她會高看龍昕一眼……
心驚之後,柴諳慢慢平定了下來,他問:「桃熏……是誰?」
龍昕沒有回答,轉身伸了一個大大的攔腰,無視柴諳的存在,回房睡覺了。
熬了幾個大夜了,他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龍昕一走,崔衡的刀就指向了柴諳。
牆根下的幽冥禁軍也齊刷刷地向前邁了一步。
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柴諳不得不後退,灰溜溜地離開。
回月老祠一路上,柴諳的腦袋裡都是混亂的。
今夜之前,他從未將龍昕真正當成對手過。
他是月老的首席大弟子,是月老祠默認的繼承人,下一任月老。
以他的身份,龍昕拿什麼跟他比?
可僅僅半天時間,柴諳的認知就被徹底顛覆了。
原來師父待他並沒有表面上的那般器重。
龍昕也遠不是他平時表現出來的那般……一無是處。
三殿閻君對他的器重,不僅僅是態度上的,更是有幽冥禁軍那樣實質性的權利!
柴諳恍然意識到,月老似乎從未給過自己這樣的實權。
雖然師父每次外出,都是他柴諳在管理月老祠。
但師父卻從未給過他月老祠的大印,以及認命代理的大權。
從來沒有!
柴諳踉踉蹌蹌地往回走。
他忽然又想到了桃熏。
桃熏……那個頭戴斗笠,渾身散發著桃花香味的女人,原來叫桃熏。
想到桃熏,柴諳便不由地想到了桃花大妖。
桃熏與那已經灰飛煙滅的桃花大妖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桃花大妖來自崑崙山,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幾乎每一年,師父都要去崑崙山閉關一段時間。
師父總說,崑崙山靈氣氤氳,人傑地靈,是最適宜他修煉的地方。
可如今看來,師父與崑崙山之間的關係,恐怕沒這麼簡單!
師父與桃熏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他們又在密謀著什麼?
想著想著,柴諳猛地頓住了腳步。
崑崙山……陸吾!
是陸吾!
他們密謀的對象,是陸吾!
而陸吾是崔清鶴的前身,崔清鶴就要死了……能救崔清鶴的,只有自己手裡的這枚養元丹。
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師父不僅帶回了桃熏,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
他……他是真的要對自己動手了!
養元丹不是他的殺手鐧,也不是燙手山芋,而是……他的催命符!
這個念頭驟然在腦海里出現,柴諳站在原地,怎麼也抬不動腳了。
月老祠現在對於他來說,不是家,而是龍潭虎穴。
無異於斷頭台!
就在他心神不寧之時,一陣淡淡的桃花香味忽然躥進他的鼻腔,柴諳的脊梁骨瞬間挺直,他緊張地朝四周望去。
很快他便在右前方的一棵大樹下,捕捉到了斗篷女人的身影。
即使隔著一層紗幔,柴諳依然能想像到那紗幔之下的桃花眼,正盯著他在笑。
柴諳沒動,定定地看著斗篷女人。
斗篷女人也隔空看著他。
三四分鐘之後,女人忽然邁開腳步,朝著柴諳款款而來。
走動之間,那股桃花香味更加濃郁起來。
柴諳下意識地往後退。
可是剛退一步,那女人已經瞬間來到了他的面前,蔥白一般的手指勾住柴諳的下巴,聲音輕輕柔柔,帶著勾死人的魅惑:「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