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爺吼完這一嗓子倒是撒丫子跑路了。
剩下傅山一個人,扶著渾身發抖的老侯爺,硬著頭皮勸:「侯爺,三老爺估計是一時氣昏頭了,說的是氣話呢!您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老侯爺冷笑,頹然的一屁股坐下,雙手揉搓了一下臉,悶聲道:「傅山,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偏著老大他們了?」
傅山哪裡敢接這話茬,只低頭道:「侯爺這麼做一定有您的道理,小的一個粗人哪裡懂這些?」
老侯爺嘆息:「你說我這一輩子,臨到老了還在為侯府,為他們操心!可這府里居然沒一個人能明白我的心思!我做這些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整個侯府?為了他們好?」
「我這潛心謀算一場,倒是謀算出不是來了?」
「老大覺得我偏心老三,老二裝死不出頭,簡哥兒只怕心裡也怨懟上了我這個祖父,明哥兒心中也有怨氣,還有易哥兒,我本以為易哥兒能明白我的苦心,如今才知道,他大約是這個家裡最怨恨我的人了。你說我這般辛苦為哪般?一個領情的都沒有!」
「侯爺,幾位哥兒還年輕呢,哪裡能懂您的苦心?以後自然就能明白了!」傅山只能這樣勸。
難不成他大大咧咧的跟老侯爺說,你說得對,這侯府的是是非非,各種作妖,各種糊塗事情,都跟你這個當家人息息相關,都是你前頭造下的孽?
他一個下人兼外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今天三老爺鬧這麼一出才只是個開始。
時日久了,之前老侯爺做下的那些事情的後果會慢慢顯現出來的。
大房那邊父子相爭,一個處理不好,到時候父子反目成仇,也別談什麼侯府百年大計,只怕侯府都沒了。
他雖然沒讀什麼書,可也記得一句話,像侯府這樣的大家族,大基業,從外頭殺,一時是殺不死的。
就是古人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必須得從家裡內亂開始,自殺自滅,才能一敗塗地。
說來也是老侯爺處事不公正,又太眷戀權柄惹下的禍根。
前些年他和老侯爺的幕僚還勸過老侯爺,早些退了,好生休養身體就是了。
大老爺的資質雖然創業不行,可守成還是綽綽有餘。
而且簡哥兒也算是個寬厚之人,有易哥兒幫扶著,侯府兩代無虞。
若是侯府有那氣運,簡哥兒的下一代中再出兩個資質不錯的孩子,這侯府的榮光還能延續。
若是沒有那氣運,暫且蟄伏兩代,韜光養晦也未嘗不可。
老侯爺卻心氣高,非要力挽狂瀾,想憑藉一己之力,重振侯府榮光,更想為後代鋪好要走的路。
那個跟隨老侯爺多年的幕僚,苦勸無果後,沒多久就告病,回鄉下養老去了。
他受老侯爺深恩,既然知道老侯爺這想法有些不妥,可身為下人,再多說就不禮貌,有僭越之嫌了。
更何況他跟著老侯爺多年,這些年明顯感覺老侯爺越發剛愎自用,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說。
所以就算看老侯爺有了幾分後悔的模樣,也保持了沉默。
他人微言輕,就不摻和了。
若是三老爺這番鬧騰,能讓老侯爺有幾分觸動,也許還是好事呢。
老侯爺卻似乎被傷了心,臉上露出幾分灰心喪氣來。
「以後?看老三方才那樣子,哪裡還有以後?」老侯爺擺擺手,示意他沒事了,讓傅山出去。
傅山沒辦法,只能退了出去。
且說三老爺這邊,撒丫子跑出了老遠,這才放慢了腳步,看看左右沒有人,還整理了一下衣服後,這才慢條斯理的邁著四方步往三房的院子走。
回到三房的院子,一下子就抖擻精神起來。
三兩步就衝到了蘭氏的屋子裡:「雲娘,雲娘我回來了——」
蘭氏從裡屋出來,看三老爺傅鶴吟得意洋洋的樣子,心裡先有了底。
還不等他開口問,三老爺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宣揚起自己今天在老侯爺面前的威武了。
張顯家的有眼色,很快就帶著丫頭婆子們退了出去,將表演場地給騰了出來,好讓三老爺傅鶴吟發揮。
三老爺傅鶴吟果然不負眾望,手舞足蹈的開始講述自己的豐功偉績起來。
一邊說,一邊不忘記偷偷看蘭氏的臉色。
看蘭氏臉色和緩,心中越發有了底,說得更誇張起勁來。
在他嘴裡,那簡直就成了他對老侯爺是騎臉輸出,完全沒給老侯爺任何反應的機會。
說到一半,三老爺眼珠子一轉,吧嗒了一下嘴巴:「這說了半天,口渴了——」
蘭氏嗤笑一聲,親自給三老爺傅鶴吟倒了一杯茶:「喝吧。」
三老爺傅鶴吟喜滋滋的接過茶,先品了一小口,只覺得入喉甘甜,簡直是這幾十年來喝過的最甜的茶了。
吸溜吸溜的將茶水幹完,還捨不得的握著杯子在手裡把玩出神回味。
還是蘭氏不耐煩的拿腳踢了踢他:「然後呢?繼續說啊?你去跟老侯爺這般鬧騰了一番,最後鬧騰出個什麼結果來了?」
三老爺整個人一僵,要說鬧確實是鬧了,至於鬧出了個什麼結果,這,這讓真不好意思開口。
方才那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氣勢,頓時一泄,挺直的胸脯也一縮,討好的衝著蘭氏一笑,「那什麼,結果不結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對吧?好歹我替易哥兒和咱們三房出了這口氣吧?」
「不管怎麼說,我在老爺子面前表達了我們三房的立場和態度嘛!起碼以後老爺子再想算計我們三房,也要顧忌一二不是?這不就夠了?」
蘭氏冷笑:「行了,我知道了。」
轉身就要進裡屋。
三老爺傅鶴吟急了,忙忙的丟了手裡的茶杯,一把抓住了蘭氏的袖擺,垂頭喪氣的道:「你也知道老爺子的脾氣的?我差點被他拿凳子給砸了,得虧我跑得快,不然我這腦袋都保不住了!」
可憐巴巴的看著蘭氏,一臉我都這麼賣力,這麼慘了,你都不心疼我一下?
蘭氏呵呵一笑:「也就是你去找老爺子理論了半天,理論了個寂寞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