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看著梁姜,「什麼災難?」
「你沒發現少了什麼嗎。」梁姜嗤笑,揚長而去。
少了什麼...
她環顧周圍。
「會長夫人,節哀。」一對中年夫婦慰問程禧,她回過神,「程夫人雖不長壽,但有了外孫,三代同堂也不遺憾了。」
程禧回禮,在靈堂上續了三炷香。
當初,人人稱呼程母是神經病瘋子、貪污犯的老婆;和周家結了親家,周京臣又孝順,身價馬上攀升了,改口『程夫人』了。
弔唁儀式結束,遺體在一樓焚化。
骨灰盒寄存在VIP禮廳,擇吉日下葬。
酒樓內,梁夫人母女和黃二太太同桌,梁局與黃副局工作上意見不合,各自的夫人倒是勉強維持和諧,偶爾交談一句。
程禧站在梁姜左側,裝作斟酒,「少了周家人,是嗎。」
梁姜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酒杯,趾高氣揚,「不清楚。」
她心裡有數了,繞了一桌,站在王太太右側,「王太太,請王處長幫個忙。」
程禧和王太太在戲園子看戲攀了交情,王太太是演藝圈的大青衣,傳言『小三上位』,太太圈合夥擠兌她,唯有程禧,聽她訴苦,相信她澄清,其實,相不相信並不重要,重要是王太太的丈夫在交管局,周家需要權貴人脈,才是程禧主動結交她的目的。
王太太在太太圈是討好型的,程禧有求於她,她態度認真,「您講。」
「葉家的車,在本市的交通錄像。」
「沒問題。」王太太乾脆答應,「日期呢?」
「這三天吧。」
程禧與王太太碰了杯,王太太勸她節哀。
對面桌,周京臣在應酬一群太太。
「周會長忙得辛苦,人清瘦了。」孫太太關懷他,「我是目睹您和夫人一步步修成正果的。以前,是地下戀,瞞著外界,瞞著周家,表面不熟,私下熱乎;如今,光明正大寵了,扶持了程家,給舅舅買了房、車,提拔了集團高管,曾經多麼委屈夫人,周會長一樁樁一件件彌補了。」
證券大佬的太太搭腔,「權富圈長情的男人,比十條腿的蛤蟆都難找。」
白事宴上,她們不敢笑,只隱隱含了笑腔。
「程夫人的陵墓在福山園?」
「是。岳父骨灰葬在普眾寺後山,一併遷出,與岳母合葬。」周京臣斯文儒雅喝了一口酒,「商會、公司在南方,周家常住那邊。清明、忌日回北方老宅祭祖。」
孫太太依依不捨,「我和周夫人、小夫人最投緣了。」
周京臣又敬了太太們一杯,去招待其他賓客。
「福山園是風水寶地,在本市的龍脈上,有三檔墓地。」證券大佬的太太咂舌,「十八萬,三十六萬,六十六萬...周老太爺夫婦就葬在福山園,程衡波夫婦也有福分了,生個金疙瘩女兒,一家飛升。」
程禧穿梭過宴廳,拉住周京臣,「哥哥,李家打電話了嗎。」
「姑婆擔憂,叮囑我照顧你。」周京臣一瞧她,有汗珠,有灰燼,髒兮兮的臉蛋,伸手擦拭,「小花貓,累不累。」
「爸媽的電話呢?「程禧焦躁握他手,她手溫是冰的。
周京臣皺眉。
沒打。
周淮康夫婦一貫體面,小場合擺架子,大場合懂禮數,親家母的喪儀不聞不問,不符合性子。
他迴避到走廊,撥了周夫人的號碼。
關機。
周夫人任職大學名譽校長的時候,也經常關機,各種研討會,教育成果匯報...她極其專注負責,和周淮康是一類人,基於此,周京臣不得不養在外祖父家。
他又聯繫周淮康。
電話接通了。
「您在老宅嗎。」
「我在外省。」
周京臣眯眼,「您退休了,沒公務了,是去外省辦私事?」
「約了老下屬。」周淮康是畏懼這個兒子的,城府深沉,眼力毒辣,他現在一心撲在柏南身上,想保下『長子』,儘管京臣承諾,留柏南一命,無奈葉太太不信任京臣,他只能和葉太太暗中行動,「下周回李家。」
周淮康從不與昔年的同僚來往,怕算計,怕徇私,加上降職處分,在圈裡不光彩,幾乎不露面了。
周京臣明白,出事了。
他掛斷,又撥了李家老宅的座機,確認禮禮安全,返回宴廳。
程禧打量他表情,心一涼,「是禮禮——」
「禮禮沒事。」周京臣抱住她,「你連夜回李家。」
「那你呢?」她心更涼了。
他抱得緊,又吻她,「我先解決麻煩。」
葉柏南動手了。
程禧闔目,埋在他胸口,一動不動。
「你會毫髮無損回來嗎。」
「即使不是毫髮無損,我保證回來。」周京臣吻她眼睛,鼻子,纏綿,雄渾,悽美,「你和禮禮在家等我。有妻兒了,就有牽掛,我怎麼忍心惹你哭呢?」
她點頭。
「喲,周會長和夫人這麼濃情蜜意啊?」白事宴吃得簡單,很快散席了,賓客們陸陸續續出來,看到這一幕,打趣。
周京臣神色悲慟之餘,是一絲禮貌的笑,「夫人傷心,寬慰她。」
3號弔唁廳奏了一天的哀樂,周家開始送客,哀樂停了。
證券大佬的太太喝醉了,摟著程禧,又叫又哭,「我十九歲母親去世,和您差不多,母親是尿毒症,受不了折磨,跳江自殺了。」
程禧撫了撫她後背,「人終有一死,活著遭罪,不如解脫了,也舒服。」
她大口嘔,步伐趔趄,司機去大堂拿西瓜汁,證券大佬在台階上和朋友告辭,不遠處的路口發生了連環車禍,其中有兩輛車是弔唁的賓客座駕,情況不嚴重,可交通癱瘓了,程禧吩咐保鏢救人,疏導車輛...現場一片混亂。
程禧攙著證券大佬的太太,塞入車裡。
她不撒手,「小周夫人,我的包...」
「包丟在哪了?」
「沙發...」她趴在車窗,一陣嘔。
正門堵了,程禧直奔西門,酒樓的保安也朝街口跑,迎面狠狠一撞,她跌在門框上。
有保安扶住她,「程小姐,我送您去休息。」
程小姐...
保安為什麼知道她姓程,酒樓上上下下都喚她『小周夫人』。
程禧抬頭。
四目相對。
一雙犀利的,陰險的三角眼。
眉梢小刀疤。
她認得。
是葉柏南的司機。
程禧猛地一推,來不及逃,司機用濕了的帕子捂住她嘴。
濃郁的藥味。
下一秒,她喪失了意識。
一輛黑色奔馳迅速駛來,載了程禧,疾馳離去。
司機沒上車,而是去了證券大佬太太的車上。
「多謝了,崔太太。」
她瑟瑟發抖,「我丈夫...」
「搞金融證券的老闆,哪個百分百乾淨呢?葉總是通情達理的人,既然崔家夠義氣,葉總那份證據一筆勾銷了。」司機壓低了鴨舌帽的帽檐,消失在人群。
周京臣送完最後一批賓客,去停車坪。
孫太太的車閃著燈。
「禧兒在您這裡?」
「不在呀。」孫太太探頭,「您問問崔太太和黃二太太吧,小周夫人送她們出門了。」
周京臣心口驟然一沉。
臉色也變了。
他狂奔,截住每一輛車,不見程禧。
正門的監控沒有覆蓋東、西偏門,程禧是在去西門的途中失蹤的。
......
林家老宅。
葉柏南坐在庭院,賞白梅。
保鏢風風火火趕來,「葉總,一切順利。」
他起身,折了一枝梅花,「母親呢。」
「在雲省邊境了。」
「周淮康在嗎。」
保鏢搖頭,「周淮康下落不明。」
「盯緊了母親。」葉柏南將白梅插在石桌的花瓶內,「上船,下船,登機,不許任何人靠近,不許她用手機。」
與此同時,葉太太抵達渡口。
下了車,人潮攢動,十幾艘通往緬泰越的客輪,有馬仔在甲板上徘徊,同船護送葉太太。
「昨天抓了六個偷渡的越南人,藏在貨輪的貨櫃。」保鏢喝啤酒,嗑瓜子,「貨輪港不太平啊。」
「緬甸和泰國的渡口互相走私,老大們有武裝隊。」另一個保鏢眺望對岸,一架直升機泊在空地上,「是戈倫的直升機?」
「戈倫,緬甸四老大之一,兩個園區的老闆,名下的直升機七百萬接一趟。」保鏢吐出瓜子皮,「只要葉總母親登機了,咱們交差了。」
他們閒聊,葉太太四處尋覓。
西北方的公廁掠過一副熟悉的人影,她定了定神,「我去衛生間。」
保鏢跟上她,在公廁門口守著。
男、女廁之間的公共水池,一名保潔員洗墩布,葉太太過去,「淮康?」
保潔員摘了帽子口罩,果然是周淮康,「菱花,錢呢?」
「在東莊倉庫。」
他觀察門外,「你什麼行程?」
「下午4點,從2號渡口出發,晚8點入住緬甸酒店,明天登機。」葉太太拽周淮康的袖子,「我上繳全部財產,柏南會平安嗎?」
「可以立功,減刑。」周淮康安慰她,「我讓柏南自首。」
「柏南太固執...我了解他。」葉太太慌張,哽咽,驀地想到什麼,「李韻寧呢?」
「韻寧去外省談生意了。」
葉太太身型一晃,整個人癱軟,「李韻寧在柏南手上...淮康,救她!」
周淮康面色大駭,「柏南綁架了韻寧?」
「夫人——」保鏢在公廁外面提醒,「準備開船了。」
葉太太費了好大的力氣站穩,「我住帆船酒店。淮康,你一定阻止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