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師，咋就不妥了呢？」
林正軍頓時急了，老子又是寫小說又是寫劇本的，忙活那麼久，就是為了等這天呢！
「靜秋父親是老右，失去了工作的權利，幾乎沒有工資，母親還要糊信封補貼家用，家裡還有倆弟弟妹妹，哪裡吃得起大白兔啊！」
置景老師嚴肅認真地道：「我認為，拿來裝一些針頭線腦等小零碎才合適！」
哎呀！
林正軍肅然起敬！
現在的置景美術老師對劇本的研究之深入，恐怕比後世的導演和主演還要到位徹底！
後世有好些導演那真是劇本沒看完，都敢拍的！
有些演員，不背台詞，就念「1234567」「54321」然後後期加上配音，甚至還有影帝都這麼幹的。
「行，您安排吧！只要把罐頭瓶拍進去就行！」林正軍把奶糖掏出來，把空罐頭瓶交給了置景老師。
置景老師找針頭線腦去了。
林正軍和唐曉芙、朱琳分享了幾塊大白兔奶糖，站在後方看戲。
置景老師把罐頭瓶拾掇好，走到謝鐵酈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謝鐵酈點點頭。
置景老師就把罐頭瓶就放在了餐桌上，那是等會靜秋母親坐的位置，她要在這裡和靜秋和老三談話，等會肯定能夠把罐頭瓶框進鏡頭的。
林正軍長吁了一口氣。
這事兒成了。
化妝老師結束了工作，謝鐵酈簡單講了幾句戲，三位演員脫掉大衣就位，攝影機並沒有打開，先走幾遍戲再說。
然後，很快就出了狀況！
呂中現年38歲，在人藝舞台上鍛鍊了二十年，演技純熟，對表演的理解很深刻。
插一嘴，呂中應該是話劇演員跨界影視最成功的演員之一，收放自如，在話劇舞台和鏡頭前無縫切換。
至於唐國檣老師，也沒問題。
雖然人家是小鮮肉，俊美無比，但演技已經堪比後世的老臘肉，至少駕馭老三這個角色問題不大。
當然，他此時的演技在他的表演生涯中還不算成熟。
他長的實在太美了，之後幾年始終沒啥突破，直到央視版《三國演義》時，才憑藉諸葛村夫成功翻身，再後來就演領袖了。
問題出在龔雪身上。
其實她演話劇並不久，但卻一身舞台腔，台詞抑揚頓挫，表演也略顯誇張，臉譜化的傾向很明顯，和靜秋的內在氣質相差十萬八千里，屬於形似而神遠！
謝鐵酈一次次地糾正，龔雪一次次嘗試，但結果，總是不太滿意。
謝鐵酈與後世所謂的片場暴君式導演相比，脾氣算好的了，不罵人不凶人，只是龔雪的表演一直不順，他臉色難免不太好看。
但龔雪是敏感內秀的個性，很容易內耗那種，感受到謝鐵酈的不滿，心裡就惴惴不安，這麼一慌，大冷天都冒出熱汗了，表演更是錯漏百出。
「沒意思，走吧，看四合院去！」林正軍看得都有點不耐煩了，想閃人。
但唐曉芙不願意走，低聲道：「再看看，我感覺當導演挺有意思的！」
「急什麼，再看看，學習學習。」朱琳也拉著唐曉芙，不讓她走。
又是二十分鐘過去，又走了兩遍戲。
「不成啊，先歇歇吧！」
謝鐵酈嘆了口氣，道：「幸虧沒開攝像機，不然，要浪費多少寶貴的膠捲啊，龔雪，你仔細仔細揣摩人物！」
「嗯！」龔雪悶悶地嗯了一聲，走出內景，坐在鏡頭後的張瑞芳身邊。
「快披上，還挺冷的，別感冒了！」張瑞芳給她披上大衣。
「謝謝張老師！」龔雪裹了裹棉大衣，長吁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蹙著秀眉，拿起劇本琢磨起來。
謝鐵酈沖林正軍招了招手，拍了拍身邊的椅子，道：「正軍，來！」
「唉，來了！」林正軍走了過去，坐在椅子上。
謝鐵酈笑道：「大家表演怎麼樣，正軍，你怎麼看？」
「你都不滿意，還問我？」林正軍笑道。
「是不好，但問題出在哪裡？你有啥想法沒有？」謝鐵酈笑著問道。
此言一出，龔雪放下劇本，抬起頭，好奇地看著林正軍。
唐國檣也放下了香菸，沒再點燃。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林正軍身上。
「要我說，就是不夠生活化！」
林正軍笑道：「不僅表演不夠生活化，連置景和道具，生活化都不夠！」
「啊？」置景老師一愣。
我躺槍了？
我才剛剛幫你放了罐頭瓶呢！
你挑我刺兒！
「對對對，生活化！對這部戲的藝術風格，我考慮過，就是想從階級鬥爭、路線鬥爭的鐐銬中掙脫出來，減少說教，不要假模假式的，拍一拍當代年輕人的真實生活和愛情，但置景道具具體怎麼生活化？」謝鐵酈很感興趣。
林正軍道：「我舉個例子，在房間裡拉個晾衣繩，掛幾個破破爛爛的毛巾，濕漉漉的小孩衣服，靜秋有弟弟妹妹來著！」
國內第一部電影就是拍攝的京劇《定軍山》，後來又受到話劇的影響，置景是講究乾淨簡約，寫意為主。
但電影是真實的藝術，想要讓觀眾沉浸其中，與人物同呼吸共命運，就必須做到既有凝練概括，也要儘量貼近現實生活。
觀眾一看置景，哎呦，漂亮！跟畫兒一樣！
那就毀了，出戲了！
「掛這些幹啥？」置景老師一時迷糊。
謝鐵酈對他一揮手，道：「你先別管，試試效果！」
置景老師立刻行動，扯了一根繩子，掛上兩條破毛巾和小孩衣服，還沒幹那種。
謝鐵酈眼前一亮，道：「好！」
「好在哪裡？」置景老師問。
「真實啊！」
謝鐵酈道：「靜秋家是受到衝擊的，父親是老右，在勞動改造，母親孤身支持家庭，還要糊信封補貼家用，孩子又多，肯定是疏於照料的，家裡肯定是稍顯凌亂的！」
「另外也和整體的家庭生活狀態和氛圍是契合的，混亂的，壓抑的。」
林證據補充：「老師，你把靜秋母親糊的信封，再加多一倍，堆得散亂一點，牆上的鏡框，你讓它一頭高一頭低，歪歪斜斜的……」
以置景暗示人物生活狀態，最典型就是陳可辛導演的《親愛的》。
電影一開頭，用一堆堆混亂交織的電線，象徵了即將丟失孩子的黃渤落魄的生活狀態。
「對對對！」
置景老師連忙行動。
搞好了，他感覺效果比原來好很多，不由敬佩地看了一眼林正軍。
感覺悟了，又學到一招。
「嚯！你家林正軍蠻厲害的嘛！」
朱琳好奇地道：「他之前學過電影嗎？」
「沒啊！」
「那他怎麼這麼會啊！」
「大概是……天賦異稟吧！」唐曉芙驕傲地一揚小腦袋。
唐國檣點點頭，滿心佩服地道：「林老師講的太到位了！」
呂中也對林正軍刮目相看，笑道：「林老師確實很專業，沒想到正軍同志對電影藝術理解這麼深刻！」
龔雪也美眸微微一睜，滿是敬佩地看著林正軍。
林老師這麼年輕，偏生懂得這麼多，不僅會寫小說，還懂得拍電影。
林正軍看向龔雪，道：「另外就是表演了！龔雪！」
「林老師，您說！」
龔雪不自覺地站起來，像個乖巧的小學生，略顯緊張地看著林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