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恩!情!
「不不不,大姐,我不餓……」
「不,我覺得你餓。」
盧龍縣城門口。
蘇定方剛張口拒絕,就被一位膀大腰圓的熱情老大媽拽下了馬,嘴裡被塞上一個饅頭。
「嗚嗚嗚?」蘇定方就遼東人民的熱情,向長孫延表達疑問。
「嗚。」長孫延蠕動著被投餵的食物塞得滿滿當當的大嘴,點頭表示肯定。
「嗯?」蘇定方指了指前方,理應是李明站立的地方。
已經看不見李明小老弟了,因為他身周已經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大姐,能看見的只有遼東老鐵們的屁股。
「哦哦哦!他真可愛!」
「他讓人摸他讓人摸!」
「來,寶貝兒笑一個~」
「嗯嗯?」蘇定方對李明小殿下的人身安危表示擔憂。
先不說會不會混個啥刺客什麼的,光這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感覺都快能把他周圍的空氣吸走、讓他憋死了。
「嗯。」淡定的長孫延表示見怪不怪,咱婦女之友李明殿下就是這麼受歡迎的。
李明一行的行程是沒法保密的。
一穿越幽、平分界線,踏上遼東的土地,這支龐大的雜牌軍就立刻吸引了暗哨的注意。
當然,李明也沒打算給看家的韋待價他們一個驚喜,就如實通報了。
然後,就在平州治所盧龍縣的城外,發生了被狂熱女粉堵路的一幕。
「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小殿下是深得民心啊。」
小老太張出塵安安穩穩地坐在車裡,樂呵樂呵地看著眼前這熱鬧的一幕。
從進入遼東的這一路看下來,李明會受到老百姓如此真心擁戴是一點也不奇怪。
平州人丁興旺、商貿繁盛、生活富足,連城市之外也人煙稠密、治安良好云云,自不必多說。
而這裡人民的精神面貌,是最讓她印象深刻的。
平州人極其自信,不論面對誰都是平視的,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自然產生自卑或自傲的心理。
仿佛他們自己就是這方天地的主人翁。
這從他們對待李明殿下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對於這位帶領大家奔向繁榮的領頭羊,平州人自然是十分尊敬的。
但是他們表達尊敬的方式,和其他地方的人民迥異——
既不沿途跪拜,更不山呼萬歲。
而是自發地擁護到他身邊,一點也沒把他當外人。
輝煌一刻誰都有,很難說遼東如今的富足是空前絕後的。
但是,遼東人這種主人翁心態,確實是張出塵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在她豐富的人生閱歷中,從未見過有其他地區的普通百姓,會普遍保持有這麼——不恰當地說——「放肆逾矩」的心理狀態。
這可以說是遼東人民真正最明顯的特徵了。
雖然獨特,卻正好和李明殿下本人「戰天鬥地」的性格有很大的契合之處。
可以說是雙向奔赴了。
「未來能有這樣的君主,大唐王朝前途無量啊。」
張出塵笑眯眯地說著。
「這麼多兄弟和他爭,未來是誰當皇帝還不好說。」李靖搖搖頭說道。
他就陪在老伴兒身邊,身體閒適,眼睛卻是亮晶晶地盯著李明的方向。
這個寶貝疙瘩被那麼多陌生人圍著,他是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戒。
「小殿下肯定會贏。」張出塵的語氣十分淡然,仿佛在講述日落乃是自然之理一般。
李靖的態度則謹慎得多:
「已經打起了內戰,結果還猶未可知。
「監國殿下執政能力自然是一流的,可是遼東的地盤太小,人口和資源太少,氣候也不佳。
「以有限的資源,和坐擁中原膏腴地的諸王爭鋒……猶未可知啊。」
他微微搖頭。
戰爭,是世界上最唯物的一種行為。
評判對錯有且僅有一個客觀標準:打贏。
任你把一切政治制度玩出花兒來,沒有物質條件,該輸還是得輸。
而李明殿下挑選的遼東這一塊地,怎麼說呢……
從地緣上來講,金角銀邊草肚皮,確實是自保的不二之選。
但問題是,遼東太邊邊角角了,物質基礎太差了。
就以今天的例子來說,李明發動巨大的人力物力,培養出適宜在遼東種植的稻種,這固然很了不起。
但是在溫暖的內地,水稻早就種植了上千年。
自然條件,完全可以彌補當地主官治理水平的差距。
李明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讓太陽和雨水向東北更傾斜一點,把平、營兩個下等州建設成四季如春的春城。
那麼,這裡的人口和財富總量,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中原富庶之地的。
換算成戰爭潛力,自然也是不如其他藩王控制下的州縣的。
「戰爭之事,輸贏真不好說……」
李靖嘴裡喃喃地重複著。
張出塵溫婉地扭頭看著良人,嘴角含著笑意:
「還有良人打不贏的仗?」
李靖的腰板下意識地挺直了,嘴裡還在嘟嘟囔囔地謙虛:
「那也不一定,比如對上陛下我就沒有必勝的把握……」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李靖和自己的老伴兒一樣。
打從自己主動上了李明賊船這一刻,就已經代表他押了注。
賭李明勝出。
不然,在被李明放出囚車的當晚,他完全可以遠走高飛,用那五百重騎兵在南扶餘替自己殺出一片獨立王國。
何必帶著一輩子攢的本錢加入到李明的逃難隊伍,甚至還與李泰的部隊正面交手?
「或早或晚,兒子總是會繼承父親的。」張出塵寬慰老伴兒。
「嗯,是啊。」李靖微微點頭,眼神驟然深邃。
「希望我們能活得久一點,親眼見證那一天。」
…………
「你沒事吧?」
李令和崔挹夫妻二人一人一邊,替李明同學擦著臉。
在本地片兒警的幫助下,李明一行終於順利逃脫粉絲的圍追堵截,進入了盧龍縣城中。
經過狂熱女粉的瘋狂投餵以後,李明的臉上沾滿了糕餅和奶酪渣子,都成小花貓了。
「沒事,阿姆阿姆。」
李明嘴裡還在嚼著,任由姐姐和姐夫把他的胖臉蛋搓扁捏圓了。
憨態可掬的形象,就……很難和半步皇帝聯繫起來。
「能受到人民的衷心愛戴,這是大好事呢~」
楊氏笑呵呵的。
整支車隊裡,也就她和李明本人兩個粗線條,最不擔心「安全問題」。
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李明的粗神經也是遺傳了母親。
身處自己的人民之中,怎麼可能遇到什麼危險呢?
「我覺得她們不是愛戴我,只是單純饞我身子。」
李明抹了抹自己軟糯的臉頰,上面好像有個來源可疑的唇印。
被包圍在大媽粉中間時,他聽見了「啵兒」的一聲,當即意識到,自己被揩油了。
奈何當時現場人太多,沒能抓住那個下頭女。
唉,男孩子穿越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
「明哥!」
大老遠的,他聽見中氣十足的一吼,頓時虎軀一震。
循聲望去,見是韋待價、房遺則和尉遲循毓,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是理性老哥……
然而下一秒,他的雙腳就離地了。
緊接著,自己粉粉嫩嫩、剛剛被某個不知名大媽啵兒了的臉頰,就被粗糙的鬍鬚狠狠颳了刮。
「殿下!大半年未見,可想死我了!」
韋待價直接抱起了自己的領導,拿鬍子拉碴的臉拼命地蹭。
「哎哎哎!阿韋你冷靜!冷靜一點!」
李明的小腳拼命地撲騰。
「得人心者得天下,君臣同心,真是羨煞旁人吶~」楊氏還在笑呵呵地說著風涼話。
這樣真的好嗎……李令看著弟弟如溺水之人撲騰的小腳,心裡不知該羨慕還是該同情。
…………
歷經坎坷,一行人還是順利回到了州府。
士兵則統一進駐去年新建的平州都督府,和赤巾軍(劃掉)打著官軍旗號的赤巾軍一起交流業務去了。
州府是全遼東的政治中心,是在被慕容燕焚毀的平州州府舊址上重建的。
當然,本地人一般習慣稱呼這裡為「委員會」。
和平州的官僚體系一樣,這裡也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表示一下自己還是帶唐的忠誠子民。
安頓好家人和新收入麾下的李靖、蘇定方,李明和長孫延坐在辦公室里,靜靜聽取著韋待價和房遺則的匯報。
兩位老哥差不多一百多章沒露臉了,恨不得把這段時間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倒出來。
李明雖然每天定期能收到成噸來自遼東的情報。
但是紙上得來終覺淺,尤其當兩地的通信還存在半個月左右時差的時候。
要全面了解情況,還是得面談。
「所以,從長安來此避難的老臣、能臣,全被你們送去了高句麗?」
李明的眼神一厲,掃過韋待價。
阿韋面無懼色,胸有成竹地點頭:
「是的。」
李明繃著的表情鬆弛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幹得不錯。」
把「長安幫」打包送到高句麗,是李明的既定政策。
沒辦法,平州和營州實在是廟小,加上李明打下的堅實基礎,韋待價、房遺則兩人就能輕鬆玩轉。
容不下這些從長安請來的大神(褒義)——
從大權臣房玄齡以降,李明搬來了中書省一把手,侍中梁師道、侍郎崔仁師,以及尚書省二把手、老官僚代表蕭瑀等等。
以及劉德全、孫伏伽等資深事務官。
差不多把大半個朝廷的精華,都給運到了遼東這個偏遠之地。
如果讓這半個大唐天團窩在遼東二州,手裡又沒什麼事情做,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就像鬥雞不能養在一起一樣,這幫閒不下來的千年老狐狸,絕對會內耗到飛起,把政治鬥爭玩出花來,演出幾百章宮斗戲。
為了替大臣們發泄發泄充沛的精力和政治野心,別讓自己回遼東時發現被斗死了幾個。
李明果斷決定,把他們放到高句麗去治理當地,發揮餘熱。
東北的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什麼?派遣大唐的官員去直接管理高句麗,會不會太傷他們了?
傷他妹的頭!
高句麗作為一個國家的所謂「主權完整」,已經完全不在李明的考量範圍之內了。
扶餘人已經事實上成為他的經濟附庸了,有什麼資格談獨立主權?
大家事實上已經是一家人了嘛,說什麼兩家話嘛!
高句麗的攝政,大莫離支淵蓋蘇文,他對全國的控制力已經基本喪失,政令不出安鶴宮,權力縮水得和他扶持的傀儡寶藏王差不多了。
至於地方上的各大小酋長,也被遼東伸過來的各級組織所架空,本人也被商社養成了只知吃拿卡要的稅金小偷。
整個高句麗的上層建築,用一個詞形容就是——待宰的年豬。
再用一個詞形容高句麗全國上下就是——奪舍。
李明治下的遼東就像一隻觸手怪,伸出一根根名為「商社」、「農莊」、「礦場」、「慈善組織」、「報社」、「環保組織」……等等的觸手,深入到這個東北鄰國的方方面面,將基層徹底侵蝕殆盡。
在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裡,塞進去幾十個有為中老年,繞過高句麗王廷和地方土豪,實質上統治當地人民,那根本不叫什麼事兒。
「不敢不敢,老前輩們也是自己主動請纓,前往東北的,並不光只有我的功勞。」韋待價謙虛地說。
想來也是,對急於證明自己的諸位十四奸黨來說,相比波瀾不驚的平州營州,顯然廣大的高句麗更容易做出政績。
「阿韋,大唐開始打內戰了,你知道的吧?」
李明臉上掛上了關切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你們家……」
因為阿韋的老爹,韋挺,並不是十四黨,無視了李明請他來遼東吃小雞燉蘑菇的邀約,韋家繼續待在長安。
而長安周邊,恐怕即將淪為戰區……
「沒事,家翁自有應對之法。」韋待價對於自己老爹可能陷入戰場的可能性,倒是相當的豁達。
長孫延補充道:
「如果連京兆韋氏都躲不過兵燹,那除非打得天都塌下來了。」
他的家也仍然滯留在長安,他也一點也不擔心。
畢竟這只是皇子之間的內戰,是奪儲的後續。
並不是從下到上、改朝換代的大戰。
如果連這點小場面都怕,韋氏和長孫氏也別腆著個大臉自稱什麼「門閥士族」了。
「既然家人無恙,那便好。」
沒有了後顧之憂,李明徹底放下心來,開始和心腹們商討正題:
「如今天下大亂,我們在東北一隅能做些什麼?」
…………
與此同時,高句麗。
國內城。
在遷都平壤之前,國內城一直是高句麗的古都,與平壤、卒本合成高句麗三京,是重要的政治、文化和經濟中心。
同時,也是李明向高句麗滲透的重要樞紐。
由於其地理位置毗鄰朝鮮半島,國內城是向高句麗國都平壤城傳播李明「玉音」的關鍵節點。
城中的青岩里寺,因為遼東礦場農場招工點、以及「善心鋪」施粥攤設在此處,並且在嚴冬提供免費採暖。
所以城中百姓多聚集於此,聽從唐人的差遣,已經事實上代替了州府,成為了當地的政治中心。
寺里的主殿,一位山羊鬍老頭盤腿坐在神像之前,烘著炭盆,蒼老的雙眼閃爍著聰慧狡黠,讀著國內送來的書信。
「河北動亂……這倒是不出所料。殿下啟程離開幽州……按路程推算,今天應該差不多抵達平州了吧?」
房玄齡撫著鬍鬚,放下李明在馬鞍上寫就的書信,抿著煎茶。
這裡的茶葉摻了丁香,有一股淡雅的香味,頗具當地特色。
因為國內城位於高句麗王國的地理中心,是李明對該國的統治中樞所在,因此由首席宰相房玄齡親自坐鎮。
從長安來的其他老臣,則分散在高句麗的各個重要山城之中,各自領導當地的唐人組織、赤巾軍支部和當地土人。
這時,一位穿著粗布麻衣的高句麗人也進入了正殿,他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走到房玄齡跟前,撲通跪下,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語,畢恭畢敬地說:
「相爺,大夥隨時聽您吩咐。」
房玄齡沒有立刻回答他,下意識地扭頭向後看了看。
神像的位置上,供奉的並不是一般寺廟裡凶神惡煞、或寶相莊嚴的神祇。
而是一尊肉乎乎、胖嘟嘟的小萌娃像,憨態可掬,煞是喜慶。
不用問也知道,這座神像雕刻的,就是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監國殿下。
被淵蓋蘇文和酋長土豪剝削麻了的高句麗人民,是從來此做善事的唐人口中,得知了這位小殿下的存在。
於是,他們也把這位素未謀面的殿下當做了精神依託,頂禮膜拜起來。
李委員長的恩情還不完。
當房玄齡剛接管國內城的政務、看見自己的老熟人被做成神像時,他嚇了一跳。
即使現在,他也沒辦法讓自己習慣。
坐在雕像前,他總感覺怪怪的,渾身不自在。
好像那雕像的眼神帶著壞,永遠憋著一股壞笑。
他耳邊甚至能聽見李明那賤兮兮的聲音:
你繼續,我在聽。
房玄齡搖了搖頭,無奈地笑著。
時隔一年半,爺孫二人又得從施粥攤開始了……
他恍惚了一會兒,旋即打起精神,對那傳話的高句麗人吩咐道:
「請他們進來。」
不一會,幾位高句麗人一同進廟。
這些人衣著樸素,但個個器宇軒昂,雙眼閃爍著光芒。
他們向房玄齡行唐朝流行的叉手禮,恭敬地坐下。
這些人雖然出身普通,但都胸懷大才,經過赤巾軍的層層選拔,最後由房玄齡親自考核。所挑選出的人才。
真正的萬里挑一。
這些人,將來便是李氏高句麗的骨幹。
「時機已到,我們要抓緊了。」
房玄齡開門見山,簡短地說道。
在座的幾人都不傻,立刻精神起來,恭敬地拜倒在地:
「悉聽吩咐!」
大唐亂了。
高句麗這邊要抓緊準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