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香菱學字
「滄州舊患荒災苦,今幸田海兩片白。」
秋後的滄州城中,百姓們口口相傳著這一句詩,是連小兒也能誦,如同歌謠一般。
論起出處,已經是無從考據了。
冬日臨近,百姓也並未對糧食感到擔憂,便是還沒分到田地的農戶,經過這半載的做工,也賺足了銀兩過冬。
而他們口中傳唱的「兩片白」,說的是南皮縣外五萬畝的棉花田和濱海之地一望無垠的鹽田,二者在豐收時皆是白色。
如今的滄州城內雖然沒種出能養活全城人的糧食,但在安京侯的治下,也算是豐收的一年,有這麼多可以換取糧食的貨物,總也是讓百姓有些底氣的。
至於如何將棉和鹽換成同樣白花花的銀子,那便是安京侯的事了。
百姓對侯爺是感恩戴德,更是相信,這一年的努力不會白費,定然都會有銷路。
當下,岳凌在班房中翻閱著文書,統籌著八縣秋收的情況。
在岳凌的帶動下,不只是南皮搶著種下了棉花,還有其餘幾縣,盛夏之中興修水利,水渠,開墾荒田,在夏日過後搶著播種了一茬大白菜,眼看著再過個二十幾日也該收穫了。
滄州城所種下的這些作物,都是岳凌為了銷路暢通,有心挑選來的。
首先,滄州產鹽,便可用鹽作醃菜,將白菜製成酸菜。
東北極寒之地,重油重鹽,冬季又無菜可吃,這醃菜恰恰彌補了不足。正好,從鹽到菜,滄州都能一併供應了,再有保暖的棉花制棉衣,可以說是專門為北方的百姓所打造的。
為了關外之地的安定,朝堂也大力扶持,甚至免了三年的賦稅。
但關外並不是貧瘠之地,這銀子留下了,自該有人來填補市場,岳凌尋的就是這個機會。
不單單是為了賺取銀子,還有更重要的一項,便是關外有礦產。
打開了關外的銷路,而後能換回糧食或者礦產,再反哺滄州,這是岳凌勾勒出來的藍圖。
現在滄州連炭火都供應不上,除了田地,到處都是光禿禿的,這也是入冬之後的一個大問題。
「香菱,又是你來送信了?」
班房之中,岳凌望著下方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含笑問著。
香菱著了一身碧色五彩花紋的對襟比甲,內襯著月白圓領襖子,下擺同色的長裙,翩翩躚躚,甚是可愛。
香菱本是要小紫鵑兩歲,如今看也脫了小姑娘的稚氣,比起初見時,似是又出落的愈發標緻了。
聽岳凌來問話,香菱先前福了一禮。
雖然相處過許多次了,但礙於身份有別,香菱還是拘謹許多。檀口微張,香菱應道:「侯爺交代的事情,已經有了進展,這是姑娘給的回信。」
說著,香菱將信箋遞到了岳凌的桌案上,便在一旁侍立著了。
岳凌展開信紙,通讀一遍,當知曉薛家豐字號已經開始嘗試走海路,從滄州到天津衛和更北端的寧遠。
目前專注於賣的,還是棉和菜,至於鹽,還要等岳凌這邊與朝廷通氣,並讓朝廷定下行鹽地,也就是可銷售的範圍。
信中還說,海運如今是薛家更有行商經驗的二房在走,是薛寶釵信得過的人,不會有差錯。
這倒讓岳凌想到了薛寶釵的表妹薛寶琴,一個不是金釵,但容貌、才情能與金釵們相提並論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她在打理。
按下信紙,岳凌嘆道:「鹽場的鹽,幾經改進,在上一次拿回來的成品,已經頗為出眾了,比我們從兩淮和兩浙鹽場拿來的樣品味道精細,想來拿到朝廷的許可便是近日的事了。」
「薛家可先往九邊運糧換鹽引,等著在滄州換鹽就好。」
「如今晉商的礦鹽,占據著北方的大部分市場。我們的目的就是以更低的價格,和不遜於礦鹽的口味,將整個京畿之地收入囊中,直到擴張到周邊,山東甚至遼東,將晉商排除在河東之地。」
「這是完全有機會達到的,讓薛姑娘她留心準備一下。」
香菱在一旁用筆記著,只是有些慢吞吞。
岳凌迴轉過身,發覺自己是將香菱當成賈芸在說話了,香菱如今寫字還不如賈芸順暢,記起字條來磕磕絆絆。
見香菱眉間頻蹙,一點胭脂痣更顯得她憨態可掬,岳凌不禁笑道:「拿過來吧,是哪個字忘記怎麼寫了?」
香菱乖乖來到岳凌身側,將紙筆交了過去,「侯爺,京畿的畿字怎麼寫?」
岳凌笑道:「死腦筋,畿字不會可以用城代替嘛。不過,這個字有些難,還是我幫你寫上了。」
一面說著,岳凌一面在紙上書了字。
香菱看著道:「這個字太難了,我還沒學過。」
在此世讀書習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總得有過蒙師授業,學過啟蒙讀物才有根腳。
就連金陵王家這等家室的大姑娘,都不能識字,一個丫鬟若是識字該是多麼稀缺的人物。
岳凌因而好奇問道:「你平日裡如何習字?」
香菱自被拐子拐賣之後,因相貌出眾是被當做「揚州瘦馬」來培養的,也就是找專門的人來教授琴棋書畫,以及各種侍奉人的手段,最終賣給有錢人家供與取樂的。
只是香菱太過木訥,沒學通什麼。
可眼下看,好似小小的香菱也在藏拙。當初不想學那麼多太冒頭,而如今為了幫上薛寶釵的忙,又不得不學了。
香菱怯生生應道:「姑娘有空會教些個,不過,通常都是自己對著字帖先學,不懂的再去問姑娘。」
岳凌微微頷首,又問:「薛姑娘是如何教的?」
香菱比量著自己的手腕,解釋道:「有不會的,姑娘就握著我的手寫幾遍,待我記下了,就自己對照著寫。要是平日教的話,就是姑娘一遍講字的含義,一遍講筆順……」
香菱話還沒說完,就被岳凌扯了過來。
「那我教你,你記好了。」
「啊?」
岳凌握著香菱的柔荑,在一張嶄新的白宣上,慢慢拆解著字形。
「這個畿字看似複雜,實則也不難。先是有兩個麼,下面是一個田,在中間還有個戈字作支撐。」
「你可看得明白?」
香菱腦袋有些暈乎乎,完全沒留意紙張的字,「我是坐在侯爺的腿上了?」
香菱本能的想掙扎著起身,可被岳凌握著手,貼近岳凌的身上,她又不太想起來。
岳凌的呼吸好像就噴吐在她的脖頸上,讓她感受到一股暖意,還夾雜著幾分癢,這種心神一盪的感覺,讓她一時有些失措。
「這是不是太親近了?姑娘都沒這麼親近過呢?」
一時間,香菱本就不多的思緒,都飛到九霄雲外的去了。
岳凌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香菱,我問你話呢?」
見香菱愣愣的沒有回答,岳凌不禁腹誹,「果然是個木訥的,秦可卿的相貌,迎春的性子?這還有不受欺負的道理了。」
「若是嫁為人婦,便是當大房都得被下人欺壓,作為小妾更是要被妒美了。」
也就和夏金桂折磨人如出一轍。
岳凌抽開身子,放香菱自己坐在靠椅上,「你寫來看看。」
屁股蹾在椅子上,香菱才迴轉過神,忙按照岳凌拆解的字形,歪歪扭扭的寫了一遍。
也就是照貓畫虎,堪堪有字的雛形。
岳凌因又笑道:「人都說字如其人,你上好的容貌,可這字卻只是『初具人形』罷了。也罷,你回去練習吧,這回的字我都幫你寫了。」
岳凌為香菱重寫了一張字條,供她回去交給薛寶釵,以免出了疏漏。
香菱領了字條,羞答答的站在了一旁,不知不覺雙腿還夾緊了些。
岳凌沒留意香菱的變化,細細思量了下,又道:「公事上,目前還沒什麼要提醒的。薛家就保證好城內必需品的供應就好,冬季來臨了也該屯些商貨。若是缺少現銀,可先來府庫借款,待過冬之後按照律法支付最低的利息便可。」
「城外如今的建設還不抵城內,但是臨近碼頭更有發展前景。近幾十年,海運還是很難代替漕運的,不如占些有利的位置,先盤下點鋪面,不論以後做什麼,凡事都有個準備。」
再瞥了眼香菱,岳凌道:「至於你的家事,如今還沒有消息傳來是在何處,不過你別擔心,你父母定然健在,早晚有團聚的時候。」
香菱心中頗為感動,頷首應著,「多謝侯爺,奴婢真不知如何才能報答侯爺的恩情……」
岳凌擺擺手,他行善事也不是為了求得回報的。
「沒事,你若是不急著回去,可以去內宅里同紫鵑她們頑樂,留宿一夜。若是急著回去,就去府衙外乘轎吧。」
香菱身子一顫,「那,那侯爺我還是先回去吧……」
待香菱紅著臉走出班房,正巧遇見賈芸往裡面來。
「嗬,這個丫鬟也長得怪漂亮的,怎得紅著臉就出來了,難不成也被老爺收入房中了?」
「該回給倪二一封信,沒準等老爺再回去的時候,內宅的屋子要不夠住了,先填兩間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