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衙門值房。
如同菜市場一般喧鬧的小房間,吵嚷的捕快頭痛不已。
王尚盯著周更的臉來時,就是滿滿一副烏煙瘴氣的場景。
「周哥!」
捕快抬頭看到周更,頓時就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感動的差點就要哭出來。
他連忙起身,小跑著朝人迎了上去。
「周哥!你終於來了!」
再不來,他就要崩潰了!
捕快聲音哽咽,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王尚頂著張假臉,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
對人實在沒幾分印象。
只估摸著,這人大概就是嬌娘所說的眼線。
「怎麼回事兒?」
「值房裡頭怎麼亂糟糟的,這麼些人?」
「做什麼呢這是?」
王尚裝模作樣的又問了一遍。
捕快趕忙把今天在街上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尤其著重強調了「張氏」與「姜安寧」,還道:「其他的人,都是當時的見證者,過來為這件事情作證的。」
王尚「嗯」了一聲。
「那按流程解決就是,怎麼還亂鬨鬨的,這麼多人擠在這裡?」
他沉著臉說道:「若是讓大人瞧見了,只怕會怪罪。」
王尚目光掃過那一地的瓜子殼、花生殼、栗子殼,再次極言厲色的將人給訓斥了一通:「你看看,拿咱們這兒當成什麼呢?菜市場不成。」
「亂糟糟的不說,東西也丟了滿地。」
「像是個什麼樣子?」
「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挨了訓斥的捕快也不生氣,笑呵呵的跟人賠不是。
「是是是,周哥您說的對,都是我的錯。」
「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
他現在一個腦袋兩個大,只盼望著快點把這燙手的山芋給甩出去才好。
才不想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和進去。
否則等來日,他們這些人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一了百了。
他可是還要在這江安縣繼續待下去的。
這些上頭來的大人物,不見得能夠讓他升官發財,改換門庭。
給他添麻煩,製造障礙倒是輕輕鬆鬆。
他可不想因為一兩句話,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似乎是這捕快的態度太過於討好,王尚即便是還想再裝腔作勢,刁難人幾句,也實在是不好開口了。
索性順坡下驢:「以後長點兒心吧。」
說完,他目光環視了一圈在場的人,最後落在姜安寧的身上:「既然這會兒人都還全著,那便依次做筆錄吧。」
「這樣的小事倒也不好麻煩師爺,尤其這幾日還是休沐,師爺已經回鄉下老家了。」
他看了眼捕快:「就由我來代筆吧,你去幫我準備筆墨。」
「再把對面的那間值房收拾出來,算了,還是搬兩把椅子跟一張桌子,擺到涼亭那邊吧!」
「那邊寬敞些。」
也更方便注意四周的環境。
以防止隔牆有耳。
捕快雖然覺得奇怪,卻也識趣的沒有多問什麼。
應了一聲「是」,就急急忙忙的去準備了。
在人離開後,王尚走到了姜安寧的跟前:「就從姜小娘子先來吧。」
他客客氣氣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姜安寧挑眉。
一時間有些不知道這男人葫蘆里究竟是在賣什麼藥。
不過,眾目睽睽,她也不好拒絕。
更沒有什麼理由去拒絕。
倒不如靜觀其變。
「好。」
姜安寧起身,剛應了一聲「好」,剛剛對著那捕快一頓輸出,又是要瓜子兒,又是要好茶水,又是要花生的幾人,也立馬就跟著站了起來。
王尚目光挪到那幾人身上,略略停頓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姜安寧也略有些詫異的看了過去。
總感覺這幾個人好像是要跟著她走,擔心她安危似的。
可她仔細看了又看,的確是不認識這幾個人。
倒是覺得眼熟。
略想了想,她也只覺得是自己想太多。
興許是生了錯覺吧。
姜安寧沒有太過糾結。
待到捕快回來請人時,她便隨著王尚去了涼亭那邊。
「坐。」
「大人想問什麼。」
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王尚隨後失笑,對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安寧也沒有客氣,在人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我想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嗎?」
王尚笑著調侃了句。
姜安寧同樣笑著:「那就要看大人,你想問什麼了。」
「如果我想問……」
王尚身子向前微傾,湊近到人眼跟前兒,刻意壓低了聲音:「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阿娘被害的真相的呢?」
姜安寧眉眼陡然凌厲了起來,怒而起身,隨後又冷靜下來,只是仍舊怒瞪著:「我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
「今天傷我的人是張氏,她發了瘋向我撲過來,我不過是自我防衛。」
她重新坐了回去:「這件事兒,整個過程,都有諸多圍觀百姓看的一清二楚。」
「當然如果不相信的話,盡可以再去問問其他人。」
王尚輕笑了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姜安寧眉眼冷沉:「我不懂大人在問什麼。」
「大人問的,似乎也和今天這件事情沒什麼關係吧。」
她避而不談。
王尚卻有幾分鍥而不捨:「你不覺得你這樣避而不答,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如果是你的話,我就不會說我聽不懂。」
「而是會直接質問:你是什麼意思?」
「這樣看起來才會顯得你毫不知情……」
姜安寧忽地笑了一聲:「我為什麼要裝作我毫不知情呢?」
「這麼說,你承認了。」
「你知道真相。」
「從什麼時候開始?」
王尚做出一副回憶的模樣:「讓我來猜一猜,是那次,我跟安夫人還有縣令,在你們朝凰繡坊的後院吃飯時,是那個叫什麼……段青山的人,告訴你的?」「八歲。」
姜安寧冷不丁的吐出兩個字,讓王尚心神一震:「你說什麼?」
八歲?
這怎麼可能!
在人還在震驚中時,姜安寧又拋出一個驚雷:「或者,我應該問,你還不打算,用真面目見我嗎?」
「也或許,九年前我在安濟坊見到的那個男人,同樣也不是你的真面目。」
王尚再次震驚的瞳孔微縮:「你……」
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怎麼可能?
九年前……姜安寧怎麼可能就知道了桑靜婉被害的真相?
如果從最開始,姜安寧就是什麼都知道的話,那、那他們將近九年的監視,算什麼?
算虛度光陰,被人演了一場好戲嗎?
姜安寧見人像是不信的樣子,再次丟出一顆炸雷:「九年前,在安濟坊,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曾經問過你,是不是來殺我的?」
「我是不是也要死?」
王尚這次是真的震驚住了。
他吞咽了幾下口水,早就不似之前那般鎮定。
姜安寧反客為主,神情輕鬆許多,懶懶的往後靠了靠:「看來大人已經想起來。」
「我相信,大人今天突然與我挑明了事情,是自有深意。」
「只不過,眼下這地兒,實在不是什麼合時宜說話的地兒。」
姜安寧微唇角微彎:「明兒就是中秋了,大人若是不嫌棄,我願意在饕餮樓,設宴請大人過來吃酒。」
饕餮樓?
王尚越發的有些看不懂這女人葫蘆里,是在賣的什麼藥了。
竟然在饕餮樓設宴請他吃酒?
該不會設的是鴻門宴吧……
「姜小娘子確定,中秋佳節,闔家團圓的好日子,還有時間,請我喝酒?」
王尚一語雙關。
既是點明了,他知道,姜安寧中秋那天,已經在饕餮樓設宴,請方嬸子跟隋然吃飯。
也順帶著點明了,他知曉姜安寧已經去過饕餮樓,見過晚娘了。
同時,也是諷刺了人父母雙亡,早就是舉目無親的孤寡之人。
闔家團圓這樣的好日子,跟她這樣的孤獨寡人,能有什麼關係呢?
句句如刀,專剜心頭。
「大人有誠心,我自然就有時間。」
姜安寧直視王尚,再次拋出一個誘餌:「畢竟來日到了京城,我還要仰仗大人照顧呢。」
她唇角微彎:「對吧,指揮使大人!」
王尚瞬間變了臉色。
他沉聲道:「你都知道了什麼?」
「你到底都知道了什麼!」
姜安寧沉默不語,完全無視對方的歇斯底里。
京城。
江安侯府,松柏園。
江巍神情嚴肅的盯著眼前棋盤,思索良久,才將手中的黑子落下。
接著,又繼續擰眉沉思,將另一隻手裡的白子落下。
「公子!」
盛績急吼吼的跑著過來,惹得人不悅掀起眼皮來:「你知道規矩的。」
「我下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他聲音淡漠:「要是沒有什麼大事兒的話,小心……」
我要你好看。
後面的話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盛績連連吞咽了幾下口水,把氣兒喘勻,語速極快的說道:「查、查到了!」
「什麼查到了?」
江巍皺眉,眼底的不悅更加濃郁。
「韶、韶安郡主!」盛績大喘著氣,總算是把話給說完整了些。
「你說什麼?」
江巍丟下手中的棋子,慌忙起身時,險些連棋盤都給打翻。
「韶安郡主?」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激動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你們查到她的身份了?」
盛績搖了搖頭。
江巍皺眉。
「如今還不是很確定,但的確是有些眉目了。」
剛聽盛績說完前半句話,江巍險些忍不住罵人。
等聽到後半句,情緒才緩和了些。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韶安郡主是誰?」
「你們查到什麼消息了?」
「是確定下來的線索嗎?」
江巍一連串問了許多的問題,盛績緩和了片刻,才逐一回答。
「稟公子,事情是這樣的,咱們的人花了大半年的時間,與宮裡一位,從前與江妃娘娘有幾分香火緣分的掌事姑姑,搭上了關係。」
「這位姑姑,從前沒少受到江妃娘娘的恩惠與照顧,知道了咱們的人,是來打聽有關韶安郡主的消息,小心提防了些時日,終於吐露了些線索。」
盛績提起這事兒時,還有些無奈:「這還是因為,咱們的人舍了半條命出去,救了這位姑姑的性命。」
江巍皺眉,倒是沒有急著去追問,為什麼他們的人,會救了這個掌事姑姑,這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說了什麼線索?」
盛績喘了喘氣:「她說,這位韶安郡主,江妃娘娘是見過的。」
「江妃娘娘生前,對這位韶安郡主還很是欣賞。」
「也與人有過短暫的交好。」
「那時候,這位韶安郡主,還並沒有郡主的身份。」
「這郡主的身份,甚至還是江妃娘娘生前的時候,向那位求的恩典。」
盛績皺眉:「只不過,當時那位並沒有同意封人為郡主,現如今倒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僅舊事重提,把人封為了郡主,還賜婚了您與她。」
「阿姐求得恩典?」
江巍皺眉:「我怎麼毫無印象?」
「屬下也對此毫無印象。」
盛績皺了皺:「不過那掌事姑姑說了,這事兒在宮裡頭,算不上什麼秘密。」
「只要悄悄打聽一下,便會知道真假。」
「但到底是帝王后宮裡的私事,是私下裡說的,具體是何場景,咱們不得而知,只知道,江妃娘娘在事後,曾與這位姑娘,說過一兩句這事兒。」
盛績說到這兒,眉眼間有些氣憤惱火。
「不過,那人恐怕也是個不知好歹的。」
「嘴上歡歡喜喜的答應了,私底下,在面見那位的時候,卻又婉拒了這件事情。」
盛績沉聲道:「據這位掌事姑姑說,江妃娘娘病逝之前,還因為這件事兒,與那位發生了不愉快,冷戰了好些日子。」
「那位整整半個月,沒有踏足江妃娘娘的寢宮,甚至還在此期間多次寵幸了別人。」
「以至於有些好拜高踩低,上門來給江妃娘娘不痛快受。」
「江妃娘娘的身體,也是自打這日之後,開始變得不好的。」
聞言,江巍攏緊了眉:「如此說來,阿姐的病,很有可能,跟這個什麼所謂的韶安郡主有關係?」
他眯了眯眼:「她是那位的人!」
江巍的語氣十分肯定,幾乎是已經判定了,這位還不曾與他謀面的未婚妻——韶安郡主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