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看了一眼時間,夕陽黃昏已經開始顯現。
劉鴻輕輕抬了抬手指。
洪竹心領神會,立馬對外高呼。
「陛下起程前往長樂宮!」
長樂宮,桑文笑意盈盈望著劉盈趴在桌上讀書寫字,快兩歲的劉恆睜大眼睛,看著自己這位哥哥。
長年身居高位,隨後後宮干政,權力的薰陶下,桑文也多了雍容華貴之感。
不像十多年前,瑟瑟發抖的青樓女子。
心腹宮女面懷喜色,跪在地上道喜。
「娘娘,陛下來了,陛下剛回京都就來看望您了。」
桑文眼睛微微亮了起來,不過望著劉盈,眼神又有些黯淡。
劉鴻在洪竹等人的擁護下,輕輕抬起腳步,看了一眼乖巧的劉盈。
隨後目光注視著桑文,張開雙臂,將桑文擁入懷中。
「我回來了。」
桑文輕輕點頭,撫平劉鴻有些對摺的衣領。
看到怯生生的劉盈,桑文連忙招呼起來了。
「劉盈,你還不快拜見你的父皇。」
趴在書桌上,不敢抬頭的劉盈,此時才有些艱難地起身。
一板一眼,挑不出半點禮數毛病,跪在地上行禮。
「兒臣劉盈,拜見父皇。」
禮節上看不出任何毛病,但是劉盈幼小的身子,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對於面前的高大父皇,劉盈只覺得很陌生,在他有生之年,基本上就沒見過幾眼。
而是做夢時,也經常夢到充滿殺意的一箭,還有在江南慶國被那群世家大族為難的記憶。
劉鴻聽到這句話,才將目光停留在劉盈身上。
洪竹連忙遞上一盒木匣,招呼著眾人趕緊離開。
「抬起頭來。」
劉鴻的聲音算不上熱情,也稱不上冷漠,打量著自己這位嫡長子。
桑文連忙拉了拉劉鴻衣角,示意態度好一點。
劉盈聽到劉鴻淡漠的聲音,差點哭出聲來,強忍著淚水,將小腦袋揚起來。
不得不說,劉盈雖然只有五六歲,但是繼承了范若若的范家基因,長得還是很不錯的。
但就是太過於柔美,要是換上女裝,別人都還以為這是一個小女孩。
劉鴻看到劉盈,眼神中的陰霾更加深了幾分。
兒子像母親這句話果然沒錯,長得太像范若若了。
「你虛歲已經是六歲了,沒有話對你的父皇說嗎?」
劉鴻坐在劉盈對面的小木凳上,摩挲著木匣,語氣放緩了許多,顯然聽從了桑文的勸阻。
劉盈恭恭敬敬站在劉鴻面前,言語依舊還是死板,一成不變。
「祝父皇龍體安康,大漢千秋萬載。」
「呵呵呵……」
劉鴻乾笑了幾聲,看了一眼桑文。
你教他這麼說的?
全是套話,沒有一點孩童的朝氣,也沒有大臣的穩重。
桑文連忙搖頭,她知道劉鴻在劉盈,劉恆兩個儲君之間徘徊,怎麼可能隨意插手。
算了,劉鴻搖了搖頭。
他現在還沒看明白劉盈現在真的是怯弱無剛,還是韜光養晦。
如果這么小的年紀,能完美掩蓋起自己想法,未來也必然是一位成熟的君王。
劉鴻打開木匣,裡面露出來點綴著各種寶石的黃金王冠,
這是北齊皇帝王冠,劉鴻從上京城離開時,順手將王冠帶著,算是給自己兒子的一個禮物了。
「這是送給你的,喜歡嗎?」
桑文詫異地望著劉鴻,她沒想到劉鴻這麼大手筆,幾乎是將北方疆土劃給了劉盈。
小孩子不明白,她還不明白嗎?
劉盈將是齊國皇帝。
小桌子上,劉盈望著金光閃閃的王冠,兒童天性本能的有些欣喜,不過還是怯生生地望著桑文。
小劉盈相信自己的養母不會害他,所以才讓桑文決定。
桑文心頭咯噔一聲。
劉鴻嘆息了一聲,將木匣關上。
「不類己啊……」
劉盈一點都不像自己,他沒有自己最基本的主見,還壓抑著自己天性。
哪怕在自己家,都惶惶恐恐,膽小慎微。
劉鴻明白,這是劉盈幼年時期的陰影。
這才造成了劉盈唯唯諾諾的性格。
換在平常家庭,不知道會有多少父母喜歡劉盈,因為他聽話懂事。
但是在帝王家來說,劉盈的第一關就不合格。
對於劉鴻來說,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可以對劉鴻的決策提出質疑。
但是你不能沒有一點主見,聽著別人計策行事,跟個傀儡一樣。
劉鴻緩緩起身,稍微逗弄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劉恆,抬起腳步,向著後宮走去。
至於木匣,劉鴻留在了長樂宮。
洪竹看到劉鴻這麼早就出來了,臉色還有些不對勁。
輕聲開口。
「陛下,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再看看吧,時間還長。」
劉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來到後宮庭院,靜靜望著微波粼粼的湖水。
嫡長子軟弱無剛,沒有主見,要是到了齊國,還真印證了張良的猜想。
劉盈坐在地上,有些呆愣。
劉鴻來到長樂宮連一口水都不喝,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
劉盈有些茫然抬起頭,望著養母桑文,聲音奶糯奶糯的。
「娘,我是做錯了什麼嗎?」
「父皇好像不喜歡我。」
桑文眼眶微紅,連忙擦了擦眼淚,抱著劉盈安慰道。
「沒有,沒有,你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你父皇有些累了。」
劉盈似懂非懂地抬起頭來,望著大殿門口,怔怔出神。
從他記事起,父皇好像就沒有對他特別寬容過。
不是和自己一句話都不說,就是說了幾句話後,父皇看起來就有些不高興了。
明明在江南慶國時,自己只要特別聽話,哪怕平日裡對自己板著臉的老夫子,也會對他和顏悅色啊。
桑文摸了摸劉盈腦袋,捻起衣裳,聲音柔和。
「娘要去後宮看看你父皇了,你和弟弟在大殿裡,不要亂跑,不要讓宮女費神,好嗎?」
劉盈懂事地點點頭。
桑文匆忙向著後宮趕去,她要勸阻劉鴻,不要這麼早就讓劉盈前往北齊,最起碼等到十二歲吧。
劉盈的一生就沒有幾次安穩,一直居無定所,周旋反側,淪為各方棋子。
桑文對劉盈的命運無能為力,但是還是想要讓劉盈度過一個安安穩穩的快樂童年。
劉盈看著傻乎乎的劉恆,柔美的小臉蛋,多了一些莫名神色。
他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小小年紀經歷的波折,幾乎是常人的一生。
這造成了劉盈早熟的性格。
在江南時,母親范若若,舅舅范閒一直都在勸說自己,未來有一個劉恆的弟弟。
他是自己的生死大敵,若是劉恆不死,恐怕他劉盈就要死了。
現在大殿裡,只有他們兄弟兩人。
劉盈輕輕伸出小手,腦海里似乎蠱惑的聲音低語,只要殺了劉恆。
父皇就只能選他了,以後一定會對他和顏悅色。
劉恆睜著懵懂無知的眼睛,望著自己哥哥,露出甜甜笑容,張開小手,想要抱抱。
「咯……」
劉盈還是不忍心下去手,只是抱著劉恆,眼淚默默流淌下來。
養母桑文對他恩重如山,更何況這是自己親弟弟,他怎麼能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
正如劉鴻看到劉盈的第一眼,就斷定了,劉盈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但他不是一個好皇帝。
劉盈繼承了劉鴻的寬容仁慈,卻沒有繼承另外的鐵血果敢。
大殿暗處,無數宮女松下一口氣來。
等桑文匆匆來到後宮湖泊,看到劉鴻獨自一人,看著湖泊荷葉發呆。
桑文語氣帶著一些埋怨之色。
「陛下,劉盈這么小一個孩子,你測試他幹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要是經歷這麼多,還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那只能說劉盈不堪重用。」
劉鴻頭也沒抬,撕下荷葉一角。
「你別看劉盈只有五六歲,但是你信不信劉盈比十多歲的東夷城吳王劉肥,還要成熟許多。」
桑文一時有些語塞,她不得不承認,劉盈實在是太乖巧了。
乖巧的,挑不出任何一個兒童該有的貪玩毛病。
只能有些哀求地看著劉鴻。
「陛下,劉盈到底還是個孩子,給他一個童年吧。」
劉鴻看了桑文一眼,語氣有些不滿,不過也沒有拒絕。
「哼,慈母多敗兒。」
把劉盈交給戰豆豆,劉盈要麼成為一個合適的皇帝,要麼被逼死。
現在的劉盈承受不起戰豆豆的帝王教育,還是在等幾年吧。
桑文俏臉綻放起來了笑容。
「多謝陛下。」
劉鴻只是微微抬起眼眸,他對劉盈也有一些愧疚。
不過劉鴻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范若若太能作死了,她可以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啪爛。
范若若到死都不明白,劉鴻不是反感她插手自己勢力,而是不願意在范若若的操控下。
劉鴻自己打下來的基業,化為了范家所有。
明里暗裡提醒范若若很多次,但是她不聽,范若若更相信她的好哥哥范閒。
還想擾亂漢國變法,勾結漢國本土世家。
觸怒到劉鴻底線,那就只好請范若若去死了。
殃及池魚之下,劉盈的地位搖搖欲墜,以二狗子為首的將領,將對范若若的反感,轉移到了劉盈身上。
桑文輕輕倚靠劉鴻背上,兩人相互依偎。
劉鴻冷不丁開口。
「你就這麼放心將劉恆,劉盈放在一起?」
桑文美目格外的自信。
「陛下,你或許對於人心琢磨得很透徹,但是你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們畢竟是兄弟。」
「或許吧……」
劉鴻目光幽幽。
沒多久,洪竹悄無聲息出現在劉鴻背後,輕聲開口。
「陛下,長樂宮沒有異樣發生。」
「齊王劉盈正在教皇子劉恆讀書寫字呢。」
說到這裡,洪竹臉上浮現出難得地笑意。
桑文似乎是恢復到了年輕時的活力,向著劉鴻揮舞起自己的小拳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