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奸臣老爹有這麼好?
方才啞巴了的那些人更加啞巴了。
陸階望著蔣氏:「我這也是為你好。」他看了眼另一邊的陸珈,壓低聲音,「杜嬤嬤實在愚蠢,你沒聽珈姐兒話趕話把我都繞進去了?
「她可是說了我要不給你出頭,就是不給你體面,這話卻也沒說錯,哪裡有主母沒發話,奴才先給主子立規矩的呢?
「如今話柄在她手上,我若不立威,你臉上也不好看。」
「可杜嬤嬤跟了我幾十年了!」蔣氏咬牙,「就是要打要趕,也由不得她一個黃毛丫頭髮落!」
「怎麼是她發落呢?明明是我。」陸階定定道,「我再與你說件事。
「周勝和派去潭州為御史的郭翊已快到京了,今日宮中集議之時,連嚴閣老都在向皇上表態,全力支持胡玉成抗倭。
「嚴陸兩家婚期在即,你也知道咱們兩家等於綁在一起了,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在這個時候,為了個家奴鬧出什麼不好的事,再讓自己麻煩纏身吧?」
蔣氏繃直了的身子,頓時萎了。
前番被嚴夫人劈頭蓋臉的斥責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只要提到嚴家,只要說到這些,她就如鯁在喉。
「杜嬤嬤到底是個僕婦,眼界有限,若她有些眼色,無論如何也該知道這當口不能給夫人惹事。夫人是個明白人,總不至於因小失大,非得為了個蠢奴才給自己留下隱患吧?」
陸階目光深深,聲音雖不高,卻字字沉重。
蔣氏咽了咽喉頭,坐了下來。
陸階轉頭:「把她拖下去,明日之前,須得讓她滾出府門!」
說完他淡眉淡眼地掃著下方,然後拿起牙箸給蔣氏夾了塊魚腹肉:「吃飯。」
……
這頓飯什麼滋味,滿座估計除了陸珈之外,沒一個人咂巴出來。
所有人都覺得陸珈從小混跡在小地方,沒見過世面的,回來也不能掀起什麼風浪。
誰知道她才回府睡了個晚上,就把蔣氏身邊的一大爪牙給搞走了,這本事不可謂不大了。
平日最是左右逢源的陸瓔整個晚上都很緘默,儼然眾人眼裡禮儀無可挑剔的大家閨秀。
飯後吃了盅茶,這個宴席終於散了。
陸珈撤得比誰都快,陸階剛與兩個弟弟說完話,回頭一看就不見了她人影。
銀柳還在旖霞院等陸珈,陸珈當然得走快些。
先前陸階拍完桌子後,按在桌上的手掌立刻翹起來兩根手指——就是這兩根手指,將陸珈準備送給她爹的一通好話給咽了回去。
從前年紀小的陸珈常常被陸階帶著見客,可她坐不住,當著客人的面,陸階想放她出去玩又不好直言,於是就翹起無名指和尾指來給她個暗示。
陸珈回府之前跟他約法三章,讓他承諾公平二字,就是為了防備陸階拉偏架。
兩世父女,這個爹很多時候雖說不大地道,但還算重諾,但凡答應自己的事情不曾反悔過。
所以先前她有足夠的底氣揪打杜嬤嬤這個刁奴。
果不其然!這個尚書老爹還是沒糊塗到那份上,最終把杜嬤嬤給懲治了。
但是結果又出乎陸珈的意料。
這回其實她只是藉機痛打杜嬤嬤,打斷她兩條腿,讓她成為個廢物,循序漸進,到下回水到渠成之時,再徹底將她收拾掉,如此也不會操之過急事態失控。
可沒想到竟能取得這麼好的結果,都不用她下重手,陸階直接替她收拾完了!
奸臣老爹怎麼會這麼好呢?
陸珈不太相信他,怕他使鬼,所以打發銀柳暗中盯著。
進了門,銀柳卻道:「杜嬤嬤被拖出去後,就立刻挨了十杖,然後被拖著回了房,就等明日她家裡人來接了。外頭的人我已經打點好了。不過奴婢瞧著,老爺倒不像是作假。」
「真不是假的?」
這就離譜了。
前世她回府的第二天,陸階就把自己丟給了蔣氏,如今又怎麼會真的為了自己去得罪蔣氏呢?
……
陸階到了書房,就靠在椅背上揉起了太陽穴。
屋裡僅點著一盞燈,他才睜開眼,那一點燈苗就將他雙眼點得亮堂堂的。
楊伯農走進來:「大人今日宴散得晚。」
陸階懶聲一笑:「你是不知道珈姐兒那丫頭,今夜一張嘴有多厲害。」
「哦?」楊伯農多年不見他這般喜形於色,也笑道:「大小姐今日又如何了?」
陸階把席上經過繪聲繪色一說,楊伯農也驚訝了:「這小丫頭,竟有如此膽量?」
「誰說不是?」陸階眸光閃爍,「我本還擔心她會變得膽小怕事,放不開手腳,沒想到這兩日下來她竟遊刃有餘。
「甚至先前她瞬間就看懂了我的暗示——這丫頭,記性的確很好,這說明她對當年的事情一定也還記得十分清楚。」
楊伯農默默點了點頭:「這府里的人……總之大人今夜順勢而為,發落了該發落之人,也算收穫。」
「杜嬤嬤出府後,立刻讓人拿住她。」
「老爺。」陸階剛說完,門帘子被守在門下的人挑開了,「太太往杜嬤嬤屋裡去了。」
楊伯農看向陸階,陸階靠回椅背上,擺了擺手。
楊伯農便也朝外頭擺了擺手。
……
下手的人到底還要看看蔣氏的面子,杜嬤嬤挨了十杖,卻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蔣氏進了她的屋,她還能抹著淚挪著屁股給她跪下來。
「太太保重,奴婢日後可就不能侍候太太了……」
完了放聲號啕,伏在蔣氏腳上肝腸寸斷。
蔣氏示意丫鬟們把她扶起來,又給了座。然後道:「哭什麼?何曾就到了那地步?」
杜嬤嬤立刻止了哭聲,雙眼冒出了賊亮的光:「太太莫非勸說老爺改變心意了?」
「不可能。」蔣氏直言,「陸珈來勢兇猛,次次都出乎我的意料,而你接連失誤,我若再強留,的確後患無窮。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她下次會怎麼做,所以老爺說的沒錯,我不能讓你給我帶來風險。」
「太太!」
杜嬤嬤又哭了,這回哭得更傷心。
她都已經挨打了,何苦還巴巴跑來給她扎刀子呢?
「給我打住!」蔣氏深吸氣斥她,「我不能強留你,我卻也不想你走!」
杜嬤嬤抬頭:「太太……」
她這啥意思?
背光看下來的蔣氏眼底黑得跟深淵似的。
她緩聲道:「跟著我這麼多年,也算是經過了風浪,此時此刻你怎麼還想不明白?
「眼下你和那丫頭之間,只有清白的人能留下來。」
杜嬤嬤長久的望著她的眼,突然在擠進窗戶來的寒風裡打了個猛烈的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