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怒斥
陸瓔上正房時,半路上遇見了楊伯農。
她停步笑道:「楊叔叔一大早步履匆匆,是趕著去辦什麼急事嗎?」
楊伯農也笑著回應:「臨近年底了,大人手頭的事務多一些,二小姐早啊。」
陸瓔道:「昨日早上,我聽說父親書房裡當差的人似乎出了什麼差錯,不要緊吧?」
「小事而已。」楊伯農道:「如今天色漸寒,到了夜裡難免有打盹的時候,雖然不應該,但大人也未過於苛責。」
陸瓔點點頭,楊伯農卻已經抬步走了。
蔣氏在屋裡調香。
杜嬤嬤坐在旁側,一面幫著打下手,一面說道:「二姑娘才十四歲,嚴家那邊三少爺卻已經滿十七。他們催是應該的。只是三少爺雖然樣貌才氣都還不錯,性情卻過於暴戾。老爺太太膝下就二姑娘這麼一個女兒,到底不好送過去受苦。」
蔣氏沒有說話,一下下地碾著香料。
杜嬤嬤將切好的香料投進碾槽里,又說道:「若是大姑娘還在……」
「住嘴。」
蔣氏驀然停手。
杜嬤嬤一抬頭,恰好看到陸瓔站在門口。
她站起來,喊了一聲「二姑娘」,收拾了東西,走出去。
陸瓔走到蔣氏身邊:「母親,杜嬤嬤剛才說,『大姑娘』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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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繼續著手上的夥計,慢聲道:「她多嘴。」
陸瓔頓住,又道:「杜嬤嬤可是母親最為信任的人,也是母親身邊最最忠心的人,她怎麼會多嘴?」
蔣氏抬起頭:「你今日,不是約了陳家的小姐麼?」
「陳小姐今日臨時有客,來不了了。我親手做了一些糕點,正準備去嚴府,送給舅母嘗嘗。」
陸瓔說著把丫鬟喊進來,接了她兩盤點心放在桌上。
是一碟玫瑰糕和一碟桂花酥餅。光是看成色就知道手藝有多地道。
蔣氏道:「這陣子你還是少往嚴家去吧。」
陸瓔道:「是因為和三公子的婚事?」
蔣氏皺起眉頭:「這門婚事不合適。」
「我倒覺得沒什麼。」陸瓔神情自若,「三公子雖然性情壞些,卻也是嚴府嫡出的公子。
「嚴府這天大的恩寵將來即便不會全落到他的頭上,起碼也差不到哪裡去。
「母親不是常說,朝中雖然重臣不少,但來來去去也只有依靠著嚴家,這富貴才算是穩當嗎?
「父親如今漸得聖寵,不出意外,入閣為相也是遲早的事。
「我已經貴為尚書府的小姐,母親和父親又沒有別的兒女,我入嚴家為媳,基於父親有利,將來父親高升,也於我、與嚴家有利。
「屆時我在嚴家,自然舉足輕重。未必不能越過嚴家長孫長媳的地位,這有什麼不好的?」
蔣氏把碾缽撂下:「朝中臣子是發達還是落魄,在於皇上。你也知道你父親漸得盛寵,只要你是陸家的女兒,你嫁給別的人家,一樣能擁有榮華富貴。」
「母親!」
「太太,嚴府那邊來人,請太太過府一敘。」
攏香打起帘子,在門口稟道。
母女倆在屋裡相視,陸瓔道:「八成是為了婚事。」
蔣氏瞪她一眼,站起了身。
嚴陸兩家相距兩條街,兩刻鐘後,蔣氏踏進了嚴府自家人出入的南角門。
朱漆大門與高聳的院牆,像牢籠一樣,一下把蔣氏給吞噬了。
嚴頌二月里做過七十大壽,老夫人年歲也不低了,如今內宅管事的都是嚴頌獨子嚴述的妻子。
蔣氏到了東跨院,素日僕從如雲的嚴夫人的房裡今日卻人跡寥寥,除了近身跟隨的丫鬟,就只有嚴夫人在。
到門下的同時,蔣氏臉上已經有了笑容:「難得嫂子今日得閒,這秋高氣爽,如何沒出去逛逛?」
嚴夫人坐在榻上,正拿銀勺攪動著手裡一碗羹湯,笑了下:「我豈有你那麼好的福氣?上無公婆要伺候,下無兒女要操心,身邊還沒有侍妾通房要安撫,我要是享得了你這樣的清福,沒準天南海北的事情也要插手管一管了。」
蔣氏聽到這裡,正要接茶的手停住了。
「嫂子今日傳我來,不知有何事?」
嚴夫人放了湯,拿起手畔一本摺子,啪的扔向她身上。
蔣氏慌忙站起來,但仍然接得手忙腳亂。
「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嚴夫人剛才的春風化成了寒霜,「一個婦人家,相夫教子是你的本份,而你竟敢擅自插手官府之事,而且還插手到了千里之外的潭州府!
「你是不知道潭州那邊周勝捅了多大的婁子嗎?為了善後,我們自己掏了那麼大一筆銀子,你還敢在這個時候去潭州生事?
「莫非你是打量著,你們陸家如今起來了,可以把咱們甩到腦後了?!」
「嫂子!」
蔣氏聽到這番話,也是震驚了。
她連忙把手上的摺子打開,只見當中夾著的,竟赫然是郭路奉她之命,派人送往潭州府沙灣縣衙的那封勒令查辦陸珈的信件!
這封信理應正在南下的途中,如何會在這?
她連忙再看了一眼這摺子,竟然是言官的摺子!
也就是說,這封本來秘密送往沙灣的信,不但沒送成,而且還落到了言官的手上!
她只覺得匪夷所思:「這,這是怎麼回事?」
「你問我?」嚴夫人冷笑著,「那不如我先問你,你以陸家之名,勒令沙灣縣衙重新處理此案是何緣故?
「這案子跟你有什麼相干?何至於你不惜千里迢迢發號施令?」
蔣氏抿唇不語。
嚴夫人走到她面前:「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你如今是堂堂的尚書夫人,論起誥命來,已然強過我。我豈敢命令你?
「周勝背後牽繫著潭州河運的案子還沒了,你知道這件事若是沒有被截住,而是報到了都察院,或者沈家,又或者是清流們的手上,會被多少人趁機揪住把柄?
「對你們陸家來說,頂多不過是被斥責一句治家不嚴,無傷大雅。
「對我們嚴府來說,這樁拿好不容易砸了二十萬兩銀子才擱置下來的案子,卻很有可能被再次開刀!
「你也是堂堂的尚書夫人了,莫非心裡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