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挖牆腳
無論謝玉琰怎麼說,謝崇海都不可能將謝氏瓷窯的技藝拿出來。
這是謝家最重要的東西,怎能讓外人知曉?
實際上,謝玉琰的確將賺銀錢的佛炭和泥爐做法給了縣衙。
可如果不是謝家請了劉家逼迫,謝玉琰如何肯這般做?但謝崇海不能將這個拿出來說,他就算昏了頭,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牽扯劉家。
十幾雙眼睛落在他身上,謝崇海卻說不出話。
這一刻,他不止是憤怒,他還有種被謝玉琰牢牢壓制住的感覺。
從氣勢、心胸、肚量上他都矮了一頭。
謝崇海有種感覺,今天丟的面子,這輩子可能都拿不回來,除非徹底將謝玉琰打壓。
「不能拿。」
無論是制胎技藝、配釉技藝、開片技藝,一個都不能透露。
謝崇海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屋子裡安靜片刻,謝玉琰仿佛放過了他,沒有再在這上面糾纏而是道:「繼續查驗。」
然後……這裡的所有人都只能聽從謝玉琰的安排。
碎瓷的聲響不斷傳來。
架子上的泥爐越來越少,地上遍布碎瓷。謝家陶窯的工匠全都低下了頭。
泥爐到底好不好,他們一聽就知曉。所有的問題都被三個老工匠指出來。
「不行。」
「砸……」
屋子裡還有這樣的話語聲。
謝崇海覺得那些泥爐不是丟在地上,而是砸在他身上,將他越砸越矮,半個身子都埋到了土中。
他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最後幾隻泥爐。
哪怕有一隻沒問題,那也能堵住謝玉琰的嘴,至少沒有顏面盡失。
然而……
三個老東西像是砸順了手,只是看了一眼就往地上摔去。
最後一隻碎了。
「沒有一隻能用,」魏老工匠道,「可見是你們的石炭窯有問題,如果不能將這個解決,再燒也是無用。」
石炭窯……
謝崇海咬牙道:「我們沒有砌石炭窯的法子,謝大娘子不曾告知。」
縣丞此時此刻腦海中一亮,對啊,他怎麼連這樁事忘記了。應該說,他沒放在心上,燒木柴還是燒石炭有那麼大的差別?
不都是燒火?
縣丞不懂,但工匠們都知曉,八個階段的火序是陶窯成敗的關鍵,將木柴換成了石炭,很難掌控火候。
「那我要不要教你如何篩陶土、和陶泥?」
清越的聲音傳來。
旁邊的嚴隨一不留神笑出聲。
真是太好笑了,難道真的要人手把手教這些?
笑歸笑,嚴隨也知曉自己闖了禍,好在……這禍不大,他只要用手緊緊捂住嘴,裝作弱小可憐的模樣,誰也不會怪罪。
謝崇海的確沒功夫理睬嚴隨,他只覺得一股氣直衝上腦,頭髮仿佛都根根豎立……謝玉琰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羞辱他。
「謝老爺不要的話,」謝玉琰道,「那我也就不教了,畢竟我與謝家沒有任何干係。」
說完這些,謝玉琰接著道:「謝老爺何時再燒窯?別忘記使人知會一聲。」
言下之意,下次謝玉琰還會帶三個老東西前來。
謝玉琰說著看向縣丞和智遠和尚:「大人和主持可還有話要吩咐?」
縣丞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泥爐不好燒,你們要多花些心思。莫要丟了大名府泥爐的名聲。」
走這一遭,最大的收穫自然就是「大名府泥爐」,至於其餘的話礙著劉家,縣丞也不好多說。
縣丞不再說話,眾人的目光又都落在智遠和尚身上。
智遠和尚這一刻無比慶幸自己是個出家人,否則,他真不知要說什麼。
「阿彌陀佛。」
唱一句佛號,佛祖又救他一回。
智遠不好說,謝玉琰卻能替他開口:「大師此次下山,是要為施粥籌備米糧,我們賣佛炭和泥爐的商賈自然要躬先表率。」
「我捐二百擔糧食,」謝玉琰說著看向謝崇海,「我們都是受了寶德寺恩惠的人,想必謝老爺也不會少了。」
謝玉琰看向身邊的嚴隨,嚴隨立即回過神快步走上前,奉上手中的功德本,順便遞出一本手抄的佛經,算是回報。
「施主別忘記,初二一早來寺中,我們就會為施主一家留粥。」
漂亮話說了,至於留不留……嚴隨才不管這些。
初二寶德寺撞鐘、施粥逛市集。
那市集就是謝大娘子和永安坊的人一同籌備的。所以捐糧食,得利的也是謝玉琰。
但現在謝崇海不能拒絕,他整個人已經被謝玉琰架了起來。
嚴隨舔了舔筆尖,蘸了蘸快要乾涸的墨,然後將筆遞給了謝崇海。看著謝崇海寫上四百擔糧食的時候,滿心歡喜。整個寶德寺一年也不見能被捐這些米糧,謝大娘子說的沒錯,只要師父下山,糧食就有了。
嚴隨只有一樁事留了點遺憾……沒能親手砸泥爐。
嘖嘖,這一趟,謝家真是損失太多,連嚴隨都替他們心疼。
泥爐沒了,面子沒了,糧食也沒了。
謝玉琰等人從屋子裡走出來,在看院中的僱工,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謝玉琰停下腳步,走在她身邊的縣丞不禁也跟著站住。
「大人,」謝玉琰道,「我還有幾句話……」
居然不是問他的意思,而只是知會他。
縣丞暗地裡嘆口氣,知曉接下來的話,肯定與他無關,他不過就是個幌子。
「新砌的石炭窯本就要試許多次,才能燒出好的泥爐。」謝玉琰道,「所以,燒壞一窯泥爐,與工匠無關。」
「第一窯就燒這些,本就是東家決策錯了。」
「讓工匠承受這些罪責,未免不公。」
「若是誰因此丟了活計,可以來楊氏瓷窯找我,合乎我們招僱工的要求,就可在楊氏瓷窯做活兒。」
謝崇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謝玉琰居然還有這麼一出!
當著他的面,明著搶奪工匠。他真的尋工匠的麻煩,將今日的損失怪在他們身上,就定會有人去投奔謝玉琰。
謝崇海感覺到了焦躁。
這層出不窮的手段,誰能接得住?
「大家應該知曉楊氏瓷窯的工錢,每人每日一百文,提供一頓飽飯,每旬休一日,工錢照發。若是遠走在外,每日多補二十文,包餐食兩頓。」
嚴隨仔細聽著,謝大娘子的心可真黑,當著東家的面撬牆腳。
不過……他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