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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75飛白(五)

2024-11-17 11:09:35 作者: 劉相岑
  第77章 75.飛白(五)

  梁惜消瘦的身形鑲在門框中,緩緩側過頭回望昭昭,眼神輕蔑:「頂著一身傷來,卻只說了句廢話。」

  說罷又抬起手,任由慘白的衣袖在風中飄搖,反問道:「你當我這身孝服為誰而穿?」

  他眼下烏青,神情鬱郁。昭昭心想,他怕是已在家裡備好了棺材,只等官府的兵一上門,他便自我了結,死個乾淨。

  「我能幫你。」昭昭道。

  這話是第二次說了,梁惜再不上她當,冷笑道:「小妓女,我沒殺了你,讓你活著,你就以為我好騙好欺負麼?還敢跟我弄鬼。」

  昭昭知道自己在梁惜心裡沒什麼可信度,她抬手指了指宅門的方向,道:「剛才下人報你時,總不會漏嘴忘了提外面還有位貴人。上次是弄鬼不假,這回可真得不能再真。」

  梁惜雖然不信,但也沒急著走。

  昭昭嗅出有機會,便又敲了敲桌案,笑道:「上杯茶,慢慢說。」

  梁惜不語,仍在權衡。

  昭昭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那半塊玉佩,掛在指尖晃了晃:「兵馬司指揮使游大人的東西,你可認得?」

  一見此物,梁惜神情愈發陰冷,他寒聲道:「外面馬車裡的人是游明?」

  「游明給他提鞋都不配。」昭昭將玉佩收進懷裡,「梁老闆,我現在想喝杯熱茶。」

  梁惜沖外面的小廝吩咐了兩聲,沒一會茶來了,上好的雨前龍井。

  他用蓋子撇了撇茶湯,一副喝膩了的樣,瞧見昭昭喝得正起勁,譏諷道:「你一無所有,只能靠油嘴滑舌唬得人團團轉,空手套白狼。小妓女,沒基底的房子蓋不穩,只會借勢的人也飛不高。」

  昭昭沒喝過這麼好的茶,小口小口地抿著,聞言淡淡道:「梁老闆,想飛上天的不只一種鳥。有的鳥翅膀厚,揮一揮就飛走了。可有的鳥力氣小,不得不借風起勢。」

  她放下茶盞,毫不露怯地凝視梁惜:「少嘲笑我,你梁家發跡的第一桶金又能幹淨到哪去。」

  

  梁惜神情依舊傲慢,不適合談生意。

  對這種人就得撕他的傷疤,殺他的威風,昭昭輕飄飄道:「梁老闆,聽說你曾把已故的尊夫人送到倉司老爺的床上去?」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頭頂乍響一道驚雷,悶沉的堂屋被短暫照亮後愈發昏暗,屋瓦被瓢潑大雨砸得發出慘叫。

  瓦漏了,幾滴雨落在了昭昭的眉心,涼涼的,帶著水腥氣。

  啪嗒,啪嗒,啪嗒……雨水從眉心滑到鼻樑,昭昭不敢抬手擦,只一味瞧著對座低垂著頭的梁惜。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猛地一抬手,案上的青瓷盞就沖昭昭砸了過來。

  昭昭早就防著他,側頭堪堪躲過。

  還沒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響,梁惜就已衝到了她面前,枯瘦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神情萬分陰寒,白得發青的臉上透著毫不掩飾的殺意:「你難道不曉得跟想死的人說話要小心?」

  昭昭喘不過氣,臉色窒紅,笑得艱難又不屑:「……送婆娘去別人床上時,你也這麼硬氣嗎……」

  她根本不需要掙扎,梁惜就鬆開了手。

  昭昭咳嗽著大口喘氣,見他要逃似地走開,連忙叫住他:「當了一輩子的刀下魚肉,真就甘心這麼認命了?」

  憤怒和羞辱都已燼滅成灰,梁惜眼中空空茫茫,他自嘲道:「小妓女,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比你更努力,更不甘心,可又有什麼用?我苦心經營十餘載,賺的錢統統都被吃干抹淨……我心想沒關係,保住祖輩留下的家業就行。」

  梁惜像棵枯死的樹般一點點塌了下去,風纏著他消瘦的身軀,再用力些就能聽到骨碎的聲音。

  「踩我臉的腳我好生捧著,吸我血的鬼我盡力養著,我恭恭敬敬地任殺任剮,我只想守住我的家……」

  昭昭心生愧疚,不該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正要道歉時,卻見那黑臉漢子打著傘地跑到了門檻外,急道:「老爺!有貴人來了!有貴人來了!」

  兩人一起抬起頭,見黑臉漢子身後跟著兩道瘦挑的身影,正是修逸與何必。

  昭昭暗道一聲壞事,這倆人一來,她便不能隨意發揮信口開河了。

  黑臉漢子和何必守在門外。修逸邁進門檻,瞟了眼梁惜和昭昭,淡淡問:「我來得不巧?」


  梁惜沒見過他,卻識得他衣物配飾皆是一等一的豪奢,便趕緊收了哀怨神色,拱手道:「不知閣下是……」

  「誰也不是。」修逸瞟了眼屋頂漏雨的瓦,撿了張乾淨椅子坐了,「你們聊。」

  昭昭心中不由冷笑,這畜生是來防著她胡亂攀扯的,生怕她用他向梁惜吹牛皮畫大餅。

  既然如此,那也好得很,省得一番話說兩遍。

  「我的第三個要求得變一變。」她對修逸說。

  修逸摩挲著指上的玉扳指,挑眉道:「又不想讀書識字發憤圖強了?」

  「理想抱負先放放。」昭昭看向一旁的梁惜,「梁老闆,我知道你生意做得大,在雲州各地都有商鋪貨倉。我想要你在濮陽縣的所有貨倉,你開個價。」

  梁惜冷靜的目光在昭昭和修逸間游移,他摸不清兩人是什麼關係,也不懂這個一無所有的小妓女憑什麼能坐到桌上談生意。

  「你給得起什麼。」

  昭昭重新將那半塊玉佩從懷裡掏出來,同樣是掛在指尖晃了晃,展示的對象卻是修逸。

  「你想要什麼。」

  「一條命。」

  「哦?」

  「保我的命。」梁惜眼底冰冷,「若是不成,便替我殺了李倉丞,免得我黃泉路上孤零零。」

  屋裡靜了會,只聽得見雨打青瓦的聲音。昭昭沉默,梁惜又問道:「行不行。」

  這話看似在問昭昭,實則卻是在問修逸。

  半塊玉佩也給他看夠了,昭昭收回袖子裡,她問修逸:「夠不夠咬死游明?」

  雀兒屍體的手心中握著另一半,合起來恰好是游明的字,自然是夠咬死他的。

  證據糙是糙了點,但師出有名就行。手裡有刀的人想亂扣帽子,本就不必那麼細緻。

  修逸正要應聲,昭昭先指著梁惜,沖他笑著開口了:「誰也不是,梁老闆問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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