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決戰
周肆衝出了莊園，一頭撞入了敞開的車廂內，李維隕僅僅是通過後視鏡與周肆對視了一眼，他便猛踩油門，車輛咆哮著，在公路上橫衝直撞。
在周肆與董淵進行通訊後不久，相關的情報立刻同步到了參與行動的所有人，留守在車上的三人，自然也知曉了這一情報。
「媽的，我怎麼覺得事態變得越發失控了？」
宋啟亮反覆地檢查著手機，對於這一連串的爆炸信息，他的大腦有些處理不過來。
轉眼間，那位高高在上，向著所有人許諾長生方案的左智，反而成為了一切的幕後黑手……不對，左智已經死了，屍體泡在液體裡，腐爛得不能再腐爛。
同樣，陳文鍺也死了，從一開始他們就被一頭電子幽靈耍的團團轉。
「這一點你沒說錯，事態正逐步走向失控。」
周肆憂心忡忡地看向行駛的前路，「一旦讓上仙接入網絡，那麼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宋啟亮與向際對於升格意識接入網絡後，產生的影響沒有一個明確的了解，但周肆曾和李維隕長談過這些。
上仙將真正地成為網絡世界的仙人、無形的數據之神。
自那一刻起，上仙便可以如病毒般自我複製、傳播，除非將整個世界的網絡系統推倒重來，那麼人們永遠無法殺盡這頭電子幽靈。
李維隕專心開車，眉頭擰在了一起，宋啟亮緊張地反覆刷著手機，向際則保持著沉默，這位來自慶源市的監察員一向以絕對的鎮定與專注出名。
但周肆能從向際那冷靜的臉龐上感受到壓抑與畏懼，向際反覆檢查著自身的武器裝備，就像一個剛剛離開家的健忘症患者，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家中，確定自己已經關閉了水電煤氣。
「不過，我覺得事態還沒有失控到那份上。」
周肆試著讓氣氛輕鬆些，講述起了自己的猜想，「如果上仙已經完成了破繭蛻變，那麼整個事件早就結束了，我們多半也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不止在車廂內響起，還在行動的專線頻道里迴蕩，董淵正聆聽著，與他一同聆聽的，還有那些從未展露真容的大人物們。
「一旦上仙接入了網絡，所謂的防火牆在升格意識面前只是一堵千瘡百孔的破門罷了，他可以用很多手段殺死我們。」
周肆指了指頭頂，「大到軌道上的衛星武器，小到操控無人駕駛的車輛，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一天的時間裡，把事件里所有的相關人員都殺光。」
在這一點上周肆沒有開玩笑，光是石堡遇襲就能引起那麼大的動盪，一旦讓上仙掌控了這一切，他幾乎有一千種辦法弄死在座的各位，還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全無追溯的線索。
「但我們還活著，不僅活著，上仙自己還做了這麼多的準備，來應付我們的追逐。」
周肆鼓勵著眾人，聲音充滿動力。
「按照繭系統的限制來看，上仙至少在9月10日時，才能破繭，但我們追的太緊了，緊到令上仙也產生了恐慌，害怕自己無法準時破繭。」
向際抬起頭，眼瞳平靜的如一片死水，「所以……他才選擇在今天動手，把所有的真相擺在我們的面前。」
「沒錯，他在挑釁我們，也是在邀戰我們，」周肆點點頭，肯定道，「上仙把神威科技產業園打造成了一座堡壘，邀請我們參與這最後的決鬥。」
縷清好思路後，周肆忽然覺得堆在心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內心意外地平靜，也有可能是緊張過了頭，神經完全麻木掉了。
「武裝力量已經包圍了產業園，附近的街道同樣也進入了管制狀態。」
董淵在頻道里說道，在那座巨大的產業園外，監察局幾乎將所有的可以調動的武裝化身都派遣到了此地。
成群的鐵甲巨人依次屹立，宛如諸神的軍隊，隨時準備向著地獄跋涉。
除此之外，許多監察員也拿起了武器，站在各自的崗位上，目光警覺地觀察著產業園內的任何異樣。
更遠處的街區也進行了管制，為了今夜的行動，監察局可謂是傾巢而出。
「我們還向軍區申請了支援，後續部隊正在緊急跟進中。」
董淵實時同步著信息，周肆微微閉眼，調出了產業園的地圖，一枚又一枚的棋子落下，將整個區域嚴格封死了起來。
「網絡封鎖也已完成，產業園變成了事實上的孤島，所有的數據交流全部被阻絕，外界的數據進不去，裡面的也出不來。」
雖然幾天前，董淵還對於周肆這激進的計劃充滿了不信任感，但不信任歸不信任，董淵在準備上卻沒有絲毫的懈怠。
周肆問道，「董局長，你現在在哪？」
「我就在現場，」董淵說，「產業園外。」
他有些等不及了，接著說道，「我為你們開了綠燈，今晚銨言市的所有，都要為我們的行動讓步。」
董淵這句話聽起來輕飄飄的，但卻猶如神諭般，在銨言市那龐大的網絡世界裡掀起驚濤駭浪。
短短的數秒內，所有的導航軟體都受到了監察局的調配，修改市民們行駛的路線，部分的道路開始封鎖，交通信號燈頻頻變幻，無人網約車乾脆全部駛離這片區域。
數分鐘後，疾行的道路上便沒有了多少的車輛，入目所及的交通信號燈儘是敞開的綠色，李維隕踩死了油門，在市區內飆到了極速。
宋啟亮看了眼晚高峰的時間，又看了眼暢通無阻的道路，他感嘆道，「我頭一次覺得銨言市路這麼寬。」
「要是以後都能這樣就好了。」
對於宋啟亮的希冀，李維隕咒罵道，「今夜這種事，一次就夠了好吧！」
在董淵的協助調配下，原本漫長的路途，在李維隕的危險駕駛下，被壓縮至了極限。
很快，他們一行人便以遠小於預計的時間抵達了產業園外，車輛剛剛停下，周肆便走了出來。
環顧四周，入目所及之處儘是待命的武裝化身，全副武裝、載滿彈藥，仿佛要在這座城市裡進行一場局部戰爭般。
「產業園內出了點問題。」
董淵朝著周肆大步走來，微冷的晚風托起他的衣擺，白髮繚亂。
「發生什麼了？」
周肆心思一沉，他就知道不會那麼順利。
「你是神威科技的前職員，你應該也知道，產業園內有神威科技自建的倉庫與工廠，他們也囤積了不少的化身軀殼。
「現在，這些化身軀殼都被啟動了，正如哨衛般守在產業園的各處，看樣子是打算與我們展開一場正面交鋒了。」
董淵抬頭看眼懸停在頭頂的無人機，這些情報正是剛剛無人機帶來的，雖然它無法進入產業園內部，但只要處於足夠的高度，依舊能窺探到產業園內的布局情況。
「只是化身軀殼而已，我們還有這些呢。」
宋啟亮走了過來，指了指這些準備就緒的武裝化身，接下來他也將與其中一具武裝化身連接，參與進這場最後大戰中。
「你覺得陳文鍺準備如此之久，他啟動的只是常規的化身軀殼嗎？」
面對董淵的反問，宋啟亮泄了氣。
他們曾一起進入過神威大廈，自然也見識過產業園內的安保力量，至今，宋啟亮仍記得周肆的話。
武裝化身與常規化身的區別，只是武器配置與具體參數罷了，而這種東西對於神威科技來講，是最容易修改的。
更不要說，近期神威科技還與北荒軍武簽訂了一筆武裝化身的製造交易，也許等待眾人的，還有那些準備交付的武裝化身。
「果然還是要強攻嗎？」
李維隕與向際也陸續趕了過來，他們聽到了對話，目光充滿了憂慮。
「看起來是這樣了，我們也嘗試過，通過高牆大系統的權限，癱瘓這些化身軀殼，但很奇怪，這些化身軀殼拒絕了高牆大系統的命令。」
董淵說起這些時，目光落在了周肆的身上，他不止是在闡述現狀，也是在對周肆發起疑問。
換做之前，周肆可能搞不清楚謎題，但眼下，一切都清晰可見。
「是石堡遇襲，」周肆分析道，「那場恐怖襲擊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推動《524草案》，至少對於上仙來講，他的目的不是如此。」
霍道川與上仙能走到一起，僅僅是利益部分一致罷了，霍道川希望打痛世人，上仙則是在利用他，實現自己的目的。
「上仙構建了高牆大系統，他自然也知曉高牆大系統的漏洞，所以創造了催化劑病毒，引爆了這一切。
但他的目的不止於此，上仙真正想做的是在高牆大系統內插入後門，以避免他控制的化身軀殼，受到高牆大系統的限制。」
周肆放飛了一直跟隨他的Bt-24，隨後他的視野連接上了飛鳥，在高空中徘徊，俯瞰著產業園內的武裝力量。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並作出了準備嗎？」董淵再次意識到了對手的棘手程度。
監察局之所以強大的一點是，他們可以通過高牆大系統，令可怕的武裝化身在頃刻間變成一具沉默的屍體。
作為高牆大系統的構建者，上仙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並提前作出了準備。
「該說，真不愧是陳文鍺嗎？」
回想這一切，董淵居然有些敬佩陳文鍺。
周肆指正道，「他已經不是陳文鍺了。」
「陳文鍺的心智模型，並不適配羽化技術，他本身能完成升格，已經算是一種奇蹟了，」周肆冷冷道，「但奇蹟不會接二連三地發生。」
裴冬也曾成功升格過，但她的心智模型也不適配，因此在金色夢鄉的最上層，那具副本站起身時，聲音沙啞、動作遲緩。
「真正的陳文鍺已經死了，他只是有著陳文鍺的記憶，飽受離識病的折磨，底層代碼正趨於混亂……」
短暫的停頓後，周肆低聲道。
「如今我們面對的，僅僅是一頭名為上仙的怪物罷了。」
周肆卸去了身上冗餘的武裝，只保留雙肩處的柱狀電池，他認為憑藉著雙臂的狹刃，足以在產業園內殺出一條血路。
「我將隨你們一起進攻。」
對於周肆的想法，董淵顯得有些猶豫，這時周肆再次說道，
「阮女士還在產業園內，我不清楚她如何，況且，我也在產業園內。」
提到這部分，周肆只覺得荒謬，「站在這裡的只是一具空殼，真正的我還在神威大廈內，說不定上仙那個瘋子此刻就站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為什麼，上仙非常執著於我，如果我對他還有用處的話，那我必須回去。」
周肆又一次刻意地提到，「反正我不在這，是生是死，不必擔憂。」
兩人交談的間隙里，李維隕與向際已經做好了強攻的準備，宋啟亮則找了一輛防爆裝甲車，在其中的移動夢池裡睡去。
為了避免上仙利用高牆大系統對監察局的武裝化身進行干擾，以及產業園內的網絡封鎖，這一次武裝化身們將使用實體電纜進行連接。
沉重的絞盤屹立在路邊，長達十幾公里的電纜足以支撐武裝化身們的移動範圍，它們就像尚未脫離母體的胎兒，身上延伸著連接的臍帶。
「最後，董局長，我還有一個請求。」
周肆望向產業園內，神威大廈那副水晶塔的姿態依舊閃耀屹立著，如此美好神聖，令人心馳神往。
「必要情況下，我需要你將這裡夷為平地，無論是反覆的轟炸，還是直接用戰術核彈推平這裡，總之，我們絕不能放任一個瘋子成為數據之神。」
周肆聲音很理性，不摻雜任何個人情感。
董淵反問道，「伱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周醫生。」
「我會死，阮女士會死，產業園內的無數無辜者會死，甚至說，處於邊緣的你們也會死，」周肆喃喃道，「這將是近代以來最可怕的一場災難，也許世界會因這場災難走向完全不同的歧路。」
「可我認為，即便是這樣的歧路，也要比令上仙登仙的未來要美好得多。」
董淵長久地沉默著，直到臉上露出一副蒼涼的笑意。
「你還真是醫者仁心啊，但很遺憾，這不太可能了。」
董淵拍著周肆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大義，但在這個該死的世界裡，光有大義是不夠的。」
「上仙今夜召開了發布會，邀請了豪紳政要，那是實打實的頂級富豪、社會的上層人士、權力中央的決策者。」
董淵感慨著上仙的心思縝密，「他把這些人當做了自己的人質，以避免我們無差別的攻擊。」
如果周肆是最高的決策者，他會毫不猶豫地按下毀滅的按鈕，如果決策者是董淵，他也許會猶豫一段時間，做出與周肆相同的抉擇。
但悲哀的是，他們兩人都並非那至高的大人物，也不理解大人物之間那複雜的利益糾葛，也許這些大人物能在一番激烈的交流後，得出一個一致的抉擇，但上仙顯然不會給他們那麼多的時間去思考。
「這樣嗎？」
聽到這樣的回答，周肆並不失落，他轉身朝著產業園走去，與他一同行動的，還有大步邁進的武裝化身們。
「那麼看起來，今夜我必須贏了。」
周肆低聲道，「為了所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