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過去剛開學, 聞秋就接到了一筆大生意,還是他之前拍過照的攝影師介紹給他的,據說是業內很有名的工作室, 被拍過的模特很多都爆火了。
聞秋不想爆火,單純圖他們給的錢多。那個周六他出門前還跟趙媽說了一句不用準備晚飯,晚上帶她和小知了下館子去。
到了明奇工作室,果然和他平時去的小作坊不一樣,設備格外高大上, 往來忙碌的工作人員都非常專業,聞秋還看到了一個挺有名的T台模特。
他躊躇地站了一會兒,才找到一個看起來不忙的人, 報了介紹人的名字, 就被帶到了攝影師那裡。
攝影師是個留著狼尾長發的ALPHA,有點痞帥的意思,看到他就做了個眼前一亮的誇張動作,上來和他握手,「你好哇, 你就是聞秋吧?幸會幸會,果然和老宋說的一樣漂亮。我叫張明奇。」
「您好,我是聞秋。」聞秋被他熱情地抓著手晃了晃, 「聽這名字, 您就是這家工作室的老闆?」
「哈哈, 其實工作室就是開著玩兒,我主要還是喜歡攝影。」張明奇朝他wink了一下,又朝旁邊的女人抬了抬下巴, 「小嵐, 你帶他去熟悉一下流程。」
這次的工作內容是要給某某雜誌拍一組寫真, 聞秋簽了合同,就被帶去化妝換衣服。足足換了四套,張明奇都不太滿意,大爺一樣坐在椅子上,對工作人員呼來喝去。
聞秋心裡已經有點不舒服,因為張明奇給他選的衣服一套賽過一套地暴露,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火熱。
最後遞到他手裡的,是一片十分清涼的布料。聞秋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道:「這衣服……是不是有點太暴露了?」
他一說話,周圍的人全笑了,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攝影助理道:「你翻翻牌子,看看這是誰設計的衣服?上了T台,哪個地方是不能露的?你都來混這個圈子裡,一點為時尚獻身的精神都沒有啊?」
「今天上午來的大牌模特,都沒你事多,人家拍的是比基尼。」張明奇則從手機上抬起了頭,板著臉教訓道,「我聽老宋說你有經驗才讓你過來試試,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聞秋被他們左一句右一句推進了更衣室,看在那一大筆錢的份上,他努力把布料組裝到身上。
那是一件薄薄的長襯衫,上面開了許多意義不明的口子,下擺勉勉強強垂到了大腿上。至於褲子,那是壓根沒有的。
聞秋扯了扯下擺,想到要穿著這種衣服在鏡頭前擺姿勢,他的心裡實在是有些過不去。要是真想賺這種錢,他去干點別的,可不比拍照來錢快多了。
化妝師說得對,他還是缺乏獻身精神。聞秋嘆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去想那筆錢,還是打算推掉這個工作。
正準備出去,他的餘光捕捉到了什麼,對危險的本能讓他警覺起來,立刻轉過了頭。
他看到牆上的獸首浮雕里,藏著一個細小的針孔攝像頭,安靜得像一隻深夜窺探的眼睛,正寒意凜然地盯著自己。
聞秋本能地顫抖了一下,既是因為害怕,也是因為憤怒。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之前幾次換衣服的畫面,應該已經被全部拍下來了。
那在自己之前呢?還有多少人被拍?連看起來這樣正規的工作室都藏著這種東西,他到底還能去哪裡工作?
想到張明奇那不懷好意的眼神,聞秋便悄悄舉起手機,拍下了那個攝像頭的位置,準備出去之後再報警。關掉手機,他若無其事地走出去,打算問工作人員要自己穿過來的那套衣服。
結果一出去,就看到張明奇大喇喇地站在那裡,抱著胳膊笑道:「喲,你還挺機靈的。」
聞秋的腦袋裡嗡的一聲,他沒想到攝像頭那邊一直有人實時監控……不對,剛才張明奇一直淫.笑著低頭看手機,應該就是在偷看他換衣服的畫面!
「張老闆,您應該清楚,偷拍可是犯法的。」聞秋掃視了一圈周圍,這是工作室里最大的一個攝影棚,只要能跑到門外人來人往的地方,他應該就安全了。
「是嗎?你還想報警啊。」張明奇有恃無恐道,「你知道我這家工作室開了幾年嗎?你猜這幾年裡有多少小模特做過傻事,最後他們的下場是什麼?」
聞秋心裡有些打怵,因為整個工作室的人都圍了過來,像一堵牆一樣站在張明奇身後,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就算出去後能報警,恐怕張明奇早就已經銷毀了證據,僅憑自己拍的那張照片,真的能給張明奇定罪嗎?
況且他手裡還有自己換衣服的視頻,之後沒法在圈子裡混下去還是小事,萬一他想要蓄意報復……
看到他的臉色難看,張明奇更得意了:「看來你已經想清楚了,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也不想為難你,陪我睡一覺,要是伺候得好,我說不定就原諒你了呢。」
果然到最後都是這點褲.襠子裡的事,聞秋心裡鄙夷,想著先表面上答應,然後再找機會逃跑。他剛剛醞釀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就見到張明奇抬了抬下巴,他身後的兩個助理忽然衝上前來,一個制住他的雙手,一個從他手裡搶走了手機。
「你幹什麼!」聞秋想奪回手機,那高壯的ALPHA卻緊緊地制住他不放。
張明奇接過他的手機一看,就嗤笑了一聲,關掉了手機的錄音鍵,然後把整段錄音刪掉,再翻開他的相冊,刪掉了針孔攝像頭的照片。
「你看看你一個人耽誤了我們整個組的工作,按照合約你要賠10萬的違約金。你要麼現在把錢付了,要麼用身體抵債,不然這事兒可完不了啊。」
聞秋的手被反剪在背後,低垂著頭,身體止不住地打顫。10萬,他的全部積蓄,花錢消災;或者陪人睡覺,賣身抵債。好像哪一個他都給得起,不過是抽筋剝皮,一時死不了,苟延殘喘還能活下去。
可是他不想這樣活。
他只是想憑自己的力氣賺點錢,養活自己在乎的人,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想清楚沒有啊,快點——」張明奇其實並不心急,他喜歡欣賞別人的絕望,尤其是把美人兒逼到崩潰,吃起來更別有一番風味。
聞秋忽然抬頭看向他,眼神里好像藏著尖銳的玻璃,「我不是不想陪你睡覺,而是我怕自己陪你睡了,會惹我的金主不高興。」
「喲喲喲~」張明奇笑了,周圍的人也開始起鬨,「你金主誰啊?」
聞秋的嘴唇囁嚅了一下,三個月來第一次說出那個名字:「裴渡。」
他心裡壓根沒有底,或許這幫人根本不知道裴渡是誰,況且裴渡早就和他劃清界限了。狐假虎威都沒這麼難,他是要拿一隻紙紮的老虎,去恐嚇狡猾的狼。
這個名字一出口,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張明奇的眼睛睜圓了,顯然是知道他。聞秋心裡燃起一點希望,刻意挺直了腰背,作出有恃無恐的模樣:「要是讓裴少知道你們那麼對我,你猜他會不會放過你們?」
「哈哈哈哈哈哈啊!」忽然,張明奇爆發出一陣大笑,抱著肚子笑彎了腰,對身邊的助理說,「你聽到了嗎?他說自己是裴渡的人?那個裴渡?哈哈哈哈……」
攝影助理也在笑,嘲諷地對聞秋說:「你扯謊也要看看對象,你不知道我們老闆是裴少的朋友嗎?」
聞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後背被冷汗浸得濕透,「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們翻我的手機,我有裴渡的微信,我的打車軟體里還有他家的地址,你自己驗證一下就知道了……」
張明奇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麼多年了,裴少身邊從來沒帶過人,多少家裡有權有錢的OMEGA往他身邊湊,他什麼時候看上眼過?你要說是安少的馬子,我說不定就信了呢。」
「就是啊,」助理附和道,「你要跟了裴少,還用出來拍這種照片啊。」
這句話仿佛給了張明奇一些靈感,他忽然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老黃,抓緊他別放,對,手臂拽開一點,別擋著胸了。」
聞秋的心臟狂跳,拼命掙紮起來,就見張明奇掏出手機,對著他咔嚓咔嚓拍了好幾張,然後又嫌不夠似的,讓助理拿了瓶礦泉水過來,潑在他的襯衫上,又是一通猛拍。
「真是絕景啊,」他讚嘆了一聲,然後拿手機在聞秋面前晃了晃,「我幫你發給裴少,讓他品鑑一下,說不定人真的看上你了呢?」
「不要……」聞秋驚恐地睜大眼睛,拼命地掙紮起來,「等等……不要發!」
他只是想借著裴渡的名頭嚇人,絕沒想過要真的讓他知道這一切。他寧可死在這裡,都不願意讓裴渡看到這恥辱的一幕。
然而張明奇已經精心挑選了幾張發送出去,臉上的笑容擴大到了極致——其實他沒和裴渡說過幾句話,層次不夠。平時他也不敢冒昧打擾人家,好不容易這裡出了個樂子,正好是個和裴少搭上話的好機會。
下一秒,一個語音通話打了過來,張明奇轉過身去接起電話:「餵?哦哦您好、裴少,好久不見啊……」
「呃——什麼?」
旁人聽不清電話里在講些什麼,卻能看到張明奇的笑容瞬間石化,像是被嚇傻了。
半晌,張明奇掛了電話,戰戰兢兢地朝助理使了個眼色,手指朝雜物間比劃了一下。
助理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強拽著聞秋,把他推進了雜物間裡,關門落鎖,「你好好待著!」
「轟」的一聲大門緊閉,聞秋一顆心砰砰直跳,淹沒了耳邊所有的聲響。他不確定剛剛自己是否有在電話那頭聽到裴渡的聲音,可是張明奇的反應至少說明了一些事——裴渡絕對是看到那些照片了。
他會發火嗎?還是冷笑?還是漠不關心?為什麼要打過來,他到底和張明奇說了什麼?
聞秋閉上眼睛喘息了一會兒,才感覺思維慢慢回到了腦袋裡。雜物間裡沒有空調,凍得他止不住發抖,他試著去開門,門鎖得死死的,又重重地敲門喊人,卻只聽到沉悶的回聲。
大概過了幾分鐘,門忽然打開了,是之前對他還算親切的化妝師,腆著笑臉走進來。她先是把手上的一條毯子遞過來,然後小心翼翼道:「那個,我們談談好嗎?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誤會……」
「放我出去。」聞秋拎起柜子上的一個花瓶,就朝門口走去,那女人連連後退,「你先冷靜一下……冷靜!」
花瓶直朝著她的臉面砸過來,她嚇得尖叫起來,一溜煙鑽回了門後。花瓶砸在緊閉的門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聞秋就撿起了碎瓷片,守在門邊,等著下一個進來的人。應激狀態讓他連寒冷都感覺不到了,一邊哆嗦著一邊雙眼赤紅地在門口走來走去。
他或許的確比普通的OMEGA更敏銳更強悍,曾經一度也覺得自己戰無不勝,憑著勇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世上有太多困難是他解決不了的,就像現在,他孤立無援,只能靠報出前情人的名號自保。
又過了不久,門再度打開,神色緊張的張明奇鑽了進來,高大的身體縮得很小,簡直有點點頭哈腰的意思。
之前的十幾分鐘,他求爺爺告奶奶地打了無數通求救電話,得到的回應讓他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意識到自己要大難臨頭了。
「這個,那個……」張明奇嘴唇囁嚅了一會兒,還是咬咬牙說道,「我是來道歉的,的確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沒有弄清你的身份,才搞出這些誤會……」
「偷拍刪掉。」聞秋打斷了他。
「當然!肯定刪得乾乾淨淨!」張明奇擦了把頭上的冷汗,「你說吧,怎樣才能原諒我?凡是我能做到的,都是一句話的事!」
聞秋看他那樣兒,忽然就不緊張了,反而有點想笑,覺得這一切真有意思。他忽然很好奇,裴渡這個名字,能讓一個高高在上的ALPHA做到什麼地步。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似笑非笑地盯著滿頭大汗的張明奇:
「好啊,那你給我跪下道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