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利恆香水展,號稱是香水屆的維密秀,每年都能在熱搜飄好幾天。
然而比起內衣,香味畢竟是一種需要切實體會的東西,很難用直觀的方式展現,所以主辦方在視效方面下足了功夫,邀請了各色社會名流來營造聲勢。
聞秋在來之前就好奇地搜集過資料,所以對香水展的形式有了心理準備,然而等他真的親臨現場時,那種震撼又難以言喻——
「展覽品」並不是香水,而是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OMEGA。
本屆的主題是「荒野之詩」,最大的展品是一個吊在半空的巨大玻璃香水瓶,裡面裝著山石和藤蔓的布景,點綴著栩栩如生的野生動物標本,一個蜜色肌膚、性感迷人的OMEGA少年赤身裹著皮草,伏在黑豹身上,仿佛一隻野性難馴的獸。
巨大的玻璃瓶做了特殊處理,只有當人們靠近,才可以聞到香水瓶中散發出來的味道——那是一種夾雜著砂石和樹木氣息的粗糲的香氣。
另一款引人注目的「香水」,則與酒店展廳本來的觀景池做了聯動。在細頸的巨大香水瓶中,一個打扮成「泉水精靈」的少女身披薄紗,玲瓏的曲線上綴滿藍寶石與珍珠的裝飾,半身沐浴在蓮池中,散發出淡雅聖潔的蓮花清香。
像這樣布局精緻的巨大香水瓶,主廳里一共有33個,從不同角度詮釋了荒野與詩的主題,從布景到模特到香味,都叫人目眩神迷。
穿過熙熙攘攘的主廳,兩側各有一個副廳。這裡的布置相對比較簡潔,香水瓶也要小一號。
聞秋之所以接到邀請,是因為一個模特生病了,恰好需要人來頂替。三小時的工資開到了5000塊,工作內容也很簡單,只需要呆在瓶子裡一動不動地凹造型就可以了。
他那一瓶的主題是「月桂」,玻璃房裡的裝飾呈現出藍白色的地中海風格,還擺放著一架彎月形的金色豎琴。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聞秋換上了一套羅馬風格的長袍,戴上月桂頭冠,倚著豎琴擺好了姿勢。
「可以了,效果非常棒,」工作人員十分滿意,把手裡的藥遞給聞秋,「時間差不多了,吃藥吧。」
這是和上次一樣的催情劑,吃了之後他會陷入假性發情狀態,散發出OMEGA信息素,也就是所謂的「香水」。
「加油,」工作人員替他關上了香水瓶的玻璃門,鼓勵道,「你的品質非常不錯,今年好好表現,明年一定能去主廳里!」
什麼叫「品質」?我是什麼東西嗎……聞秋默默地吞了藥,身體便逐漸發燙,腦子又開始昏沉,甜美的信息素逸散開來。好在展廳里那麼多的OMEGA,都和他是一個狀態,他們都不過是櫥窗里的精美商品。
為了5000塊,聞秋在心裡咬了咬牙,那可是高達1666元的時薪……
展覽很快開始,客人逐漸多了起來,不時還有媒體咔嚓咔嚓地拍照。瓶子的空間相當狹窄,聞秋凹著姿勢,逐漸開始腰酸背痛。
忽然,一個黑洞洞的鏡頭對準了他。聞秋的腦袋像是被針扎了一樣,一段極其不愉快的記憶浮現腦海,他渾身僵硬,冷汗直冒,黑色的鏡頭在眼前散成了幾個重影。
不行,不能看鏡頭,不想被拍……好難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喂,抬頭啊!」攝影師咚咚地敲了敲玻璃,聞秋勉強抬起頭,立刻就看到了幾乎懟到臉上的黑色圓洞。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下,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連一個虛偽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攝影師果不其然地皺了下眉,轉頭去拍另一個了。
他身邊的一瓶香水大概是柑橘調的,整體是明亮的暖橙色,一個OMEGA少年穿著很可愛的南瓜褲,搔首弄姿地對著鏡頭比了個大大的V。他的長相併不算特別好,然而那笑容陽光燦爛,極具感染力,攝影師拍得也很滿意。
聞秋出神地望著,18歲以後,他就再也不知道該怎樣露出這樣天真燦爛的笑容了。每次他在人前露出甜蜜的笑容,基本都是想要自保或騙人。
呼吸越來越困難了,長期缺乏睡眠的腦袋也越來越暈眩。到底還要堅持多久?好累……這可是5000,上哪兒再去找這麼划算的買賣?他必須忍耐,就算把牙咬碎了都要往肚子裡吞,想想小知了……
聞秋搖搖欲墜地晃了晃,無意掠過琴弦,發出一串低沉的鳴響。
好在這時候主廳里的活動開始了,副廳里沒什麼人。聞秋揉了揉額頭,試圖打起精神。
「喂,你還好嗎?」他隔壁那個柑橘味的少年敲了敲玻璃,「你看起來要昏倒了耶。」
「我沒事……」
「現在這裡沒什麼人,把門推開一點也沒關係。」柑橘少年左右環顧,不僅把自己的玻璃門打開了,還鬼鬼祟祟地伸長胳膊,把他的門也拉開了一點,「唉,真不是人幹的活,我剛才也要喘不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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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空氣大團湧入,聞秋頓時感到好過了一點。他正眼看向眼前的少年,發現他長著一張討喜的小尖臉,畫著亮麗的眼妝和唇彩。
「我叫蔣明欣,你好你好。」
「我叫聞秋。」
「你是江大的吧?我剛才看你穿著江大的T恤呢。」
「是,我是文院的。」
「我也是江大的,我是油畫系的,今年大二。」蔣明欣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的瓶子裡,但仍然喋喋不休,「你是新生嗎?不然我不可能沒聽說過你。」
「嗯。」
蔣明欣並沒有被他冷淡的態度嚇跑,很自來熟地笑道:「哈哈,那我算是你學長了。太好了,我本來想著三小時會很無聊呢,總算有個能聊天的人了。」
聞秋的心情也放鬆了一些。他本來覺得這份工作不大光彩,和在會所當侍應生沒什麼區別,但沒想到居然能碰上江大的同學。
「學長平時也會做模特兼職嗎?你好像挺習慣鏡頭的。」
「這種兼職倒是第一次,不過賺錢嘛,不寒磣,都是為藝術獻身。」蔣明欣長吁短嘆,「你不知道學油畫有多燒錢,不出來打工的話連材料都買不起了。」
「這裡薪水給得很高,」聞秋拉了拉不斷向下垂的衣襟,「不過這種工作我還是干不太慣。」
「你缺錢啊,那幹嘛來這裡?」蔣明欣砸了咂嘴,「就憑這副長相,艷壓全場好吧,你完全可以去主廳啊,那邊的出場費都是10萬打底的。」
「我在這裡都那麼緊張,」聞秋笑了笑,「到那邊聚光燈一打,我肯定會原地蒸發的。」
蔣明欣拄著下巴,打量著他的臉,「有什麼好緊張的?我要是有你這張臉,我就去主廳舞台上跳鋼管舞slay全場,一個高抬腿把他們全都吸入、咳咳,把他們全都迷暈過去。」
「可是你感受不到那種目光嗎?好像把你當成獵物,一層一層把衣服剝掉一樣的目光。」
「廢話,那群ALPHA狗眼一瞪,我就知道他們肚子裡裝了什麼花花腸子。」蔣明欣做了個虛擬抽菸的動作,享受地吸了一口空氣又吐出來,「但你想啊,哪個出來混的不當婊子呢,出賣的東西不同罷了,這世界本質上就是個大妓院。」
聞秋被他的「大妓院」理論給驚到了。然而當他用「婊子」的標準去衡量一些人的時候,發現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就比如說崔經理,在自己面前是那樣頤指氣使,然而在和「夫人」通電話時,他卻會情不自禁地點頭哈腰。再比如說曹老闆,帶著一群氣勢洶洶的光頭四處橫著走,然而遇到裴渡的時候,還不是大氣不敢出乖乖裝孫子?
蔣明欣又做了個虛擬磕菸灰的動作,「我跟你講,『美』是這世上最稀缺的資源,這不是你的弱點,而是你的武器。」
「武器?」
「喏,你看那邊來了個人不是?他一看你,你就盯著他的眼睛對他笑——不用笑得很熱情,越冷淡越好,然後你觀察他的反應——」
那個渾身精英派頭的ALPHA果然走了過來,聞秋便暗自繃緊了腰,在腦袋裡理了一遍思路。他的目光先是隨意地落在一點,當那個ALPHA看過來時,才漫不經心地對上了他的視線,然後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
那個精英ALPHA的腳步一頓,眼睛都睜大了,就見那星芒點綴的玻璃瓶中散落著湛藍的水晶石,頭戴月桂花冠、身披純白長袍的OMEGA倚著彎月豎琴,有著古典雕像般的俊美優雅。而當他展露笑顏,那淡綠的眼眸里好像藏著新釀的甜酒,醉得人心神蕩漾。
ALPHA的神情有一瞬慌亂,然後他拘謹地扯了扯領結,掩飾地輕咳兩聲,才掛上了自認為帥氣的笑容。
他上前兩步,輕嗅著香水瓶,用目光將他舔舐著,聲音低啞地嘆道:「想不到偏廳里還藏著這樣的絕色,my laurel goddess。」
若不是剛才清晰地望見了他的慌亂和失神,聞秋一定會困窘不已,然而此刻他看透了這副衣冠里的本質,所以只是淡然地凝視著他。
那個ALPHA竟然不敢與他對視,手腳也不知該如何擺放了,又拽了一長串洋文,見他始終不給什麼好臉色,才悻悻走了。
他一走,隔壁瓶里的蔣明欣就發出了竊笑,「——就好像被一顆子彈擊中了,是不是?」
「嗯。」聞秋垂下眼睫,心想:不堪一擊。
「你根本就不用擔心什麼,」蔣明欣朝他wink了一下,「相信我,和你對上眼睛的時候,緊張的只會是別人。」
聞秋不常與人對視,甚至會習慣性地迴避ALPHA的目光,所以今天蔣明欣教給他的,是一種很新奇的感悟。剛才那種「扣動扳機」的感覺深深地留下了他心底,他開始嘗試以獵人的心態應對遊客們,對上目光、瞄準、露出微笑、射殺。
他漸漸發現,ALPHA好像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兒,第一眼的驚艷和著迷騙不了人,赤裸裸的欲望根本就不加掩飾,試圖吸引注意的種種表演更是滑稽可笑。透過那一雙雙野獸般的眼睛,他看清了一顆顆獵物的心臟。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持久的營業叫人精疲力竭,恍惚間又有一個人影靠近,聞秋打起精神抬頭,熟練地露出了微笑——直到他的目光順著男人修長筆直的褲管向上,撞到了一雙熟悉的攝人心魄的眼眸里。
那一瞬間,形勢驟然調轉,獵人變成了獵物,聞秋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裴渡插著口袋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那雙幽黑的眸子裡沒有驚艷、沒有笑意,也沒有一絲溫度。
非要說有什麼情緒的話,那仿佛是一種「不滿」。
(本章完)
作者說:小蔣同學:看我的釣系美人養成計劃(^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