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濃郁的血泊, 散發著熏天的腥臭,零零散散遍布在貧瘠的砂石地面上,足有三四十處。
斷成數截的巨蛇屍身, 散落在血泊之間,蛇身傷痕累累,蛇首猙獰。
蒙蒙血色之中,一道挺拔筆直的背影,盤腿坐在削平的青石上。
面容俊朗, 五官端方,此刻閉著雙眸,臉色有些蒼白。
忽然, 他猛地睜開眼睛, 銳利視線射向前方。
只見蛇首附近,緩緩出現兩道人影,穿著外宗弟子服,邁步走來,淡淡笑著, 神情洋洋得意。
「鄭師兄。」一人說道,「可是受傷了?」
鄭玄英不動,沉凝望去:「小傷。」
「小傷也要當心啊。」那人說著, 越走越近, 「若是不注意, 一旦遇到危險,可就是滅頂之災啊!」
鄭玄英淡淡道:「有勞提醒。」
「師弟雖非醫修,卻也略懂岐黃之術, 不若讓師弟看看, 師兄到底傷在哪兒了?」那人說著, 探手就往鄭玄英而來。
他說是探鄭玄英的傷,然而張來的五指變爪,凌厲勁風頓時襲來。
鄭玄英的長劍就放在腿邊,他並沒拔劍,只是揮動劍鞘格擋。
「叮」的一聲,猶如金石相擊,那人只見一擊不成,遂徹底拋開虛偽模樣,面容猙獰,接二連三揮爪。
鄭玄英飛身而起,抖落劍鞘,銀色長劍揮出一道冰霜光芒。
那人閃避開了,笑道:「師兄,你的冰瀑千里呢?」
「聽說師兄有一絕招,怎麼,師弟實力低微,不配見識嗎?」
說完,忽然神色兇狠,渾身靈力凝聚,雙手交錯,靈力凝成一道道堅不可摧的光芒,猛地朝鄭玄英揮去!
「那日亂鬥,師弟運氣不佳,竟不在場。今日,便請師兄指教指教!」
這人修的爪功,十指堅硬堪比金屬,招式刁鑽,一時不察就被抓破衣袍,在身上留下深可及骨的傷痕。
鄭玄英看著身上劃破染血的衣裳,端莊的面龐終於露出怒色:「既然如此,別怪我不客氣!」
這身衣裳,乃是殺完巨蛇新換上的。他有輕微潔癖,儲物戒中帶的衣物雖多,如今也不剩幾件了。
「冰瀑千里!」
隨著銀色靈力揮出,空氣中溫度驟然下降,大量冰晶無聲落下,將修士籠罩在其中。
那人身上沾了冰晶,驅逐不散,漸漸面目驚駭,被凍成了梆硬的雕塑。
鄭玄英收勢,臉色更加蒼白。
冰瀑千里是他的絕招,適合群攻,一經使出,無有失手。
就是消耗有點大,他搖晃了下,收回眸光,準備回青石上繼續調息打坐。
卻聽「啪啪啪」的掌聲,自旁側響起,不禁臉色一變,立刻看去。
「你——」
鄭玄英愕然,看著自不遠處走來的人影,又看了看被冰晶凍住的面孔,分明是同一人!
「師兄這招,真是令師弟大開眼界。」來人笑吟吟的,臉上充滿了得意,「師弟的傀儡術,可也令師兄驚嘆呢?」
鄭玄英持劍橫在身前,警惕地盯著對方:「你有何意圖?」
「倒也沒什麼。」那人笑道,「只是好奇天闕,想看看天闕弟子是什麼樣。」
頓了頓,「唔,也好奇天闕弟子的家底。」
他笑著道:「師兄成全我吧?」
鄭玄英冷冷道:「滾!」
「師兄這就沒意思了。」那人不笑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隨著他話音落下,周圍又出現幾人,包圍過來。
「師兄剛才殺了巨蛇,又用了一招冰瀑千里,這會兒消耗太大了吧?」那人輕笑起來,帶著戲謔,「師兄,你配合點,師弟們不讓你太難過。」
鄭玄英眼中譏諷:「就憑你們?」
對方變色,臉上不甘而嫉恨:「憑我們?呵!」
隨著他揮手間,包圍圈瞬間縮緊,一個個修士各使出看家本領,朝鄭玄英攻去!
鄭玄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光肅然,劍尖前方出現一捲風流。
這漩渦越來越大,逐漸有一人多高,而隨著他的臉色蒼白,颶風漸漸成型:「去——」
一道龍捲風,帶著摧枯拉朽之勢,瞬間捲住幾人,繼而飛向天空。
「啊——」
「啊啊啊——」
龍捲風中充滿冰刃,快速的旋轉與切割,很快透明的龍捲風變成了淡淡的紅色,又漸漸變成了鮮紅。
悽厲叫喊聲夾雜在風聲中,時有時無,鄭玄英嘴角湧出一絲血跡,他垂眸拭去。
終於,颶風消散,天上哐哐哐掉下幾道身影。
有兩道還在哀嚎,另外三人已經沒了聲息。
「你,你扮豬吃虎!」原先找茬那人,受傷頗重,手臂都斷了一條,渾身染滿血跡,看著鄭玄英的表情,既恨又懼。
鄭玄英提劍走去:「誰是豬?」
他從來沒有扮豬。
他們小瞧他,以為一招冰瀑千里就能掏空他,乃狂妄之罪!
「別殺我們!」那人頓時怕了,連連往後退去,「師兄饒命,我們知道錯了。」
鄭玄英神情不變,他又不是傻子,豈會對曾經想殺他的人,心慈手軟?
「師姐,救救我們!」忽然,地上那人臉上一喜,看向鄭玄英後面道。
鄭玄英本以為他耍花招,然而直覺告訴他,背後有人。
他立刻閃向一旁,橫劍在身前,朝身後看去。
果然見一道黑金色華麗法袍的身影,膚色如雪,唇色如血,端的是雪白艷麗。
她嘴角上勾,慵懶的語調說道:「啊,送上門的食物,若是不吃掉,豈不是對不起上天的饋贈?」
她這話,自然不是對他們說的。
只見她肩頭,趴著一朵紅色的小花,聽到她這話,居然豎起來,仿佛有靈智一般,活潑地搖晃。
鄭玄英心中一凜,危機感令他面容凝重,持劍緩緩後退。
酈之沅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而是摸摸肩頭的小花:「去吧。」
小花得到允許,立刻歡快地從她肩上飛出,閃電一般竄向地上兩人!
「啊!救命!」
「鄭師兄救命!」
來人沒想到,在飛船上有過交談的酈之沅,居然二話不說就生殺心,頓時悔不能已,連連爬向鄭玄英求救。
鄭玄英自身尚且難保,豈會理會他。
況且,那人爬行沒出十米,就被忽然膨脹有一米多高的食人花,一口吞掉了。
紅色食人花吞掉一人之後,仍不滿足,鮮紅的花瓣抖動著,飛快又襲向另一人。
眨眼間,另一人也被吞掉。
鄭玄英的注意力一半給了食人花,另一半給了酈之沅。只見他每後退一步,酈之沅就瞥過來一眼,似笑非笑。
他心中發沉,愈發握緊長劍。
食人花吃掉了兩個活人之後,連死掉的也沒放過,統統吞掉。
繼而,它看到了被斬成數截的蛇身,藤蔓抖動幾下,扭頭朝酈之沅發出簌簌聲響。
酈之沅便道:「行吧,給你存起來。」
手一招,血泊之間散落的巨大蛇屍,統統被她收起。
鄭玄英更加警惕,這手段,非邪修莫屬:「你是玉面修羅。」
酈之沅聽完,不禁挑眉:「沒想到,天闕弟子也聽過我的名號。」
鄭玄英如何沒聽過?
他雖是天闕主峰弟子,但又不是天天閉關修煉,時常外出歷練,還要帶隊照顧新弟子。
對於外界的傳言,同輩修士中的佼佼者,他自然是聽說過的。
「你怕什麼。」酈之沅看他,卻不似看同輩修士,倒像是看一個晚輩,「有人保你,我哪兒敢向你出手。」
她話雖如此說,鄭玄英卻不敢信。
只在心中想道,莫非是師父?叮囑過周長老?想到這裡,他心中一熱。
卻在這時,酈之沅看向一旁:「出來吧。看了這麼久,不累嗎?」
是誰?!
鄭玄英愕然轉頭,萬沒想到周圍還有人,可是等他看清出現的人時,不禁更為驚愕了!
「師叔?!」
只見這人,穿著一身紫色衣袍,容貌清麗絕俗,然而臉上的表情笑吟吟的,倒不怎么正經。
「原來是你。」看清來人,酈之沅沉下臉,眼中湧出殺意。
韶音笑道:「怎麼,沒想到是我?那你忌憚什麼?」
酈之沅早早察覺到附近有一股不可小覷的氣息,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熟人。
「鳳蒼穹!」她看著韶音,神情陰沉沉的,抬手召回了小花,輕輕摩挲,「原來你是天闕弟子。」
韶音挑眉:「誰啊?那個廢物?她怎麼會進天闕?」
酈之沅眼中湧出困惑。
「那個廢物,是我不成器的雙胞胎妹妹。」韶音擺擺手,很不願意提起,「別提她。髒了我的嘴。」
酈之沅皺眉,有些不信,但是想到四年前見到的少女,分明還是築基修為,再看韶音,實打實的金丹後期修士。
不禁沉默下來。
誰會在四年時間裡,從築基修士,到金丹後期啊?
「你見過我妹妹?」卻聽身前女修說道,「什麼時候?在哪裡?」
酈之沅深深看了她一眼,沒答這個問題,而是道:「鳳傲天是你什麼人?」
「你還認得家兄?」韶音驚訝起來,上上下下打量她,很是稀奇的樣子,「你與我鳳家有緣啊!」
酈之沅只道:「鳳傲天在哪兒?」
「你找家兄做什麼?」韶音問道。
酈之沅嘴角輕勾,側首摸了摸肩頭的紅色小花,心情頗好地道:「有一事,謝他。」
那鳳傲天不知給她吃了什麼,令她肢體變成草木,但卻機緣巧合之下,與結契的靈植有了溝通的能力。
也是因此,她明白了靈植的潛力之大——若非傾力餵養小花,她早已碎丹結嬰。
但正是因為小花汲取她的靈力,她才能穩穩做著金丹修士,有了來秘境歷練的機會。
「我要好好謝謝他。」她柔聲說。
那臭男人,既然送了她這機緣,她絕對讓他死得好看點。
放了他?沒有男人能愚弄她!
酈之沅轉回頭,唇邊是艷麗的笑意:「可否請師妹告知?」
先殺鳳傲天,再殺鳳蒼穹。
她笑容美麗,韶音卻不會小看,正要說什麼,忽然被人打斷道:「還不走?」
非常不耐的男修聲音。
酈之沅猛地望去:「誰在那裡?」
鳳於飛不耐麻煩,隱在暗中未出現。是看韶音囉哩巴嗦,才催促起來。
韶音便笑道:「是我一位同伴。」
她不再理會酈之沅,轉而朝鄭玄英丟了幾瓶丹藥:「拿去吃。」
鄭玄英早就看呆了,下意識雙手接過:「謝師叔。」
本以為是師父叮囑,才讓酈之沅不敢動他。原來,是師叔在暗中震懾嗎?
他心情複雜,卻聽師叔催促:「快點吃!一會兒我走了,難保有人回來殺你。」
這話意有所指,酈之沅卻不惱,輕輕笑著摸了摸小花,痛快地飛走了。
小花吃飽了,還弄了一袋子存貨,不過是個天闕的呆子,殺不殺的都沒所謂。
鄭玄英則在韶音的催促下,連忙倒出丹藥,吃了一粒。
吃完他才想起來:「師叔,弟子有復元丹。」
他剛才只是沒機會吃。
即便吃了,也沒機會化開藥力,打坐吸收。
「有就行。」韶音也不問有多少,轉身就要走。
鄭玄英忙上前道:「多謝師叔相救!」
他沒想到,會被韶音救下來。
那女子,與她的妖異靈植,厲害得緊。他已是消耗過大,若師叔不在,他多半要折在那女子手中了。
他當初還對她不善來著,想到這裡,愈發羞愧。
韶音輕笑一聲:「別謝我。要謝,就謝當日放我上船的兩名弟子吧。」
說完,不再多言,飛身離去。
留下鄭玄英,立在原地,將她的話想明白後,愈發羞愧,直是抬不起頭。
他那日阻她上船,若是她沒能上船,沒有跟著進入秘境,他今日的性命……
(本章完)
作者說:二更送上!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