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楚先是去鎮上買了好些吃的, 然後將那些銀票換了些散銀回來,最後坐上了趙二的牛車先回了楊大嬸家裡頭。
她找到了楊大嬸,給她掏了十兩銀子。楊大嬸被溫楚這一舉動嚇到了, 忙道:「你這是做什麼啊!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溫楚眼看她要推辭,把食盒擱到了地上,把錢硬是塞到了她的懷裡,她道:「哎呀!嬸子你收了吧,這是我給人算命掙的, 不打緊的!你曉得的,我給人算卦准,生意可好了的。我今天在鎮上的時候, 想了想今晨你們說的話不錯, 這個男子說不準就是個禍害,我要走了,往後說不準也不會再回來了。嬸子照顧我,我自然也得對嬸子好。」
楊大嬸沒反應過來,太突然了, 早上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這會怎麼說走就走了呢?她愣了片刻,然而溫楚趁著這個空當, 趕緊提著食盒往外頭跑, 邊跑邊說, 「可別和雯雯說啊,不然她少不得要哭了。」
說完話,人就已經溜沒了影。
後來溫楚從楊大嬸這處離開的時候又去找了趙大夫, 依舊是十兩。
她去了春暉堂裡頭, 現在傍晚時刻, 裡面已經沒什麼人了,只有趙大夫一個人還在裡頭坐堂,而其他的人都三三兩兩的在別處躲懶。
溫楚躥到了趙大夫的跟前,同他又是說了好一會的話,後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將銀子藏到桌上,用東西遮掩了住。若是當面給他,他定會不收。
臨走前溫楚問道:「爺爺,我最近睡得有些不大好,有沒有什麼藥能睡得沉一些啊?」
她若是今夜就走的話,還是給宋喻生下些藥吃吧,不然收拾起東西來,動靜也怪響的,把人弄醒了可就不好了。
她從趙大夫這裡出來後,在沒人的路上就打開了食盒,把那些藥下到了宋喻生的那份飯裡頭,飯里她不敢下多了,怕宋喻生嘗出不對勁來了,在菜裡頭又下了一些,她還特地給自己留了兩盤菜沒下藥,不然她總不能幹扒拉飯吧,那也忒幹了。
辦完了這事,溫楚覺得萬無一失,哼著小曲就往家裡頭去了。
真好,以後不用為生計發愁了,還能離開這處。
去江南那邊看看吧,溫老爹說江南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人傑地靈。
*
冬月跟在溫楚的身後,看著她去了楊大嬸家裡,又去了春暉堂,最後當然也看到了她在菜裡面下藥。他趁著溫楚在路上慢悠悠晃蕩之時,趕緊先跑回去找到了宋喻生。
宋喻生坐在屋子裡頭的小桌前,這張桌子是他們平日吃飯的桌子。
現在他手上的正拿著杯盞,不過也只是放在手上摩梭把玩,他的對面坐著的是春風。春風道:「昨日我去查了下那個小道士的戶籍,發現她就是白山鎮的人,先前並未在別的地方住過,雲淨鎮那邊的簿子上頭也從來沒有過她的登記。」
當初溫老爹就是怕有人去查戶口,特地花錢收買了那做戶籍的人,直接把人遷了過來,沒人知道他們在雲淨鎮待過。這樣就算是想要查,也得費些功夫。
宋喻生聽到這話無甚反應,只二字,「再查。」
戶籍這東西,太過好動手腳了,尤其是在這種鄉野之間,花點銀錢就能造假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宋喻生既然起了疑心,那勢必要探究到底。
春風得了令,起身往外走,恰好撞見了冬月著急忙慌從外頭跑了進來,兩人差點撞了個正著。
春風不悅問道:「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冬月來不及跟春風說話,已經跑到了宋喻生的跟前,「瘋了,主子,那個小道士瘋了啊!!」
宋喻生蹙眉,「什麼瘋了,把話說清楚了。」
冬月趕緊說道:「那個小道士她.她把主子給賣掉了!今日那個按察使家裡頭的公子找上了小道士,然後不知怎麼地就說要買下主子的恩情,五百兩,大致就是說,只要小道士願意把主子給他們林家就行.她還在今日的飯菜裡頭下了藥.」
冬月看著宋喻生臉色越來越陰沉,聲音也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已經是聲若蚊蚋。
賣恩,五百兩,下藥.
說是賣恩,不就是賣人嗎?就為了五百兩,就把他出賣給了林家。若林家的人想要他的命呢,她就送他去死是嗎。
傍晚時分,屋子裡頭異常安靜,又或是因為將要落雨的緣故,屋子外頭的蟬蟲鳴叫得厲害,都有些刺耳,一片炸耳的吵鬧聲中,冬月話音方落就聽到了一聲脆響。
二人朝宋喻生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他硬生生捏碎了手上的茶杯。
宋喻生那張光風霽月的臉上一片陰鷙,但嘴角竟還掛著一抹笑,只是這笑看著些許殘忍
說好的跟他回京,她又怎麼敢去為了五百兩就把他出賣給了別人,呵,有她這樣的嗎?
從前不管溫楚怎麼騙他,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生氣過。
但這一回宋喻生這氣是連忍都忍不住了。
宋喻生面色陰沉得可怕,春風和冬月都是跟了宋喻生許久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宋喻生這樣,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面上都無甚表情。
如此看來,怕是氣壞了。
*
兩人離開屋子之後,溫楚沒一會也就到家了。地上的碎瓷片已經被收拾乾淨了,宋喻生見溫楚回來了,坐在椅上面色如常喚道:「楚娘,你回來了。」
他本收斂了心緒,然而在看到溫楚滿臉是笑踏進屋子的時候,搭在手上的大掌還是不著痕跡地攏緊。
賣了他,她就能這樣開心快活。
外頭天已經黑了,溫楚一進家門外頭就落起了雨點,淅淅瀝瀝,空氣之中馬上湧來了一股塵土的氣息。
溫楚因著高興,臉上不自覺笑得開心了一些,少女雪白的臉頰上在油燈下透著淡淡的粉色,她把飯盒擱置在了桌上,一邊應著宋喻生的話,一邊脫著外頭穿著的道袍。
現在已經快要入夏,天氣已經帶了幾分暑意。
她看了眼外頭的雨,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褪去了些,天公不作美,看來得在下雨天趕路了。
她面上表情變化不著痕跡地落到了宋喻生的眼中,他幾乎想要發出一聲冷笑,不過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
溫楚脫去了外頭的道袍之後便到桌前坐下,開始從食盒裡頭拿出菜來擺好。雖然他們各懷心思,但好歹兩人也待一起共住兩個月了,今日這頓也算是散夥飯,還是吃點好的吧。
她很快就把菜擺好了,最後把飯遞給了宋喻生。
宋喻生接過了飯,看著滿桌的菜忽然說道:「楚娘今日是怎麼了?為何買來這麼多的菜回家。」
溫楚隨便找了個藉口胡謅過去,「這個啊,是因為今天碰上了個財大氣粗的客人,一下子賺了好多的錢呢,你可要多吃些啊。」
宋喻生聽到這話,呵笑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說,只是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
溫楚看他似是食欲不振的樣子,暗想若是他吃少了,一會可就睡不沉了。
這樣想著,便往他的碗裡夾了好些菜,邊夾邊道:「這麼多的菜,都來一些,到時候吃不完就浪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是有怪異,以往她只顧著自己吃飯,可從沒有給他夾過菜。宋喻生潔癖嚴重,就是自己家裡頭的母親給他夾菜他都能撂了筷子,但在這個地方,他就算是想要講究,也講究不起來了。
看著碗裡頭快要堆成小山的菜,他最終還是動了筷,把它們吃完了。
他實在是想看看,溫楚下的是什麼藥,安的什麼心。
宋喻生沒有吃飯說話的習慣,以往他們坐在一起用飯的時候,溫楚許多時候都會有一嘴,沒一嘴說著當日發生的事情,然今日或許是因她心中有事,安靜了許多,竟是連著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兩人這頓飯用得極靜,而吃完飯沒一會,宋喻生就有些頭腦發沉。
原是安眠的藥。
他去外頭把今日吃的飯菜全都吐完,回到房中後躺到了床上。溫楚見他這樣的舉動,以為是藥生效了。
溫楚故作隨意地在旁邊收拾碗筷,實則只待宋喻生闔眼就要開始跑路。
終於,眼看宋喻生眼睛就要閉上了,誰知他突然出聲問道:「楚娘,那天你讓我不要丟下你,那你呢,你會丟下我嗎?」
屋外的雨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越下越大,襯得宋喻生的聲音都帶了幾分涼意。
會丟下他嗎?
溫楚從開始把他從那棵大榕樹下頭撿回來之後,從沒有想過丟下他,就算是被頂著被抓去官府的風險,她也從沒想過和他撇清關係。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出於,他是宋家世子爺的緣故,而溫楚想要挾恩圖報。
若是從前溫楚當然捨不得丟下財神爺,但是如今,她都已經收下了五百兩了啊,她同宋喻生已經毫不相干了。
屋內陷入了半晌的沉寂,顯得屋外的雨聲更加清楚。
溫楚背對著他,開口道:「公子既困了,就先睡下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如此迴避,答案已經明了。
宋喻生深深地看了一眼溫楚,最後還是闔上了雙眼。
那頭溫楚見到宋喻生終於沒了聲響,又等了一會就放下了手上的東西,開始翻箱倒櫃地收拾行囊了,她的東西本就不多,拿上幾件衣服,也無甚其他的東西要再帶了。她現在暫時沒有路引,先去別的地方躲上一陣,待到宋喻生離開此處,再悄悄回來辦路引南下,也來得及。
她收拾好了行囊,站在宋喻生躺著的床前,輕聲嘟囔道:「是你自己說過要報答我的,我對你已經很好了的,用你換了五百兩你可千萬不能怪我啊。」
她覺得她這事做的也沒什麼不對,宋喻生不是說好了會報答她嗎?她不過是把自己的恩情賣給了林宿簡而已。
再說了,自己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世子的命還值不了五百兩不成嗎?
如此想著,她心中便是一點愧疚都沒有。她待他這樣好,他不應該跟自己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宋喻生躺在床上一字不落得聽完了溫楚的低語,他跟著她吃了兩個多月的苦,說賣就把他賣了,她倒是有膽子。
她對他好?但只可惜,宋喻生這人只會記得別人的背叛。
待到溫楚走後,宋喻生起了身來,他打開房門,春風和冬月一行暗衛從暗處馬上出現。
宋喻生眸色微沉,因為方才吐過,他的嗓音還有些許發啞,「去跟著她。」
賣了他還想跑走?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好事。
*
夜深人靜,雨還在下,溫楚撐傘走在小路上,她今夜打算先去別的鎮子上躲上一躲,現在天雖然暗了,卻也不過酉時,她得趁著宵禁時間之前趕離此地。
現在這個時候,因著下雨,路上也沒什麼人了,她先去了鎮上一個僱車馬的地方,雇了一輛馬車,去往隔壁鎮。
坐上了馬車之後,一切終於算是安定了下來,然而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溫楚卻是沒由來的心慌。
太順了,順得她都有些害怕了。
從她賣掉宋喻生,到林宿簡那裡拿到了銀票,再到用藥把宋喻生弄暈
算了,她搖了搖頭,能出什麼事啊,宋喻生現在都昏得不省人事了。
而且,他應該也不是這樣睚眥必報的人吧,不過是讓他換個人報答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那顆心就是沒由來的緊張跳動,惶惑不安。
忽地,外頭趕車的車夫勒緊了韁繩,馬車急剎,溫楚在車廂裡頭沒有扶穩差點摔倒。
她心下更沉,趕忙掀開了帘子看向了外頭,雨幕之中,有一堆人將他們這輛馬車圍住,看他們的打扮模樣,像是哪家的家僕。
溫楚想到,莫不是林宿簡心疼他那五百兩,派人來搶錢的吧?不然還會有誰呢,能這樣大張旗鼓出現在了這處。
她沒忍住罵了兩聲,怎會有這般出爾反爾之人。
她看到了一個身形修長的人在人群之中朝她走來。
雨勢太大,加上夜晚漆黑,她怎麼也看不清那人是誰。
直到他好不容易走到溫楚的馬車面前,她終於認出來人。
確實就是林宿簡。
溫楚見到是他,懸著的心終於吊死了。
錢貨兩訖,他這是想要幹什麼啊?!
林宿簡撐著傘,站在馬車外頭,只聽溫楚問道:「林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林宿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他道:「你不是要去別的鎮嗎?坐我的馬車吧,不然一會就要宵禁了,你趕不到會被攔下的。」
溫楚不知為何,分明白日裡頭做著交易的時候,林宿簡看著還是挺正常的樣子,但今晚給她的感覺卻十分不一樣。她趴在車窗上,臉上沾了一些雨水,分明是這樣暗的天,她的眼睛卻還是那樣亮堂。身上穿著再粗朴不過的衣服,卻也遮不住艷麗容貌。
溫楚還試圖跟林宿簡商量,她道:「林公子,倒不用麻煩你了,你也知道的,我們現在屬於錢貨兩訖,互不相欠的狀態,你能明白嗎.」
溫楚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宿簡打斷,「溫楚,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溫楚看著林宿簡越發晦暗的神色,死死地扒著車窗不肯撒手,「林公子,不帶你這樣出爾反爾的啊!我也從來沒有得罪過你啊,況說那天在縣衙裡頭得罪你的人也不是我啊,若你還在生氣,只管找他就好了的,你曉得的我現在同他也沒什麼干係啊!」
林宿簡沒了耐心,轉身就要讓人上馬車把人拉下去。
溫楚見他如此強硬,只能是不情不願下了馬車。
春風和冬月在暗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冬月問道:「哎呀,糟了!這可怎麼辦啊?這小道士怎麼上了別的男人的馬車,要同主子說嗎?」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陷入了躊躇,案例來說,背叛了主子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更何況這個小道士竟是敢把主子給出賣了,更是其心可誅。
但,他們總覺得,主子對這個小道士是有些不一樣的,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主子要是拿了他們出氣該怎麼辦啊?
春風先道:「那好像是林家的馬車,我回去稟告主子,你盯住了人。」
他們這些頂尖暗衛眼力和耳力都是極強的,下這麼大的雨,這麼黑的天,相隔甚遠也能看清楚他們的馬車。
春風大冬月八歲,況且,所有暗衛也都以他為首,冬月年紀尚小,凡是出了什麼事情,也都是聽他的。有了春風這話冬月才定了定心,他剛要應話,轉頭就見人已經沒了影子。
這雙腿跑得也忒快了些。
他現在正戴著斗笠潛伏在一棵樹上,春風走了之後,這棵樹上就只剩了他一個人,他轉過頭看向了溫楚那處,就見得人已經上了林宿簡的馬車。
溫楚上了馬車後坐得離林宿簡遠遠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問道:「林公子,你現在這樣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也不是傻子,才不會相信林宿簡真的會幫她送到別的地方去,林宿簡如此行徑,溫楚心中已經猜到了些許緣由,果然,只聽他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溫楚聽到他這話如遭雷劈,氣得頭都要發昏了,她道:「明白什麼?你想要我明白什麼?」
她好不容易把宋喻生這個麻煩解決掉了,將來就能迎接自己的美好生活了,誰曉得半路能殺出個林宿簡來,她生起氣來,嘴上也不饒人了。
林宿簡見到溫楚這樣,忽地起身往她那邊欺壓過去,溫楚快被他這舉動嚇瘋了,想要躲閃開來,可林宿簡身形高大,一下罩了過來,她退無可退。
車窗外雨勢不停,突然一道光亮閃過天際,轉眼之間天那邊傳來一陣轟鳴,雨水如千萬銀絲灑落人間。
溫楚驚恐地想要逃走,卻被林宿簡一把抓住了肩膀,她吃痛,皺眉喊道:「你瘋了是不是!你是要強逼我嗎?!」
溫楚都不知道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人,瘋子不成?!先前她怎麼就沒發現啊。
林宿簡低喝道:「怎麼?你都願意撿個野男人回家,跟我怎麼不行了?不是想要錢嗎,跟了我保准你舒舒服服的,也不用再每日拋頭露面,在大街上算命了。」
林宿簡也沒想到會被人這樣拒絕,從小到大,只要他看上了誰,軟硬皆施,沒有人能逃出他的掌心,溫楚憑什麼拒絕。她今日這樣,讓他想到了當初在縣衙那裡,她也拒絕了他,跟著那個男人走了。
思即此,林宿簡怒氣更盛。
閃電交錯,將眼前男子神色照得異常可怖,俊俏的容顏,也如惡鬼一般。
溫楚算是明白了,這人從一開始就沒安什麼好心。說什麼買恩,全都是鬼話。
溫楚見他如此,生怕他一會就要發瘋,軟了聲音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林公子,你聽我說啊,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你先前也是好好的,我不曉得你存了這樣的心思啊。」
先前他的態度都這樣明顯了,溫楚還看不出來,騙他的吧?然而轉念一想,她或許從前也沒有接觸過什麼男子,只一個孤兒和爺爺相依為命,或許這話也有幾分可信之處。
他狐疑道:「你看不出來?」
溫楚一個勁地點頭。
林宿簡見她軟和了下來,戾氣也沒方才那樣重了,「那現在看出來了呢?」
溫楚知道,現在周圍都是林宿簡的人,她不能和他硬著來,這些人都是不大講道理的,若是惹急了他,鬼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啊。
她道:「若是公子這樣說,那我自然不敢推辭了,只是我一聲不吭就把那人給了你家,我怕他會來尋仇,所以才急著趕路。你莫不如先讓我走?」
林宿簡看她許久,久到溫楚都心虛了,良久,他才冷冷說道:「好啊,既然你躲著他,那便去我家裡頭吧。你放心,我會護住你的,不會叫你被他發現。」
溫楚知道今日是躲不過去了,只能認命了,只要林宿簡現在不動她,往後的事情也只能是往後再說了。
*
春風去鎮上找了匹快馬趕回了溫楚的家,將方才溫楚被帶走的事情告訴了宋喻生。
宋喻生聽到人被林宿簡帶走了,本就不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宋喻生寒聲道:「一個勁把自己往死裡頭作,蠢物。」
春風聽著宋喻生這話,頓時汗流浹背。完蛋了,這回自作主張了。聽主子這話,也不大像是會去救那個小道士了,他還讓冬月在那邊盯著,萬一冬月為了那個小道士得罪了按察使嫡子,恐怕又要挨罰。
他剛想要跪下來謝罪,就聽宋喻生說道:「好,既然林平那兒子大半夜不睡覺去抓人,那他也別睡了。備馬,去林府。」
春風覺得,自己已經是四個暗衛之中穩重的那一個了,但是還是被宋喻生這話說得愣住了片刻。
上一秒不是還在那裡罵人蠢物嗎,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說了要去林府了?!
莫不是他方才走神了,漏聽了什麼話不成。
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宋喻生抬眼看他,冷聲道:「還愣著做些什麼?」
春風回過神來,也不敢再耽擱,趕緊出去準備了事宜。
*
溫楚那邊已經被林宿簡帶回了林府。
溫楚一路皆是戒備,看得林宿簡心中一陣煩躁。他把人帶回去了自己的院子裡頭,溫楚怕得不行,轉身就想跑,結果又是一堵人牆,把她堵住。
林宿簡扭頭吩咐婢女,道:「帶她進去洗漱,換身衣服。」
溫楚沒想到林宿簡喪心病狂至此等地步,她驚道:「你也不至於這樣著急吧,為何不能讓我緩上幾天再說。」
林宿簡看著她道:「你腦袋裡頭想法這麼多,我這人,不喜歡變故,還是早些完事才好。」他看著溫楚氣得面色發紅,心中竟生出了別的感覺,以往都是別人順著他,頭一回碰到了她這樣的,也確實有趣。
林宿簡提醒道:「我就在外頭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能想明白最好,想不明白,到時候遭罪的是你自己。」
說罷,便給丫鬟使了眼色,示意帶她去淨身,也不再理會溫楚羞憤欲死的眼神,施施然離開了此處。
「林宿簡!!你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溫楚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奈何林宿簡就是連頭也不曾回。
她被丫鬟帶去了淨室裡頭,一堆人在外面守著,有兩個丫鬟按著她就要開始脫外裳。溫楚氣得不行,把人推開。
丫鬟也是辦事的,林宿簡吩咐的事情,她們必須得給辦好,其中一位勸道:「姑娘還是聽話些脫了吧,不然一個時辰過去了,公子會自己來動手的,到時候吃罪的還是姑娘你自己。」
溫楚知道這丫鬟說的不假,這事林宿簡還真辦得出來的。
那兩個丫鬟看清了她的神色變化,趕緊上前脫起了她的衣服,這一回她果然沒再反抗。
溫楚怎麼也沒想到變故竟然出在了這裡,外頭都是林宿簡的人,她該怎麼跑啊,或許,她真的不該賣掉宋喻生。一股無能為力夾雜著後悔的情緒快要吞沒了她,只能任由那兩個丫鬟替她洗著身子。
半個時辰過去,溫楚在淨室裡頭上上下下都給兩個丫鬟洗了一遍,穿好了她們拿來的衣服。
溫楚剛才進來的時候,丫鬟還在奇怪,自家公子怎麼會看上一個村婦,穿得是比她們都還要不如,即便生得再美,也太過於粗鄙不堪。
然而,待人換好了衣服之後,兩人眼中都露出了一股驚艷之色。
白皙的臉蛋精緻小巧,柳眉之下是一雙明亮生輝的杏眼,因著洗澡的時候被水汽蒸著,皮膚上透出了淡淡的粉色,而那張唇,即便是未塗口脂,依舊嬌艷欲滴。脫去了粗劣的衣服,換上一身水紅長衫,這樣艷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卻也絲毫沒有顯得俗氣。海藻般得頭髮鋪在身後,一舉一動,攝人心魄。
當初溫楚的母妃德妃,便是大昭出了名的美人,只是後來,伴隨著她美貌的說法,還有個脫不開的稱呼,妖妃。眾人都說,德妃就是因為生得美,所以勾走了聖上的心神。
溫楚承德妃容顏,因靈惠帝曾也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綜合二者,容貌較德妃更盛。
那兩個丫鬟從驚艷之中回過了神來,也不敢耽擱了時間,很快就把人帶去了裡屋。
丫鬟一把人送到,就趕緊退了出去,還把門從外頭上了鎖。
林宿簡方才也去淨身了,不過他動作快,淨完身後就坐在椅上等著她了。
見到她換洗過後,林宿簡眼底情緒更濃,若說方才還有所收斂,現在就是連藏也不藏了。
他果真沒看錯。
一開始溫楚見面的時候是和張成湖一起找她算命,那個時候他就知道,溫楚生得很好,不然他閒得沒事幹送她回家?後來一次一次地同她接近,又還能是為了什麼。
他做到了這樣的地步,已經是有耐心了,若她不願,也只能是硬來了。
總歸他也不過是為了得到她的人,手段不同,可是達到目的就行了。
想到這裡,林宿簡起身朝溫楚的方向走去,她被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可是身後就是門,再退又能退到哪裡去呢。
她大聲阻止道:「停!停住!不是說好了一個時辰嗎?現在哪裡到了啊?」
林宿簡看她怕成這樣,也不再繼續靠近,總歸人已經在屋子裡了,再等半個時辰又如何。他指了指桌上放著的沙漏說道:「半個時辰,沙漏見底,我不會再管你願不願意。」
溫楚被他這副樣子氣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她還試圖跟著林宿簡打商量,口中一直喋喋不休說著。林宿簡看著她說話都累,從桌上給她倒了杯水。
溫楚剛想接過,但想到林宿簡說不準會在茶水裡頭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擺手道:「我不渴,就不喝了。」
林宿簡見她防備心這樣重,也不再堅持,看著沙漏快要見底,在一旁提醒道:「時間快到了,我勸你別說了。」
溫楚眼看林宿簡怎麼說也說不通,心也沉到了底。
*
宋喻生已經換上了春風帶來的衣服,既然溫楚跑了,他現在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了。
他身著白色圓領錦袍,腰間掛著塊上好的玉佩,氣質出塵,眉眼之間儘是冷清,恍若是畫中的謫仙。
大雨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方還大的雨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只有潮濕的地面和空氣中濃郁的泥土氣昭示著方才下過一陣傾盆大雨。
打更人的梆聲伴著馬蹄聲在夜晚格外清晰,奔馬踩過水坑,濺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待宋喻生一行人到了林府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天。
冬月已經和他們匯合,將看到的東西同宋喻生講了,他道:「我就見到那個小道士上了林家的馬車,後來他便帶著他們回了林府。我看到了小道士被人帶進去了屋子裡頭,聽到那個男子好像說什麼給她一個時辰的時間,想來,現在還沒遭遇不測。不過,算起來,也快到時間了。」
宋喻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只是眼底一片冰寒,溫楚賣掉了他,按理來說,他還去管她的死活做什麼呢。
宋喻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處,或許他想,溫楚背叛了他,即便懲罰也只能是自己來懲罰。
這是他和她之間的恩怨,別人憑什麼想來插手?
宋喻生扭頭對春風道:「扣門吧。」
春風上前扣動了門環,好一會,才有人來開了門。門房沒想到大半夜還有人來扣門,罵罵咧咧了幾聲。然而,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靜,待他揉了揉半眯的眼,才看清了來人。
十幾個黑衣人簇擁著一個白衣公子,此刻都往他這處看。
那人群中間的白衣公子一看就氣度非凡,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怎從前也從沒有見過啊。
門房被這副場景嚇得一哆嗦,「這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是哪家的人啊」
即便不知道他們是哪家的人,但門房敢肯定,他若是敢造次,說不準下一秒那黑衣人手上的劍就能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去了。
春風拿出了國公府的令牌,伸到了門房面前,「定國公府世子,求見。」
門房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朝著那個白衣公子看去。
宋喻生就這樣站在那處,眉眼含笑,長身玉立,可光是這樣,看著卻比旁邊的那些黑衣人還有壓迫感。
他嚇得雙腿哆嗦,國公府的世子為何會來他們府上,門房不敢耽擱,趕緊跑進了屋裡頭喊人。
沒有一會,就跑到了按察使林平的住處。
門房趕緊同林平身邊的侍從說道:「快!快告訴老爺!國公府世子求見!」
侍從被這話也嚇了一跳,進屋說了這事情。最近林平得了國公爺的吩咐,幫忙找失落在民間的世子,卻怎麼也沒有頭緒,林平找不到人,也因為這件事情愁得不行,卻沒想到人竟然自己找上了門來。
他想到了那一天他兒子說的話,難道說他竟然真的把人找來了?
林平急得就是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他對那個門房問道:「人呢?」
門房回道:「還在門口那處等著呢。」
林平氣得踹了他一腳,「也不知道先把人迎進來,還叫人在那處乾等著,你是不是蠢的!」
林平之前京都的時候,會去定國公府拜見自己的老師,一是因為他是首輔的學生,要盡師徒之誼;另外,更是因為他能走到如今,也都少不掉國公府的提攜。若是沒有國公府,就沒有他林平如今。
毫不誇張來說,他的頂頭上司不是皇帝,是國公府。
這個蠢貨是怎麼敢把他上司家裡頭的世子,晾在大門口的啊!!
林家是當地大戶,整個林府五進五出的規格,林平愣是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就趕到了門口那處。
宋喻生看到來人,拱手道:「臬台大人,許久不見。」
之前林平去宋府的時候,同宋喻生見過幾面,此刻一眼就認出了他來。林平忙阻止道:「世子折煞!都怪我家的下人沒點眼力見,也不曉得把您往裡頭請。」
即便林平是三品的大官,但在宋喻生面前還是抬不起頭來。不說他的世子身份,就他不過才二十二的年歲就已經在大理寺任職左少卿,往後也知是前途無可限量。
這人,他還真得捧好了。
宋喻生笑道:「這有何妨?無甚大礙。」
他一舉一動都溫和有禮,林平不由想起了當初在國公府見到他亦是如今這樣的,但宋喻生終究是常年浸淫在權力中心,即便是在笑,也讓人覺得帶著莫名的欺壓,讓人不敢造次。
林平一邊擦著額上的汗,一邊說道:「前些日子國公爺還修書給我,說你在這裡失了蹤跡,讓我幫著尋人,結果倒沒想到世子竟然親自上門。只是不知,世子半夜突然登門」
宋喻生看著林平,啟唇說道:「因為令郎劫持了我的救命恩人。」
房間內,眼看沙漏已經見底,林宿簡的耐心也已經耗盡。
他朝溫楚一步步逼近,眼底儘是情慾,他道:「一個時辰到了,你想得如何了?」
溫楚眼看他要抓到了自己,便開始動手反抗,奈何即便她有兩下三腳貓功夫,但在絕對力量面前完全沒用。
溫楚沒兩下子就被他死死鉗制住了雙手,眼看他是非要辦事不可,急得都想要給他跪下了,她哭道:「你別這樣啊,放過我吧,求你了啊,往後你就是我再生恩人,我一定好好報答你的!」
恐懼和絕望侵襲她的大腦,這會已經開始急得語無倫次。屋外的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聲音傳出了房門,此刻整個院子都能聽見女子絕望的哭聲。
眼淚順著臉頰滑下,那雙浸了淚的眼睛更顯勾人。
林宿簡看著溫楚哭成了這樣,一時之間竟然真的沒了動作。溫楚以為他這是有了覺悟,回頭是岸,哭求得更加厲害,希望他能良心發現,放過了她。
可誰知,林宿簡攥緊了她的手腕將人拖拽到了床邊,後一把將人推到了跋涉床上。
背部撞到了床上,溫楚吃痛,眉頭都皺到了一塊。眼睛溢滿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淚眼朦朧,只能看到林宿簡的嘴巴一張一合,聲音也如惡魔低語一般傳入了她的耳廓。
「收收吧,這個時候眼淚對男人可沒用。」
說罷,便動手扒開了她的上衣,長衫被人粗暴拉開,露出了裡頭的大紅鴛鴦小衣。那些丫鬟知道林宿簡是要辦事,特地挑了一套這樣的衣裳來了。
溫楚肩頭一涼,驚愣了片刻之後,哭得更加心傷,院子裡頭的人聽了都忍不住在心中嘆息,哎,從了吧,從了也能少受些罪。
卻在此時,院子門口來了一大群人,為首那人便是自家老爺。
「臬台大人當真是馭子有方啊。」
溫楚悽慘的哭聲持續不散,落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宋喻生的面上依舊帶笑,只是語氣是說不出的冷冽,這話說得幾乎咬牙切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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