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在練習室外面, 見到了她即將帶的新人。
「蘇青姐,你好~我叫周皓揚,今年19歲, 是C大藝術系大二的學生。我學過2年的唱跳,曾經以偶像團成員的身份短暫地出道過,後來因為組合人氣不高,還有經營不善,團隊解散, 被星探簽到了星海公司……」
新人演員熱情地向蘇青作著自我介紹。
面前的Omega男生就像旁邊的同事說的那樣,特別得,可愛。
蘇青看著這張青春洋溢的臉, 在心裡想著。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 發現周皓揚已經在介紹起他的父母了。
「倒也,不用這麼詳細。」
蘇青抬手,打斷了對方,「今天只是簡單地碰個頭,相互認個臉。」
隨後, 蘇青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加了對方的聯繫方式,便準備走人了。她今天剛入職, 手底下又只有一個正在「待業」的新人, 手裡時間充裕。
這也是她簽約星海公司的原因。
不然的話, 她完全可以用另一個「蘇青」的身份,開一家娛樂公司,然後自己當「老闆」, 當「經紀人」, 當「路人員工」, 連招招聘啟事都不用貼,自己就能身兼數職,公司里全是她的馬甲。
就連「公司藝人」,她都可以自己來兼任。
想什麼時候上班,就什麼時候上班,完全不用擔心公司虧損的問題。
因為就算虧錢,也虧不了多少,對她來說是可以承受的。
「這麼好的辦法,我怎麼就沒有提前想到呢?」蘇青有些後悔。
不過,她剛剛辦完了入職合同,這會兒就提離職,似乎有點不太好,還是再等段時間吧。至少,先干滿這個月。
系統:「……」
倒也不必如此。
系統想要將這句話,送還給她。
既然打定主意干滿一個月,那就要認真干。所以,蘇青決定先早退了,啊,不是,是她在來的路上,找到了導演向安的聯繫方式,打算利用午休的時間去拜訪他。
希望能從向安那裡,打聽到東方東的消息。
就在蘇青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突然被趕來的同事攔下。
「吳總那邊還有一個藝人,需要你帶一下。」同事道。
「咦?」蘇青愣住。
不是說她剛入職,只讓她帶一個嗎?
臨時增加工作量?
「聽說是吳總的心肝,特別寶貝,你都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羨慕你。」前往吳總辦公室的路上,同事這樣對蘇青說。
心肝?寶貝?
怎麼越聽越奇怪?
她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本以為同事是在擠兌藝人,結果發現對方並沒有惡意。
那到底是有多心肝,多寶貝啊?
蘇青帶著這樣的疑惑,來到了吳總的辦公室門口。
同事站在門口,示意她進去。
蘇青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推門進去。那是一間十幾平方的辦公室,裝修風格輕快明亮,她剛踏進去,坐在對面沙發上的男Alpha就朝她看過來。
「你就是蘇青?」男Alpha,也就是吳總抬起頭,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
應該是好奇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是的,吳總。」蘇青想到同事剛才的介紹,連忙點頭。
吳總「嗯」了一聲,指著他左邊的方向對蘇青道:「這是我們公司力捧的演員,接下來就交給你帶了。」
這是你的心肝,我知道。
蘇青默默在心裡補充。
然後,轉過頭順著吳總手指的方向看去。
站在魚缸前的傅亦寒轉過頭,視線跟蘇青對上。
「傅亦寒?」蘇青驚訝。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傅亦寒。
傅亦寒嘴角抿緊,目光複雜地望著她。
「你們認識?」吳總問。
蘇青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我是他以前的經紀人。」
「什麼?你就是他以前的那個黑心經紀人?」吳總更驚了。
什麼黑心?
蘇青一怔,望向傅亦寒。
不過很快,她就想起書里的人設,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著客套的笑容:「沒錯,我就是那個黑心經紀人。」
「她不是!」
剛剛說完,一直沉默的傅亦寒就開口反駁。
蘇青望向他。
傅亦寒抿緊嘴角,低頭望著坐在沙發上的吳總:「就讓她繼續做我的經紀人吧。」
「小傅,你可要想清楚啊?」吳總。
「對啊,你可要想清楚。」蘇青。
一個是懷疑他有什麼受虐的傾向,一個是不想再給自己增加工作量。
傅亦寒微微皺眉,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握緊:「我想清楚了。」
於是就這樣,傅亦寒又成了蘇青手底下的藝人。
半個小時後,他們來到附近的一家餐廳。
傅亦寒要了一個包間。
蘇青明顯能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肚子裡也有很多話想要問他。可等坐進包間,傅亦寒卻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最後,還是蘇青主動打破這種氛圍:「你失蹤的這些日子,去了哪兒?怎麼又來了星海公司?」
而且看樣子,星海公司的吳總對他還挺維護的。
傅亦寒抿緊嘴角,放在膝蓋上的手交叉握緊,聲音顯得有些僵硬:「我找了東方東,星海公司也是他介紹的。」
「東方東?」蘇青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留著齊肩長發,身材修長、面容消瘦,看起來不太好相處的男Alpha。
傅亦寒點頭。
被宏興娛樂辭退的那天,他其實看到了蘇青發來的消息,只是那個時候他剛提著自己的東西從公司宿舍下來,想到舍友,還有公司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以及對他跟蘇青關係的議論猜測……
這讓他在看到蘇青消息的時候,既開心,又難過。
開心他在被所有人嫌棄、在被公司趕出來後,依舊有人關心他,難過的也是這份關心。他害怕蘇青跟他走得太近,連累到她。
從小到大,他都生活在惡意中。
他怕自己會給蘇青帶來傷害。
既渴望著接近,又害怕靠近傷害到她,傅亦寒為此感到難過。
「對不起。」想到這裡,傅亦寒垂下頭。
因為他沒有回她的消息,沒有接她的電話。
「我說過,不要隨便對一個人說『對不起』。」
蘇青皺眉,道,「那東方東又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拒絕拜他為師嗎?」
「這件事,說起來很複雜。」
傅亦寒沉默片刻,斟酌著用詞,「他是我母親的故人。」
「故人?」蘇青挑眉。
她想起了梅玖老太太給她講的那個故事。
坐在對面的傅亦寒,似乎也陷入了回憶。
東方東的事,還要從他被宏興娛樂趕出來的那天,不,不對,應該是城市慶典的那天晚上。
那個周五,蘇青去佳誠健身房找到他,讓他去找東方東拜師。
在蘇青離開後,他聯繫上了東方東。
東方東在電話里要求他,明天,也就是城市慶典那天見面。城市慶典晚上,他如約去見了東方東。
東方東那時的神情很怪,尤其是盯著他的眼神,像是要將他吃掉一樣。
可是蘇青臨走前的叮囑,讓他強迫自己停留下來。
東方東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說到這裡的時候,傅亦寒再次陷入長久的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道:「那是他的一處房產,那棟房子裡堆滿了我母親的遺物。」
有年輕時候的照片,也有一些用過的物品,甚至包括一些比較私人的物件。
堆滿了整間屋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變態。
尤其是掛在客廳正中間的那張、被放大無數倍的照片……
「那是我母親的遺照。」傅亦寒道。
遺照?
蘇青驚訝。
傅亦寒聲音苦澀道:「我或許忘了說,我的母親是一名攝影愛好者,我的外祖父則是著名的攝影大師錢相宜。東方東是我外祖父攝影專業的學生,也就是我母親的師兄。」
「東方東掛在客廳正中間的那張、我母親的遺照,其實是她生前最後一幅作品,同時,也記錄了她的死亡。」
「她是,跳樓自殺的。」
「而我當時,就在現場,親眼目睹了她的死亡。」
蘇青震驚地望向他。
傅亦寒努力想要拉平嘴角線,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悲慘,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簡直比哭還難看。
傅亦寒對母親錢曉寧的記憶並不多,畢竟母親死的時候他也才六七歲,剛上小學一年級。
他記憶里的母親,總是特別的偏執。
要麼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幾天幾夜不出來,被餓得胃疼的傅亦寒,在翻完家裡的食物後,不得不在寒冬臘月去外面翻垃圾桶。
被附近的小孩,追著叫他「小叫花子」。
看起來髒兮兮的,被認為是小乞丐也正常。
有時候,他的母親又很正常,正常得跟隔壁小胖的媽媽一樣,會按時做飯,關心他有沒有穿暖和,會在生日的時候給他買一塊小蛋糕,會去學校參加親子活動……
每到了這個時候,傅亦寒都會異常珍惜。
可這樣的時日,總是少的。
更多的時候,是母親拿著一個紅色的相機,逼迫他穿上各種花花綠綠的服裝,那些服裝有男裝,也有女裝,再給他花上很濃、很詭異的妝容,強迫他站在燈光下,擺著各種姿勢。
即便他不喜歡,即便他表示抗拒,即便他哭著求她,她仍然不會放棄。
甚至,她會生氣。
每當他對拍攝表現出抗拒,她就會拉下臉來,臉色陰沉沉地盯著他,變得特別特別恐怖。
記得有好幾次,他被迫保持一種複雜的姿勢,幾個小時都不准動,直到痙攣,倒地暈厥。又或者是在寒冬臘月里,讓他光著腳,穿著漂亮的裙子站在附近的冰湖上,給他拍照。
母親錢曉寧這種種的行為,導致年幼的傅亦寒看到紅色相機,就會產生一種本能的恐懼。
「這就是我害怕拍照的原因。」傅亦寒道。
蘇青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得到支線任務的答案。
傅亦寒端起旁邊的茶壺,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在意,不過最後還是失敗了。
「或許是母親這樣的行為太過了吧,最後連周圍的鄰居都看不過去。」傅亦寒再次開口。
因為傅亦寒好幾次當著外人的面暈倒過去,再加上周圍鄰里的議論,沒過多久母親虐待孩子的消息就傳了出去,被附近一個關愛兒童的公益組織關注到了。
公益組織帶著警察,拿著母親虐待他的那些證據來到他們家,想要跟母親進行交涉。母親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陌生人,再一次陷入癲狂……很快,她母親被帶走了。
因為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被關進了C市的精神病院。
母親不在家的那段時間,傅亦寒獨自住在那棟房子裡,公益組織負責照顧他的一日三餐。或許是因為他天生自帶「討人嫌的buff」,很快就被公益組織的志願者討厭。
不過好在,他們雖然因為世界對他的惡意而討厭他,但該做的事,還是做了的。
而被關進精神病院的母親,病情也是時好時壞。
好的時候,被放出來。
壞的時候,因為鄰居的舉報,又被關了回去。
傅亦寒也反覆遭受折磨。
他剛上小學的那段時間,母親又被關進了精神病院。而那個時候,他早就學會了自己做飯、洗衣服,不再需要志願者的幫忙。
某天下午,傅亦寒放學回來。
走到路口的時候,便看到有不少的人朝著他家的方向跑去。
「傅亦寒,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你媽站在你家樓頂上,要跳樓啦!」突然,一個認識的鄰居小孩朝他跑過來,笑嘻嘻地對他道。
跳樓?
傅亦寒愣在當場。
鄰居小孩見他愣住,還過來拉他的手,想讓他一起過去看熱鬧。
傅亦寒被拉得踉蹌了一下。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了樓底下。
「快讓開,快讓開!女瘋子生的小倒霉蛋來啦!」鄰居小孩拽著他的手,扒開圍觀的人群,一邊朝裡面擠,一邊大聲嚷嚷。
或許是那句「女瘋子生的小倒霉蛋」,讓他們十分順利地擠到最前面。
「他就是跳樓女人的孩子?」
「就是他,他媽媽是女瘋子,他就是小瘋子。」
「可憐啊,年紀還這么小,就碰上這麼一個媽。」
「你們說,他有沒有精神病啊?聽說精神病是會遺傳。」
……
惡言如刀,刀刀致人性命。
從小在惡意中長大的傅亦寒,那時卻並沒有關心那些惡言。他被鄰居小孩拉到前面後,便呆呆地抬起頭,朝他們住的樓房天台望去。
他看到他的母親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光著腳,搖搖晃晃地站在天台的邊緣,她的身後還架著一台相機,相機的鏡頭裡映出了她的影像。
此刻,錢曉寧就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鳥兒。
「媽,媽……」傅亦寒呆呆道。
「傅亦寒,我沒有騙你吧,你的母親真的要跳樓。哈哈哈哈。」鄰居小孩湊到傅亦寒耳邊,得意道。
「跳啊,怎麼不跳了?」
「倒胃口,到底跳不跳?」
……
旁邊,有人起鬨。
當然也有鄰居讓那些起鬨的人給自己積點德,少說這種話。
「積德?積什麼德?那是一個女瘋子,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就突然發瘋要砍人?現在死了,我們也安全。」
「沒錯,這種人就該死絕!」
……
「啊啊,跳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傅亦寒看到站在天台的母親,朝他微微一笑,然後便在他驚恐的目光中跳了下來。
「咚!」
那條雪白的裙子,很快被染成鮮紅。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往前擠,有人在後退,混亂極了。
混亂中,傅亦寒不知道被誰擠倒在了屍體前。他呆呆地望著血泊中,那張熟悉卻又面目全非的臉,腦海里像是有東西炸開。
那台被錢曉寧架在天台上、設置了定時拍照的相機,在這時候突然白光一閃,伴隨著「咔擦」聲,錢曉寧完成了她人生中的最後一件作品。
(本章完)
作者說:更啦~
大家晚安,明天見~
……
終於把這段寫了,心情複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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