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2024-11-16 18:36:08 作者: 不及流光
  雲出岫坐在一張桌子的一側,單手托著腮,望著對面。

  在桌子的另一側,坐著一個其貌不揚的胖子。他正拿著筆在面前的紙上寫寫畫畫,半晌,終於雙眼發光的抬起頭來:「果然是真的!」

  他對面的雲出岫正作女孩裝扮,頭戴墜著各色瓔珞的金冠,一身如同桃花似的粉裙,嬌媚可愛得仿若仙子臨凡,但對面胖子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卻不並為他近乎完美的五官所動分毫。

  美色既然能打動許多人,自然也不能打動許多人。因為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子也不是尋常人,他名叫朱停,是這個世界首屈一指的機關大師;他雖然從沒做過生意,外號卻叫做老闆。

  雲出岫花了五十兩金子買到了他的住所之後,當即找了過來。那時朱停正在琢磨著造出一個能把人帶上天去的大風箏,正在紙上寫寫畫畫——雲出岫聽他這麼一說,當即奪過筆,在他面前的紙上繪出一副完整的滑翔翼結構圖來。

  看來這世界不僅醫術比不他們那裡,連機關技術也是啊。他心中暗忖,嘴上卻道:「這不是我造出來的,只是我碰巧知道圖紙罷了。」還是翻看師父的藏書時看到的。

  「哦?」朱停很有興趣的反問道。「那造出它的大師是誰,人又在各處呢?」

  雲出岫想了半天,最後才說:「……我也不知道,這東西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也許那位大師早已作古了呢?」畢竟就算他還活著,也不在這個世界啊!

  朱停略顯失望,倒也沒有深究,而是繼續和他討論起滑翔翼的構造來,儼然把他也視為了一位機關大師。他們說了沒一會兒話,雲出岫的侍女窈窈便端著一大托盤菜來到他們身邊,麻利的重新布置了一張桌子。「老闆,小姐,來吃點東西吧!」

  她看起來才十四五歲的年紀,生得十分瘦弱,力氣卻大得出奇。雲出岫坐下以後,先端起酒來喝了一口,酒溫得剛好,似乎只是這一口,他就要醉了:「真是好酒。」

  他一連喝了三杯酒,雙頰飛紅,慵懶的轉著手裡的白瓷酒杯,微醺的神態越發美不勝收。窈窈拿著筷子,把擺在桌子正中的那盤紅燒魚剔下肉來,堆在碗中,這才把筷子雙手遞給他:「小姐吃菜!」

  「乖窈窈,去把老闆娘請過來吧。」雲出岫拿起了筷子,這才發現桌子上還少了一個人。「哎呀,真是失禮,主人還沒上桌,我們居然就坐下來了。」

  

  他重新放下筷子,朝著坐在一邊的老闆娘嫣然一笑。像他這樣的美人,笑起來的模樣自然也遠比其他人更好看,但老闆娘惡狠狠的看著他,好像他是一隻狼、一頭老虎,總之是能吃人、能破壞的東西。

  其實,老闆娘也很美、很嫵媚,和面前這位其貌不揚的老闆似乎並不相配。但一看到她眼睛裡流露出的那種又妒又恨的情緒,雲出岫就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先生。」他叫著朱停。「看來,我給賢伉儷帶來了一些誤會啊。」

  朱停卻很平靜:「誤會不是你帶來的,你也沒做什麼。」難道雲出岫故意勾引他了嗎?

  但話又說回來,她這樣美麗的女人,坐在那裡,已經自成一道風景線,又何須做得更多呢?

  雲出岫卻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是來找先生修東西的。」他從袖子裡取出一隻斷成兩截的笛子,遞到朱停面前。「這隻笛子之前已經斷過一次,我請人修好了,這次已經是第二次斷了。所以,我想只有以先生的妙手,才能為我解決此事。」

  既然是生意上門,朱停自然不會推辭,接過笛子看了看,也不由感嘆一句:「好玉。」他順著笛子的裂痕摸索了一番,斜睨了雲出岫一眼。「看起來像是被人以內力捏斷的。」

  雲出岫:「……」

  雲出岫默默望天,不說話了。

  *

  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又要倒回半個月以前的深谷。

  在夕陽落下山巔以前,雲無心和雲出岫齊心協力,將蕭東樓搬上了馬車。一個人落得這樣行動全靠別人幫助的地步,實在是可悲得難以言喻,蕭東樓卻是習以為常,在雲無心彎下腰給他蓋上被子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日你就別趕車了,留在馬車裡陪我和阿菟說話吧。」

  「怕只怕阿菟話太多,停都停不下來,到時候又沒我說話的餘地了。」雲無心抬起頭朝他笑了笑,順從的拉過椅子坐了下來。雲出岫則站在一邊的柜子前,檢查著暗格里放置的種種東西。

  他和自家師父一個毛病,喜歡享受,還很挑剔,聽到兩個人笑話自己,頓時哼哼兩聲,賭氣道:「那我就一句話都不跟你們說了,看你們還嫌不嫌我吵!」


  但話是這麼說,等馬車被四匹汗血寶馬拉動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忘了自己說過的話,開始嘰嘰喳喳的圍著師兄打起轉來,雲無心含笑望著他,不由同蕭東樓交換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到達目的地已經是月上中天。

  雲出岫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副熱熱鬧鬧的夜市情景,無數小販挑著擔子來到空地放下,大聲叫賣,互相攀比,掛在扁擔上的風燈暈開一道璀璨的光河——如果此地不是漆黑的森林,四周也根本沒有一個客人的話,倒是十分引人入勝。

  雲出岫卻不管這些,高高興興的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攤子湊過去,挑選起自己喜歡的點心來。雲無心將蕭東樓躺著的軟榻往門口推了推,挨個接過小販們遞過的食碗,拿著勺子餵到師父口中。

  這些吃食都做得很小巧,很精美,盛放的容器更是精緻非凡——要麼用金子打造,要麼鑲嵌了各式各樣名貴的寶石。蕭東樓只略嘗了一口,小販卻笑得好似一生的心愿已經實現了一番,朝他拱了拱手,隨後足尖一點,驟然消失在原地,把自己帶來的攤子留在了原地。

  那根粗長的扁擔迎著月光,流轉出一層暗淡的金光來,竟然也是純金打造!

  原來這些做小販打扮,好似鄉野小民的一般的人們,俱是武功不凡的武林人士!

  他們不約而同,不遠千里來到此地,只為了獻上這麼一份吃食盒和黃金,就好像佃戶經過一年的辛苦以後,要為主人家獻上一份最好的收成一般,只要得到主人家一個心滿意足的眼神,就足夠了。

  「師父,來吃這個!」雲出岫端著一隻青玉小碗,穿花蝴蝶一般從光河盡頭飛了回來,一勺子塞到蕭東樓口中。後者舌頭一搭,就知道這是碗羹里加了不少名貴的藥材,不由笑道:「你年紀還小,少吃些補品,小心流鼻血。」

  「人家本來也不是孝敬我的,再吃一口唄。」雲出岫哄著他又嘗了一口,把只剩個羹底的玉碗扔給雲無心,又跳下了車。

  此時站在馬車旁奉上吃食的是一位佝僂著背的白髮婆婆,見此情形,不由咧開嘴,笑出兩三顆漆黑的牙齒:「一年不見,小少爺還是那麼活潑啊。」

  「讓你見笑了,他就是沒個定性,這麼大了還是個小孩模樣。」蕭東樓嘴上雖然謙遜,語氣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倒是也隨即反省了一下:「我以前常聽別人說,家長總是難免偏愛幼子,原本以為,我能不同於俗流,誰知道,我到底只是個俗人。」

  白髮婆婆笑道:「若說您是個俗人,只怕這世上,竟沒有不俗的人了,不過有時候,做個俗人,又有什麼不好呢?何況小少爺活潑聰慧,我等都沒有不喜歡他的啊。」

  蕭東樓咳嗽了兩聲:「……說的也是。只是可憐了我家無心,性子太好,不知道在師弟手上吃了多少虧。」

  雲無心笑了起來:「師父說哪裡話,師弟比我年幼,原本就該我照顧他的。」

  蕭東樓嘆氣道:「到底還是你沉穩……」他的目光掃過雲無心溫潤的眉眼,忽然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話。

  「但有時候,你倒也不必思量太多,天塌下來,也自有我擋在你前頭呢。」

  雲無心的動作微微一滯,片刻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小聲對師父道:「回去以後,師父聽我說一個故事吧,雖然可能有些離奇,但……的確是真的。」

  「好啊。」蕭東樓朝他眨了眨眼睛,欣然答道。「也叫你師弟嘗嘗,咱們說悄悄話,不告訴他的滋味。」

  他的嘴角噙著一絲春風似的微笑,叫雲無心看得心底發熱——早知道這樣的回答能讓師父這樣高興,他就應該早些把事情說出來啊!他也不由露出溫柔的笑意,隨手接過另一碗遞到手邊的吃食。

  然後,僅僅是在片刻以後,他便看到蕭東樓嘴角的笑容如同冰雪般消融了下去。他的目光定定的注視著自己的身側,那種複雜的、意外的、難以形容的神色,雲無心還是第一次在萬事成竹在胸的師父臉上見到。

  他豁然轉過身,下意識的擋在了師父身前,隨即對上了一雙滿是懷念的眼睛——

  一位紅衣公子站在他的身側,手裡握著一把大紅的雨傘。他並不是今晚預訂的客人,儘管感覺對方並沒有惡意,雲無心仍是立刻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你是誰?!」

  「這話未免問得有些愚蠢。」對方淡淡的回答。「——師弟。」

  (本章完)

  作者說:這是一個小兒子吃大兒子(???)醋引發的一系列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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