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山不是在以前沒聽見過夏平蕪哭。
但卻第一次是在這樣的場景。
她曲著手指，輕輕敲了敲門：「阿姊？」
裡面哭聲頓止，夏平蕪的聲音傳了過來：「你進來吧。」
阿姊忍住哭聲了，她不希望她知道她難過。
這個念頭立刻在明春山心裡升起，她低眉，推門進去，就見夏平蕪抹了把眼睛，然後抬頭看她：「事情都處理好了？」
阿姊的眼圈好紅，果然是哭了。
為什麼呢？
明春山想著，嘴上應聲：「都好了，我來接你回家。」
而後，她很小心地問：「你感覺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不舒服。」
夏平蕪卻突然抬起眼，用那雙還殘留著點點水痕的眼眸凝視著明春山，目光裡帶著認真，「春山，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明春山正心慌意亂著，都想要直接把醫生揪過來了，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
「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有點餓了，今天可以吃黃燜雞嗎？」
明春山一愣，低頭看夏平蕪，卻見她依舊盯著自己，很懇切的樣子。
夏平蕪見她發愣，有些遲疑地重複了一遍：「因為聽說異能師學校里的食堂基本都是黃燜雞，所以我們入學前那幾個月都沒吃黃燜雞。」
她盯著明春山的表情，斟酌著：「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擔心我們會吃膩來著。
「我現在有點饞了，可以吃嗎？」
被夏平蕪這麼一提，有遙遠的記憶勾著明春山的印象往外走。
她想起來了。
「好，我回去做給你吃。」明春山半蹲下來，給夏平蕪套下床的鞋子，她低著頭，聲音有點悶，「你想要什麼口味我都做。」
夏平蕪也低下了頭，她望著明春山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綁鞋帶，心中驀地一跳：
「好可惜，當時一直以為自己會在學校吃黃燜雞吃到膩，沒想到……」
她截住話頭，故作輕快：「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做學校里那個口味。」
不知道為什麼，明春山總覺得今天的阿姊不太一樣。
哪怕是和這些天失憶的阿姊都不一樣。
失憶的阿姊會主動說出自己的需求，但語氣依舊淡淡的，總覺得疏離。
可今天，她竟然主動和自己解釋了需求。
明春山立刻攥緊了手裡的鞋繩，直到過分用力地結扣勒到了阿姊的腳背，她才慌慌然醒神，重新系了一遍。
夏平蕪注意到她的反差，主動問她：「你怎麼了？」
而此時，系好鞋帶的明春山抬起頭，突然笑起來：「學校的口味的話，我不一定做得像。
「不過……你要和我去學校吃吃看嗎？」
看著夏平蕪下意識怔愣的眼神，明春山笑得愈發溫柔：
「阮燭筠說，最近校慶要邀請我們三個，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沒錯，就三個人，這樣就不會有其她實習生又來靠近阿姊了。
明春山正想著，不料，夏平蕪卻移開了目光：「我還是……不去了吧。」
不去了？為什麼不去了？
明春山還想再問，從她的視角，卻看到了床上有些奇怪的痕跡，她定睛去看：「阿姊，你出血了？哪裡受傷了？」
夏平蕪的注意力立刻被引走，她回頭張望了一眼，擺了下手：「不是，是我來月經了。」
她跳下床：「我得去和醫生說一下，這套床品的清潔費……」
明春山攔住夏平蕪：「沒關係，只有一點點，我們出去的時候和醫生說一下。」
她拿起皮衣，特意將皮衣的厚面罩住夏平蕪的前腹，而後繞到後面看了一眼：「褲子上有一些，沒關係，我們回去換吧。」
她提起包，拉著夏平蕪往外走：「走吧，上車得先吃止疼藥。」
……
可惜，黃燜雞沒吃成。
明春山剛將夏平蕪染血的衣褲放進洗衣盆里泡好，異能局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她一手搭在盆邊，另一手接起手機：「餵？」
另一邊，喝完熱水的夏平蕪推門進來，剛端起空杯要向明春山展示，就見她對自己打了個手勢：
那手勢是讓自己噤聲。
夏平蕪於是退了出去，主動關門，在拉上門的時候，聽見門縫裡飄過來的一句：
「你還想怎麼樣？阿姊每年都接受異能局的檢查，有沒有吃藥你不是最清楚嗎？」
異能局？
夏平蕪的心頭一跳，看明春山黑著臉出來，主動迎上去：「春山。」
她剛歸隊，身份信息還沒有錄入異能局官網，所以如果想要得知自己的異能局檢查信息，那就只能……
夏平蕪走近幾步，聲音故意放低：「我還沒和你道歉。」
明春山立刻收起手機，單手攬住夏平蕪，手指在她的腰際一觸即離：
「怎麼了阿姊？」
夏平蕪垂著眸，睫毛刷子般的掩蓋住眼眸，也蓋住了其中的情緒：
「這次任務是我不好。」
她垂著眸，聲音更低：
「我今天太衝動了，也沒顧及隊伍。」
「沒事的，阿姊，這不關你的事情。」
明春山半蹲下身子，將夏平蕪的臉龐輕輕捧起來，
「你什麼都不熟悉，這很正常，能夠第一個發現蹤跡已經很了不起了。」
夏平蕪剛想把聽到異獸的話的事情說出來，一聽到明春山的答語，聲音下意識一卡，轉了話頭：「那，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電腦？」
她抬起眼，眼神極其真摯：「我想進異能局內部系統，多學學東西。」
明春山微一沉吟，機密文件都會加密處理，並不會讓阿姊惹什麼麻煩。
於是她答應：「好，當然可以。」
而後，明春山捻了下指腹下溫暖的觸感，伸手掰正夏平蕪的肩膀，將她往前推，
「密碼是你的生日。」
夏平蕪還想說話，便見明春山已經急匆匆略過她去換衣服了，只留下一句：「我要去一趟異能局，衣服等我回來洗。」
她只能站在原地，看著明春山的身影消失在門響之後。
夏平蕪轉了腳步，快步走向臥室，打開明春山的電腦，順利解鎖，而後，一張巨大的合影便展現在她的面前。
是婚紗照。
但是和鑲嵌在相框裡的那張照片又不同，應該是結婚寫真里的另一張。
夏平蕪凝神看著，對上屏幕里的那個夏平蕪微微抿著唇笑的弧度，微微愣了愣神：
十年後的夏平蕪很幸福，至少從這張照片看起來是。
她下意識托住了下巴，透過閃爍著微光的屏幕，一點點打量著屏幕里的夏平蕪的眉眼。
比她印象里的自己要稍微成熟了一點。
但又比鏡子裡的自己要年輕許多。
但夏平蕪總覺得哪裡不對。
正如她對於明春山對自己的感情一樣，也總感覺哪裡不對。
春山比之前要更加喜歡她，在她攤開來聊之後也的確要更尊重她。
但她就是感覺哪裡不對。
明春山的電腦桌面上散落著各式的文件，夏平蕪都沒管，她直奔主題進入異能局官網，系統自動記住了明春山的帳號密碼，夏平蕪登陸，入目便是戰鬥隊的各項任務報告和成員資料。
可夏平蕪當然不是來看這些的，這些阮燭筠也給她發過了。
夏平蕪大致掃了下頁面，明春山的系統要比阮燭筠的系統複雜得多，但還算好認。
她很快找到了戰鬥隊下的醫療系統，入目依舊是在役戰鬥隊隊員的列表，按照時間排序，最上面甚至有自己今日的急診行列。
只不過名字輸入的是「副隊長夏平蕪（臨時）」，ID號也是最新註冊的排序——
是的，已經不是她七年前沒退戰鬥隊時的ID號了。
建立新的ID號也許是為了記錄的方便，但更可能是為了……
隱藏什麼東西。
夏平蕪抿緊了唇，她用著從自己的電腦資料里分析出的代碼，小心翼翼地侵入了進去。
因為失憶，她沒有在異能師學校學過的代碼知識的記憶，所以此次嘗試也只是試探。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頁面很順利地在她的面前展開了。
*
「夏平蕪、登陸了你的異能局系統？」
依舊是寬闊的辦公室里，濃重的窗簾遮蓋了屋裡所有的陳設，只留下那張閃著微微螢光的電腦屏幕。
屏幕後的人輕笑著，饒有興味的語氣，
「想必阮燭筠的系統已經被她看了個乾淨吧。」
上位者微微抬眼，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桌前的明春山身上。
明春山身子沒動，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只垂下了眼，安靜著沒說話。
她能感受到上位者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上下掃視著，仿佛在看著唾手可得的獵物，玩味而冷漠。
下一刻，她的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玻璃瓶敲擊聲：
「只是，我想知道，夏平蕪早不查晚不查，為什麼這個時候想要查了？」
明春山沉著聲音，依舊低著頭：「阿姊許久沒參與戰鬥，所以想學習一下，她已經和我說過了。」
她的聲音里緩慢地透出了幾分懇求：「阿姊不會發現任何事情的，我保證。」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
上位者微微抬起眼來，仿佛能透過明春山低下頭的弧度里一眼望進她的情緒，
「都下了七年的藥了，連怎麼不引起懷疑的辦法都沒有想好嗎？」
！！！
明春山驀地抬頭，嘴唇瞬間抿成了一條直線，肩膀立刻繃緊：
「讓阿姊歸隊的申請也是您親自簽字的，在第一次戰鬥中讓阿姊人工探測的也是您下的決定。
「您就是想藉此檢測我的用藥結果，是不是？」
上位者眼中興味的色彩愈來愈烈，甚至眉眼都帶上了笑，又一次上上下下打量著明春山。
這次的視線倒是比上次有溫度多了。
但這是不是友好，明春山吃不准。
所以明春山的臉色更沉了沉：
「您已經得到了結果，不是嗎？」
「所以我任由夏平蕪侵入醫療系統，沒有阻攔。
上位者唇角的笑意擴大，望著明春山的眸光更加幽深，
「畢竟，是你在她身上認認真真用了七年的藥，不是嗎？」
(本章完)
作者說:橘兔：沒吃成黃燜雞，吃了冒烤鴨。
今天有雷！開心！
以及老規矩，本章七個紅包。
感謝在2024-07-24 22:38:37~2024-07-26 23:31: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1326591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