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可真是折殺兒臣,您所言之事,何需兒臣答應, 只要父皇一句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兒臣也在所不惜。」季寧一聽說不用掉腦袋了,興奮得兩眼放光,極盡溜須拍馬之能事地應承道。
皇上季玶一側嘴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抹笑意,像是對兒子的回答十分滿意。隨後,他徑直走到小飯桌前, 二話不說地就坐在桌旁小板凳上, 並沖季寧招手道:「來來來,咱爺倆坐下來說說話!」
季寧聽聞召喚,哪敢怠慢,屁顛屁顛地就坐回到自己剛才的座位上,而此時桌對面之人已不是那個獄卒亓三, 而是他的皇帝老子。
「這裡伙食還行吧?住得可舒適?」季玶瞥見桌上還有沒吃淨的飯菜,一臉關切地問道。
「回父皇,好得不得了, 吃得好, 睡得香, 住得比在自己家裡還舒服。」見皇上把坐牢這事問得像是在住旅店,也只好假裝成住店的客人認真談感受。
但是,這樣和顏悅色的詢問, 令季寧心裡又打起鼓來:皇上老子既不追究自己下毒, 也不追究自己罵他昏君, 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莫不是還憋著什麼壞?
會不會他讓自己答應的事比扇巴掌,割舌頭,砍腦袋更可怕?
這樣想著,季寧整個人嚇得一激靈,各種曾聽聞的酷刑場面,在腦子裡像走馬燈似的轉了個遍,比如把人放油鍋里炸,放開水裡煮,放蒸鍋上蒸,等等。
「那就好,這可是朕特意吩咐人給你好好安排的呢!」季玶繼續面露和藹可親之色。
「謝父皇隆恩。」季寧收拾起滿腦子「煎炸烹煮」,做含胸叩首狀,「但……不知父皇要兒臣答應的是何事啊?」
他想趕緊問問清楚,到底要對自己實施哪種烹飪方法?
季玶聽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開始沉吟,像是在做著什麼思考。
這令季寧更加緊張,直接又從板凳上滑落於地上,這一回,不是坐個屁股墩兒,而是又跪了下來。
「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從未給啟新皇子下過毒,請父皇明察,兒臣真的是冤枉的啊!」季寧覺得,若再不抓緊時機喊冤,可能就真的要下油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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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父皇親自過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兒的……那個……悅兒他沒事,皇兒不必如此。」季玶隔著小桌把季寧扶了起來,使他又坐回小板凳上。
「什麼?父皇是說,悅兒他已經醒過來了是嗎?是真的嗎?」季寧激動得語聲都變了調。
「是真的,悅兒真的沒事,寧兒且放心!」
「嗚嗚嗚!」季寧聽了皇上的確認,忽然就開始大哭起來,「父皇,您知道兒臣有多擔心悅兒嗎?嗚嗚嗚,每日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嗚嗚嗚!」
季玶沒接話,只在心裡咕噥道:剛才不是還說「吃得香睡得好」麼?怎麼一下子就變了?
「嗚嗚嗚……」見皇帝老子沒吭聲,季寧趕緊把哭腔又拔高了幾分。
「唔……難怪朕見寧兒都瘦了一圈,讓皇兒憂心了!」季玶看著小飯桌上所剩無幾的殘羹冷炙和腰圍粗了一圈的季寧,強壓住上翹的嘴角,回道。
「還有啊,真的不是兒臣下的毒,請父皇明鑑!兒臣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父皇母后和悅兒的事情,若有半句謊言,必遭天打雷劈!嗚嗚嗚!」季寧發完毒誓,又繼續嚎啕大哭起來。
季玶見他鼻涕眼淚齊下,趕緊從衣袖口袋裡掏出一條絹帕,幫其擦拭:「好了好了,別哭了,都多大了,男子漢大丈夫,還哭鼻子?」
越有人哄,季寧哭得越起勁,幾日積蓄下來的擔憂和委屈,一股腦都涌了上來。
「皇兒不哭了,父皇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不是你下的毒。」季玶繼續安慰道。
季寧聞言,瞬間停止了哭泣:「什麼?!知道不是兒臣所為,那父皇的意思是,案子查清楚了,是嗎?」
「唔……悅兒……他……其實並未有中毒……只是有人慾意毒害他……你所聽聞的一切……都是假象。」季玶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
「什麼?並未有中毒?假象?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季寧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驚奇地問道。
「那日,悅兒吃了你給的麥芽糖後,回到寢宮就有些便稀,本來當天晚上,按照膳食安排,悅兒是要飲食一碗果子露的,皇后擔心果子露會加重便稀,便沒讓悅兒吃,索性你母后也沒有吃,而是將果子露撤了下去。寧兒,你也是知道的,皇后勤儉,最不喜浪費,每日宮裡餐食的供應量都會精打細算,所以,撤下去的餐食一般會賞給下人食用。不想,一個宮人飲食了那碗果子露後,就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啊?難道是那碗果子露有毒?那……」季寧聽到這裡,緊張得拳頭都握了起來,不自覺地插嘴問道。
但話說到一半,便意識到,此舉甚是不妥:怎麼能打斷皇帝老子說話呢?於是趕緊掐住話頭,不敢再繼續了。
季玶沒有計較,只微微點了下頭,道:「經太醫查驗和診斷,確是因為喝了那碗果子露所致,因為果子露中被人添加了劇毒離花草,且是能讓人致死的劑量。」
「什麼!好險,還好悅兒和母后沒有喝那碗果子露,真的是太險了!」季寧像是聽了一個驚險故事,臉上寫滿了「後怕」和「擔憂」,「那父皇,可有查清是何人所為?若是不查清楚,就算悅兒和母后這一回僥倖躲過,那以後還是會有危險的啊!」
「寧兒,你只顧詢問悅兒的狀況,怎不問問父皇為何要把你這個清白之人下獄?」季玶面露一絲淺笑,答非所問道。
「哦……這麼說……父皇早知孩兒是清白的?」季寧聽聞皇帝老子親口確准自己無罪,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先是長長地舒了口氣,隨後望眼欲穿地看向皇上老子,想要聽聽他的解釋。
「御膳房的管理十分嚴格,出了這種事情,定是在哪個環節上出了疏漏,被歹人鑽了空子,想要查出是誰下的毒,並非難事……」
「那到底有沒有查出來是誰下的毒啊?」季寧不由自主地又打斷了皇帝老子,因為小孩子聽故事,太想知道結局了。
「但各種跡象表明,此事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所以,若按常規的方式去查,最多只能揪出個上台演戲的。」季玶並不急著揭曉答案,像是在吊人胃口。
「父皇的意思是,想要揪出幕後導演之人?」
「自然,敢對我家人下毒,朕定是要徹底端掉整個『戲班子』才解恨,所以才會如此謀劃,寧兒你也算是助了父皇我一臂之力。」
「但……這,孩兒不太明白,父皇將孩兒入獄,這用的是什麼計謀?苦肉計嗎?」季寧覺得,雖然自己皮肉上沒有受什麼苦,但整天想像著自己會被烹炸煎煮,心靈上已經是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不,是緩兵之計,朕為了不打草驚蛇,先穩住下毒的行事之人和幕後主使,決定找個『替罪羊』來將罪責擔下,正好皇兒你當日給悅兒餵了根麥芽糖,而且你的前朝身份……唔……還真的挺適合擔當這個嫌疑人。於是便就將你入獄,並做出各種假象,讓不知內情之人都以為,朕判定皇兒你就是兇手。各種假象之下,那幫台前幕後的真兇都被蒙在了鼓裡,以為朕斷錯了案,便放鬆了警惕,沒有急於殺人滅口或畏罪潛逃,而是留在原地觀望。最終,朕趁著這幫人原地喘息的機會,順藤摸瓜地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哇,原來是這樣!父皇真是高明!」季寧聽聞,激動得拍手叫起好來,「那這下毒之事到底是何人所為啊?「
"是雲西府都督徐百川團伙所為,皇后在當地賑災時,發現府衙的賑災款帳目多有出入,稟報朕後,便將帳目封存查辦,得罪了不少貪官,徐百川便是這幫貪臣之首,因身處邊境之地,天高皇帝遠,皇權面前有恃無恐,朕還沒想好怎麼動他,他便先謀劃了投毒之事,欲害我悅兒和皇后。」季玶憤憤回道。
「父皇實在是高明!」季寧再次拍手叫好。
見季寧叫好,季玶趕緊趁熱打鐵地端出和藹可親的笑:「但是吧,因著此事,你母后一直對朕有所責怪,說朕讓寧兒你在不知情下蒙冤入獄,未有顧及皇兒的感受。所以,父皇此來,是特意向寧兒你賠不是的。」
「哦……原來如此……那父皇剛才要兒臣所答應之事是指……」季寧感覺到了關聯,於是問道。
「自然就是要寧兒你在母后面前替朕多美言幾句,告訴她已接受了父皇的真誠道歉。」季玶依舊保持著和顏悅色的笑容。
皇帝老子都放下身段道歉了,一般人肯定就受寵若驚地接受了,但季寧可不是一般人,畢竟是當過皇帝的小孩,有膽有識還有脾氣,在聽了皇帝老子的話後,竟未有順從地點頭,而是很不領情地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父皇為何不跟孩兒說明,害得兒臣在獄中很是煎熬,每日茶飯不思,夜夜難眠,真可謂是生不如死啊,嗚嗚嗚。」
「唉……這怎麼又哭了呢?」季玶不得已,又開始幫忙擦眼淚,「因事出緊急,加之此事需要高度保密,父皇便未跟皇兒說明,這不是都親自來跟寧兒道歉了麼?」
「兒臣的麥芽糖本是救了悅兒的,卻被說成是下了毒,真的好冤,好冤啊!早知道是這樣,如何也不會答應父皇所說之事,嗚嗚嗚!」季寧仗著自己是有功之臣,開始耍起賴來,且越哭越凶,明擺著就是想要反悔,不準備接受道歉。
季玶在一旁靜待了一會兒,等著兒子最終變成乾打雷不下雨,於是緊繃住忍俊不禁的表情,佯裝出一臉正色:「寧兒,你剛才還罵朕是昏君呢!這件事兒咱爺倆是不是再商量商量要如何治罪啊?」
季寧聞言,瞬間止住乾嚎聲,收斂起「違逆」之舉,且立刻反應過來:從一開始,這皇帝老子揪著「昏君」之事不依不饒,其實就是在給他下套。(正版首發晉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