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意識到摩拉克斯或許給不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已經是茗尋陪伴他的第二十載了。
以人類的年歲來看,她已經步入不惑之年,但由於摩拉克斯留存在她體內的力量, 時間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僅僅只是讓她從一個少女變得更成熟了些。
茗尋曾因為這點變化欣喜若狂,因為這代表著只要摩拉克斯願意,一定有辦法讓她從生老病死的行列中脫離出來,實現真正的長生。
很可惜, 摩拉克斯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茗尋也永遠不可能主動開口去問他,所以她選擇了用一種更隱晦的方式來試探。
*
「摩拉克斯, 今天怎麼不見你的小祭司?」
一次難得的眾仙聚會上, 挽著歌塵浪市的手成功混進來的短髮少女左瞧瞧右看看,怎麼都沒能找到那個常伴在摩拉克斯身邊的身影,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向坐於上首的男人發問。
兩人是盟友,又同為魔神, 於情於理摩拉克斯都不能在這時候把她丟出去,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她依偎在歌塵浪市的肩頭,還要恬不知恥地來問自己身邊怎麼沒人陪著。
被誤解了的歸終:啊?
眼見他的表情不太美妙, 歸終忍不住和歌塵浪市貼得更近了, 小聲嘟囔:「萍兒你看看他……」
歌塵浪市無奈扶額。
摩拉克斯簡直沒眼看她這幅樣子, 眼不見心不煩地給自己倒了杯酒,解釋道:「茗尋被新養的那隻狸花貓纏上了,遲一些才能到。」
「狸花貓呀——」歸終來了精神, 坐直興沖沖道, 「小祭司看起來好像很喜歡這類弱小但可愛的生靈呢。」
她還記得自己上個月來這兒玩的時候, 因為不小心撞見了她翻牆,於是恭恭敬敬地同她打招呼地茗尋手裡還捧著一隻受傷的小鳥崽。
今天她順道去那邊看了一眼,可惜鳥窩已經空了,看上去也很久沒有使用過的痕跡了。
既然想起了這茬,歸終就隨口問了句:「那隻小鳥是死了嗎?」
摩拉克斯飲酒的動作一頓。
心直口快的留雲借風插嘴道:「死了,茗尋這傢伙還找帝君哭了好些天呢,那隻纏人的狸花貓就是帝君為了安撫她特意撿回來的。」
說到這兒,她突然來了氣:「真是的,要本仙說何必要特意去撿一隻貓崽回來,還不如本仙給她造的機關鳥,它可是能說話哄人的!」
當初聽說這件事之後,留雲借風就特意送上了自己的最新傑作,奈何沒兩天機關鳥就因為太過聒噪被摩拉克斯丟出去了。
可惡,要留雲借風說,他分明是因為茗尋那幾天都在逗弄機關鳥,在他面前老是走神才惱羞成怒的!
她越想越氣,眾仙家七嘴八舌地哄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又勸得她繼續去喝酒了。
歸終不明白這裡面的深層原因,但還是像模像樣地「唉」了一聲:「我也覺得機關鳥比狸花貓好多了。你想想,貓才能活多少年,等到時候兩個小傢伙相處久了感情深了,貓反倒死了——那可真是了不得,已經不是哭好些天的問題了,怕是要哭個把月。」
雖說小祭司哭起來總是安安靜靜的,光在那裡掉眼淚,也不鬧騰,但美人垂淚總歸是叫人看著難受。
歸終將心比心,覺得比自己還要親近的摩拉克斯到時候肯定會更加難受。
奈何某個傢伙面上依舊淡淡的,好像完全不在意她說的隱患。
歸終又想到留雲借風之前同自己八卦的時候提到過摩拉克斯總愛逗小祭司哭這回事,頓時氣憤地打抱不平:「摩拉克斯,你在聽嗎?這隻小貓對小祭司來說就好像她之於你,兩者的壽命差距太大了,雖然有你的力量加持,但她也最多只能活得比常人久一點而已,難道你就不會因為她的死傷心嗎?」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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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釘截鐵的兩個字讓歸終剩下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里,吞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一張臉都憋紅了。
她結結巴巴地追問:「不會什麼?你是說小祭司不會那麼早死嗎?」
不怪她這麼想,畢竟以摩拉克斯對茗尋的寵幸程度來看,茗尋死了他絕對不可能會無動於衷,那麼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那就是摩拉克斯決定用秘法無限拉長茗尋的壽命。
能實現這個的方式有很多,需要付出的代價對於魔神而言也並不沉重,強大如摩拉克斯想必並不會在意這些。
她越想越覺得靠譜,奈何摩拉克斯下一秒就搖了搖頭。
「不,我的意思是不會傷心。」
歸終臉上的表情堪稱誇張,摩拉克斯耐著性子解釋道:「人類的生老病死是世間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我早就做好了準備。更何況你我都清楚,長生可不算是一件好事,難道你忘了還有磨損的存在嗎?」
歸終失了聲,原本還在嬉鬧的眾仙也失了聲,就連被勸了好幾杯酒,醉醺醺地找人聊天的留雲借風都好像一下了清醒了過來。
話題因禁忌的兩個字不了了之,接下來無論是摩拉克斯還是歸終都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遠處,意識到接下來的對話已經沒有了偷聽下去的價值,茗尋把操控機關鳥的裝置還給了屋外等候的侍衛。
「辛苦了,接下來的也要繼續仰仗各位了。」她對著眾人笑了笑。
這個機關鳥也是留雲借風的發明之一,是先前送給她的機關鳥的一代產品,雖然沒法說話唱曲兒,但因為有探視和探聽周圍情況的能力被送給了專門負責安防的部門。
摩拉克斯與諸位仙人都不愛在民眾面前拋頭露面,因此茗尋主要負責明面上的日常統領工作。
部族內的所有人都信服她,自然也包括了這群侍衛。
因此在茗尋提出想要借用機關鳥裝置的時候,他們連問都沒有問就交了出去,甚至還主動守在外面把門。
眼下得到了茗尋的感謝,侍衛們一個個活像打了雞血,一口答應下來,恭敬地目送她離開。
藉口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茗尋不再耽擱,加快腳步朝宴會所在地趕去,如往常一般在摩拉克斯的右手邊坐下。
有了剛剛那一出,就算歸終很想和她敘敘舊也只敢期期艾艾地遠遠看著,只是目中的惋惜無論怎麼遮掩都透出一些。
茗尋將這些看在眼裡,對摩拉克斯口中的「磨損」好奇更甚。
只可惜一直到她因為夢之魔神的引誘從摩拉克斯那裡死遁,都沒能從後者口中探到一個結果。
但活得久了,有些事情總會慢慢明白的。
*
往生堂的客房內,茗尋撫摸著手腕上數條如蜈蚣盤旋般醜陋的疤痕陷入了沉思。
她曾經養過三隻貓,一隻是摩拉克斯送給她的,很粘人的小貓,只可惜身體一直不大好,沒幾年就離世了。
身為祭司的茗尋也隨著小貓的死去一起死去,搖身一變成了沉玉谷夢之魔神的幕後軍師。
第二隻是她夥同浮錦三人推翻夢之魔神之後收養的,只可惜和前一隻貓貓不一樣,這是個特立獨行的小貓,平日裡最愛乾的就是在外面亂跑,被摸還要撓人。
偏偏茗尋就是喜歡它的小性子,覺得這麼張揚正好,每天放任它在外面瞎玩,直到一隻魔物無意闖入了她們居住的地方,小貓也淪為了它的盤中餐。
茗尋就此消沉了很久,浮錦、靈淵輪番勸了好久才終於願意出門見見太陽,日子久了,也就慢慢恢復成了以往的模樣,只是再也不肯碰從前最喜歡的小動物了。
然而命運不饒人,她到底還是救了一個瀕死的小傢伙。
雖然也像第一隻狸花貓一樣喜歡粘著她叫她摸自己,但流浪貓到底還是嚮往外面的世界,哪怕茗尋攔著也總是溜出門。
曾經的慘劇歷歷在目,即使那次事件之後三人都加固了四周的結界,幾乎不可能有魔物再闖進來了,茗尋還是不受控制地將小貓捆在了身邊。
她好像陷入了魔怔,直到浮錦因為無聊遣了靈淵來找她的時候,她才在後者詫異的目光中發現自己捆在小貓身上的繩子緊到幾乎陷入了它的皮肉,滲出鮮血。
茗尋手腕上的第一道傷疤就是這麼來的。
她治好了小貓身上的傷,而後在自己相同的位置上劃下了深可見骨的一刀。
那時,她才隱隱意識到磨損究竟是什麼。
但這種認知並不能阻止她傷害自己。
那種狀態總是玄之又玄,當她午夜夢回從夢魘中驚醒的時候手腕上就會再次出現一道口子。
發展到後來,哪怕不是夜晚,陽光明媚的白日她都會深陷迷濛幻境,在夢魘的勾引下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而在這些無盡痛苦的噩夢中,出現最多的就是摩拉克斯的臉。
無論是厭惡的眼神還是漠視的眼神,每一種都能讓夢中驚醒的她心悸不已。
時間久了,茗尋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對摩拉克斯是什麼樣的感情了,所以她放棄了繼續逃避下去。
她來這兒,就是為了拆穿自己曾經做的,讓摩拉克斯,或者現在用鍾離這個名字更合適的傢伙給她一個痛快。
但不應該是現在。
不應該是她還沒有做好所有鋪墊的現在。
茗尋晦暗不明的眼神終於重新變得堅定,轉頭拿起自己剛換下的濕衣物,從上面撕下一條姑且還算乾淨的布條,打算纏在手腕上作為遮掩。
雖然是個笨辦法,但總比就這麼暴露在鍾離面前好。
然後布帛的撕裂聲剛剛響起,房門就被敲響了。
「荀洺小姐,你在做什麼?」
——是鍾離。
(本章完)
作者說:沒想到寫了一整章的茗尋寶貝的心理剖析orz
還是老話,我猜你們絕對想不到我下章要寫什麼東西。
這次是有獎競猜,猜對了有驚喜大獎,寶寶們儘量往誇張的地方猜,而且答案是關於兩人感情線進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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