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尋怕死。
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她一次又一次見證身邊親人好友的死去,不只是被魔神戰爭波及,更多的還是因為同為人類的旁人。
有時是因為家裡拿不出東西被來索要糧食的壯漢泄憤殺害, 有時是被好心收留的苦命人推出去擋刀……
死得輕易,死得可笑。
那時茗尋還是個很小的孩子,明明這個年紀的孩子往往是遇到危險時最先被捨棄的那個,但茗尋還是活到了最後,因為他的父母親人把生的希望都留給了她。
懦弱的、不知反抗的好人, 茗尋對他們的態度總是很複雜,她毋庸置疑地愛著他們,卻也嘲笑他們, 發誓自己絕不會成為這樣的人。
她不要成為任人宰割的那個, 不只是在人類中。
蚍蜉撼樹說來可笑,偏偏上天就是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把機會送到了她眼前。
茗尋撿到了一個孩子。
他有琥珀色的瞳孔和烏黑的發,身上乾淨整潔,完全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
在和他接觸之前, 茗尋已經在遠處觀察過很久了,在無人的時候這孩子完全不是現在這幅無害的樣子,額頭上的龍角和拖在身後的笨重龍尾無一不彰顯他的特殊。
是魔神還是其他她從未見過的物種?
茗尋不清楚, 但她決定抓住這送上門的機會, 以身犯險嘗試一次, 如果操作恰當的話,或許他會成為實現自己野心的墊腳石。
於是少女裝出一副悲慟的模樣,流下幾滴鱷魚的眼淚, 仿佛在憐憫一個沒有親人孤身在樹林裡遊蕩的可憐孩子, 無視他身邊血肉模糊的獵物, 上前抱住他。
她賭贏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眼神冷漠的傢伙到底為什麼會同意跟她回部族,但沒關係,她總能找到辦法讓這傢伙軟化的。
茗尋有這種自信。
*
因為胡桃和香菱交情的緣故,往生堂的員工大多會喜歡在萬民堂用餐,鍾離也不例外。
茗尋在萬民堂幫忙的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他,不過她一直沒有貿然去搭話,只是時不時地在他面前晃悠一圈。
畢竟還有旁人的存在,實在不算一個套近乎的好時候。
生性活潑的胡桃幾乎包攬了所有需要說話的時候,當她在場時鐘離也樂得不開口,坦然地坐在旁邊。
因此茗尋用前些日子在萬民堂賺的摩拉去請了外援,安排了出鬧劇請人去往生堂求助,終於支開了胡桃。
摩拉和摩拉克斯之間的關係匪淺,哪怕現在大多數的摩拉都是由七星管轄的的黃金屋鑄造的,茗尋依舊不願意擔風險把它們帶在身上,眼下花出去了倒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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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端盤子的間隙,茗尋忍不住偷偷往鍾離的方向望了眼。
男人此刻正靜靜地坐在那兒享用早點,眸子微垂,眼尾的丹霞昳麗,攝人心目。
茗尋恍了神,直到指甲陷入手心,細密的刺痛終於讓她定了定神。
不過在她想好下一步要怎麼做之前,總是熱情的關照她的香菱就已經把這一幕收入眼中,打趣地撞撞她的肩膀:「你已經看鐘離先生看了好一會兒了哦~」
茗尋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或許是因為先生在那裡坐了很久了,我有些好奇而已。」
她說著轉身就想回廚房,似乎是擔心自己這樣偷懶的行為會惹得香菱不快。
然後後者攔住了她,理解地沖她眨眨眼:「沒事,現在時間不早了,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經走了,偶爾摸摸魚也不錯嘛。」
她狡黠地笑起來,把盤子放好之後拉著她坐在一邊閒聊:「鍾離先生可是出了名的俊美,有不少富家小姐都喜歡找藉口到往生堂坐坐,好看他一眼呢!」
「富家……小姐?」茗尋遲疑出聲。
「對呀對呀。」香菱偷偷瞄了眼坐在那兒不動如山的傢伙,湊到她耳邊同她八卦,「因為鍾離先生出門總是不愛帶錢的習慣,很多小姐都指望著靠替他付錢這種方式來套近乎呢!」
茗尋還有些不明白:「鍾離先生不是每天都會來往生堂用餐嗎,想要套近乎挑這個時候來不就可以了嗎?」
「這個啊——」香菱撓撓頭,「其實鍾離先生之前都是不會在往生堂就座用餐的,甚至偶爾連面也不露,只托胡桃幫他帶回去。胡桃說這是因為鍾離先生懶散,不過我倒是覺得他是因為擔心給我們帶來麻煩呢……」
狂蜂浪蝶要是太多了,不光是會給當事人,還會給當事人身邊的人帶去苦惱。
為了避免自己的追求者影響到其他客人在萬民堂正常就餐,鍾離會做出這種選擇也不意外,甚至就連現在也只是會在人少清閒的早餐時間來坐會兒。
「先生……是個善人呢。」茗尋不知想起了什麼,淡淡來了一句。
香菱贊同地點頭:「對呀對呀,所以你可千萬別客氣,假如你真的對鍾離先生有意思的話,瞻前顧後的可不行!儘管大膽的看!」
話題突然又繞了回去,茗尋差點沒兜住自己的表情,一頭問號。
然而對面的香菱還沒說完:「那麼矜持可不行,畢竟鍾離先生可是難得一見的搶手貨!就像——就像北斗大姐頭出海帶回來的海貨里的雲來大章魚一樣難搶!」
她在情情愛愛上也沒什麼經驗,只能就近拿自己總得拼命搶才能搶到的珍稀食材做比喻,聽上去雖然有些好笑卻很通俗易懂。
香菱覺得這個比喻相當合適,自顧自地一點頭:「所以荀洺你可得抓緊才行,不如就趁現在去和鍾離先生搭話好了!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了,就當我給你批假了!」
茗尋:誒!?
她被香菱「有理有據」的話震驚到了,尚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直接被樂於助人的某個傢伙往鍾離的方向推了一下。
這動靜有些大,總之等她一臉茫然地站穩時,那頭的鐘離已經抬眼看向她了。
事情都發展到這份上了,茗尋也不可能再打退堂鼓了。
況且,她相信以鍾離的耳力足夠聽到之前香菱和她的討論了,或許現在是個很好的機會,一個可以用香菱遮掩光明正大勾搭他的機會。
茗尋眼中閃過一縷暗芒,面上卻依舊擺出一副怯怯的模樣,有些拘謹地摸著自己胳膊,小聲喚了句:「先生……」
鍾離大概是已經用完了早餐,此刻順勢將手中的湯盅放在桌上,動作優雅地擦拭自己唇邊沾染的一點晶瑩。
等到做完了這些,他才淡淡回道:「荀洺小姐有什麼事嗎?」
說實在的,這樣的態度對於待人一直溫和有禮的鐘離來說已經算得上有些冷落了,但這份與常人完全不同的特殊足以讓茗尋感到滿意了。
她用了那麼多那麼多的力量來構築那些夢境,為的不就是讓鍾離回想起他們的過去嗎?
她自認曾在摩拉克斯的生活里占有過重要一席,倘若用現在流行的小說里的詞來形容,大概也是白月光的角色。
但此刻她扮演的卻是白月光死去之後,重新出現在鍾離面前的一個和白月光有著相同容貌相似性格的人。
茗尋把這層馬甲捂得很緊,她也堅信自己當年的死遁做的很成功,鍾離不會輕易去聯想她們的關係的,只會認為這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但白月光和相似品是不可能一言而喻的。
那麼——請從我身上去找「我」的影子,請重新懷念「我」、再次眷戀「我」吧。
*
屋外的雨下得突然又急促,灑落在青石板路上,暈開一片深色,本就因為時間尚早而有些冷清的街道此刻更是寂寥。
但眼下,沒有人去注意外頭的景象。
鍾離看著她嘴唇啟合,出口的聲音卻又被屋外的驟雨遮掩,只留下最後一點咬字的氣息。
許是因為外頭過重的濕意,指尖敲擊桌面的速度不動聲色地快了幾分,顯示出了主人此刻一絲難察的煩躁。
「荀洺小姐剛剛說了什麼?」鍾離沉聲發問。
茗尋表情微愣,幾次啟唇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沒什麼,先生。」
於是指尖停下了,鍾離忽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既然荀洺小姐沒什麼要說的,那我就先告辭了,堂主不在,往生堂還有事情等著我處理。」
但是他剛動身,茗尋就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手上還拿著一把傘。
鍾離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出門也沒有下意識帶傘的習慣,茗尋此舉顯然是打算送他一程。
他蹙著眉:「不必……」
茗尋難得大膽地打斷了他的話:「先生別說笑了,淋雨回去是會生病的。而且香菱小姐說了,現在不忙,我可以暫時離開一會兒。」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要是還有人拒絕送上門的好意執意淋雨就只能說是傻了,鍾離沒了拒絕的理由,只能答應下來。
似乎是因為難得有一個機會可以和他獨處,還是同一把傘下的狹小空間,茗尋臉上染著淡淡的紅暈,看他時的眼神都有點躲閃。
她的身高才到鍾離的肩頭,撐傘時努力捏住了傘柄更下面的地方,竭盡所能地避免傘撞上鍾離的頭髮。
只是這樣的姿勢多少有些考驗她的力氣了,尤其是紙傘的傘骨大多是用竹子做的,重量自然不容小覷,沒多久茗尋就覺得手臂酸痛得厲害。
她還沒想好怎麼不動聲色地換一隻手,沉重的傘就突然被人接了過去。
交接時手掌間誤觸的肌膚傳來另外一個人的溫度,燙得她怔了神,甚至都忘了拒絕。
不過鍾離直接把傘接過去的舉動,大概也沒有想過要給她拒絕的機會。
男人的嘆息最終融化在了淅瀝的雨聲和並肩的腳步中。
(本章完)
作者說:我真的在寫,但是因為卡文每天幾百字幾百字的慢慢寫,寫完又反反覆覆地改才一直沒發出來,寶貝你可以不用給我投雷催我更新的,發條評論問問就可以了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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