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顫抖的雙手抱起男孩, 把他扔進火海里!當我的視線逐漸清晰時,大火吞噬了它的獵物。
「我轉過身,在我身後, 我看到了被我偷走的孩子!
「躺在那裡熊熊燃燒的正是我的親生兒子!」
——《火焰在燃燒》
「這起案件當中的罪犯童年時期因為性別原因不討父親喜愛,母親也將自己在家庭中長期遭受打壓累積的不滿發泄在她身上,因此為了迎合母親『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的哭訴,她開始以男性化標準打扮自己,言行舉止向同齡男孩看齊, 青春期階段也沒有受到來自女性長輩的正確引導。
「受成長環境的影響,她對弱小的女性天然有保護欲,尤其面對受害人這種性格文弱的女生, 她會不自覺將自己擺在騎士的位置上, 漸漸把好友當作戀人來照顧。後來好友有了喜歡的男生,為了打消對方的念頭她就想辦法成為該男生的女友,但即便這樣也無法杜絕好友和其他男生親密相處的行為,她感到很嫉妒也很憤怒。
「多次威脅無果,她親手殺死了好友。審訊時我問她為什麼要殺人, 她告訴我,因為接受不了好友的『背叛』,覺得自己的感情被辜負了, 一時衝動就殺了人。
「在這一類案件的刑事偵查過程中, 首先……」
謝輕非下了課, 換回便服到附近商場吃了頓晚飯。
冬天天黑得早,也容易讓人生出惰性,明明才六點她已經覺得無所事事, 再想到一會兒回了家依然得獨自打發時間, 竟詭異地記掛起衛騁來。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 兩個人在一塊兒要比一個人有意思得多。偶爾她不那麼忙,回家和他哪怕只是看看電影聊聊天也是充實的。現在她空閒時間一大把,身邊卻沒了人,反倒咂摸出點孤單的滋味。
但人畢竟是她強硬趕走的,這會兒念及對方的好,屬實有點說不過去。
謝輕非把腦子裡的雜念統統甩掉,沿街買了杯熱奶茶,慢悠悠踱步到路口考慮是回家還是再逛逛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旁壓過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靜靜站了會兒,沒聽到衛騁主動搭茬。
又打量他幾眼,見他目不斜視毫無反應,謝輕非忍不住道:「你有事?」
衛騁還是沒作聲,跟沒看見她似的沉默地站在原地。
謝輕非瞅出點不對勁來,靠近他時聞到了淡淡的酒味,伸手在他眼下晃了晃,奇道:「喝多了?」
視線被干擾,他總算低頭看了她一眼,然而又很快將目光收回,繼續像個雕像一樣插著兜冷酷地杵在馬路邊。
「你喝多之後這麼高冷嗎?」謝輕非頓覺十分新奇,圍著他轉了兩圈確定他不是裝的,「連我都認不出來,那你還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大概是嫌煩了,衛騁撣灰似的在眼前扇了幾下,迷濛的眼神中露出幾許不滿。但這份不滿顯然不是針對謝輕非,因為他下一秒又敲了敲自己的頭,一臉「我的腦子怎麼壞掉了」的愣怔。
謝輕非一下就樂了,這個無聊的夜晚因為衛騁的到來而變得多麼有意思啊。
從上次和謝軼南兩口子吃完飯算起,他倆得有半個多月沒再見面了,微信上也毫無聯絡,唯一一次在警局遇見了,他還大老遠就繞了道,特意沒和她正面對上。衛騁是個很守信的人,答應了要減少和她的往來就會乖乖履行,可見他此時貼上來是真不認識人了。
謝輕非對衛騁的酒量如何完全不清楚,以前在一起時他就幾乎不喝酒。雖然出身很高調,但他唯一志向也只是當個普通的醫生,什麼應酬交際也不見參加,這還是她第一回看見他喝醉的樣子。
謝輕非湊近他,好心問道:「你這樣要怎麼回家啊?有人來接你嗎?」
衛騁自屹然不動,好像關閉了聽覺。
謝輕非無可奈何,掏出手機對著他拍了張照,發消息給席鳴:【撿了個人,家屬過來認領一下。】
席鳴:【?你們兩個怎麼又搞到一起去了。】
席鳴:【等等不對勁……我哥怎麼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你給他下蠱了?】
謝輕非:【嗯,下了半斤白的。】
席鳴猶猶豫豫地敲了半天字,最後回復道:【我這兒走不開哦,你把他領走唄?】
謝輕非還沒來得及回,他又說來任務沒時間聊了,完全不顧這位流浪家屬的死活。
謝輕非連續給他彈了好幾個問號,當然都不被搭理,她氣笑不得地將手機舉給衛騁看:「喏,你弟不要你,酒醒之後記得找他算帳哈。我幫你打個車,自己回家沒問題吧?」
衛騁眨巴眨巴眼,目光中蕩漾著一股清澈的愚蠢,看看手機屏幕,又看看她,眼皮耷拉著,竟有幾分楚楚可憐。
謝輕非:「……」
「你別這麼看著我,難道還指望我親自送你?我可是很忙的,待會兒回去不僅要備課,還要……備課。總之肯定是沒時間送你的。」
衛騁像是聽懂了,歪了歪頭,很沮喪似的嘆息了一聲。
這人上輩子是練兵的嗎,喝大了還會使苦肉計。
謝輕非很想掰著他的肩膀使勁晃晃,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心眼子,才能在意識失靈的情況下也輕易讓她動搖。
正要說話,聽到身後有人叫衛騁的名字。
男人看見她時微愣了愣,點頭示意:「謝警官。」
來人是衛騁的髮小遲爭渡,謝輕非也同他打了招呼:「你們一起的?」
「嗯,沒留神就被他跑了。」遲爭渡道,「嚷嚷著到點了要去接女朋友下班,明明醉得都找不著北。」
衛騁認出了人,朝遲爭渡一攤手心:「車鑰匙。」
遲爭渡道:「酒駕犯法。」
謝輕非疑惑道:「他哪來的女朋友?」
遲爭渡就問衛騁:「你哪來的女朋友?」
衛騁一本正經地回應他,還倒打一耙:「謝輕非啊。你是不是喝多了,連這也不記得。」
謝輕非:「……」
遲爭渡好笑又無語,對謝輕非道:「他這會兒腦子也沒什麼邏輯,可能忘記你們已經分手了。」
謝輕非倒不至於真和衛騁計較,擺擺手說沒事,想著既然他有人陪,自己也不必再跟著操心,剛要告辭,遲爭渡忽然很是愛憐地摸了摸衛騁的頭:「他也是因為今天過生日才喝多了點,平時不這樣。」
謝輕非猝然一愣,驚訝道:「今天都已經25號了?」
看看手機,發現確實是。
一旁的衛騁倒沒有身為壽星的自覺,拋下一屋子給他慶生的朋友,滿腦子惦記的就一件事——接他早就分手的女朋友下班。鬧不動遲爭渡,他還著起急來,自己上手要去扒拉他的車鑰匙。
謝輕非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在他站不穩的時候順手攙了下,這人就順理成章掛在了她身上,死沉死沉的,簡直是恩將仇報。
「謝警官,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送他回去嗎?」遲爭渡有些無奈道,「如果他執意要去接『女朋友』,我恐怕會很為難。」
謝輕非心想,俗話都說了解鈴還須繫鈴人,她和衛騁之間的事情確實不好麻煩遲爭渡,送送他好像也不是個大事。就算是個普通同事需要幫忙,她也不會拒絕。
而且今天還是衛騁的生日。
幫一下,也沒關係。
並不代表她有別的意思。
這樣就算他醒過來,自己也好解釋。
謝輕非點了頭。
遲爭渡滿意道:「好,那謝警官,我們下周再見。」
謝輕非道:「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十分鐘後,衛騁被按進車裡。
「你酒品還蠻不錯。」鑑於他乖乖的一直很配合,也沒吱哇亂叫,繫上安全帶後謝輕非滿意地在他胸口拍了拍,「走了,我送你回家。」
衛騁卻搖頭:「去公安局。」
謝輕非一愣:「去那兒幹嗎?」
衛騁道:「接我女朋友下班。」
謝輕非忍了忍,實在想不到這一晚上自己被忽視的原因,側過身子面對著他:「那我是誰?」
衛騁很認真地打量她幾眼,篤定道:「幻覺。」
合著剛剛那麼目中無人,是真沒把她當人。
謝輕非樂了:「你怎麼確定我是幻覺?幻覺會和你說話嗎?」
衛騁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指尖在錶盤上點了點,意思是你如果真的是謝輕非本人,這個時間應該在局裡加班,而不是跟著我滿大街轉悠。
謝輕非道:「我又不是天天加班,偶爾也會早點回家吧。再說了,我現在已經不在一線了,假期多得我都煩,你的消息也太滯後了。」
這話說出來就不是很有底氣了,畢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可沒趕上謝隊的好日子。警察是永遠不會下班的,更別說刑警隊素來事兒多,她天黑之前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有時去外地出差,三五天都不一定回來,倒不是有意不著家。
果然衛騁就擺出一副早已看穿的架勢,挺直腰板指揮起來:「去公安局。」
無聊。
謝輕非真不想搭理他,胳膊橫過去把人按回椅背上:「坐好了,吐車上二百。」
然後一邊數落他一邊在路口處拐彎往警局開去。
到了地方,本來以為衛騁又要折騰著下車,誰知他到車子熄火也沒什麼動靜。謝輕非看到他拿出手機打開了和自己的聊天頁面,指頭懸著猶豫了好久,最終也沒發出隻言片語,盯著盯著屏幕都自動熄了,他又把手機揣回懷裡,降下車窗不怕冷似的望向外頭。
那一側就是辦公大樓,巍峨肅穆,正中央懸著的警徽也在寒冷冬夜的裹挾下顯得冷冰冰的。謝輕非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除了零星的燈光什麼都看不到。
她心頭微動,低聲問道:「你該不是每天這個時候都來吧?」
衛騁想了下,道:「不值班的時候,每天都來。」
謝輕非忍不住道:「騙人的吧,我一次都沒看見過你啊。」
衛騁沒說話。
謝輕非又問:「你來幹什麼?」
冷風從窗口直往車裡吹,像開了刃的刀一樣刺得人臉頰生疼,衛騁還往風口處迎,要把大樓盯穿了似的。謝輕非看不過眼,把人往裡拽拽。這次他沒再堅持,自己把窗戶升上去了,閉上眼睛緩了緩,才開口道:「走吧。」
「哦。」謝輕非應了聲,不由自主在他眉眼間多停留了片刻。
他說他每天都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談戀愛的時候沒聽他說過,分了手,更沒自戀到會往這方面想。看到的是一次,看不到的還有多少次?一整個春夏秋冬都能輪下來了。
可是等能等來什麼?等待向來是最徒勞的事情,得到的往往只有一場空,最沒有堅持下去的意義。
謝輕非憑空生出一股子燥意,也覺得車裡的暖氣烘在身上很燒人。從後視鏡里偷偷瞥了他一眼,忸怩地問道:「你……有什麼生日願望沒?」
衛騁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側臉上。
謝輕非:「咳,你還是別說了,我就隨便問問,沒打算幫你實現。」
一路上謝輕非沒再有心情逗他,回過神來才發現把人載到了自家小區車庫裡。
熟悉的環境使衛騁這個本就意識不清醒的人時間線徹底混亂,他自如地下了車,熟門熟路走到電梯口按了樓層,謝輕非追著他擠進電梯,這會兒是再沒機會趕人了。
到了家,他也大搖大擺進門。
謝輕非剛把外套脫下掛好,轉頭要跟他約法三章時,手腕忽被一道大力拽過去。
後背猛地貼到門上,腦後墊著的是他柔軟的手掌。他身上的酒氣並不難聞,也唯有灼熱的呼吸透露出他醉了,這份熱意此刻就打在她耳後,讓她險些呼出聲。
「我想抱你一下。」衛騁道。
室內昏沉一片,玄關微弱的橘色燈光蒙在交迭著的人影上。
「我的生日願望,就是想抱抱你。」
謝輕非被他的氣息撞了滿懷,熟悉又令人眷戀,一時連掙扎也忘了。而他又用了很大的力氣,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裡。
摸摸她的腰,捏捏她的臉,衛騁心疼道:「好像瘦了。」
謝輕非:「都是肌肉。」
「哧……」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加重了擁抱的力度。
「衛騁,」謝輕非由著他抱了會兒,提醒道,「差不多可以了。」
他不肯放手。
她又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手也被攥住。
算了,今天是他生日。
謝輕非再次拿這個理由勸自己,剛把自己哄好,衛騁一看她不掙扎了,反而又不開心,覺得她這擺爛態度純粹是敷衍他,嫌棄他。
「你幹什麼呀!」清醒時從不會表現的任性這下一股腦全冒出來,衛騁腦袋埋在她肩上,委委屈屈地說,「你怎麼就知道欺負我啊。」
謝輕非徹底沒了脾氣,順著他道:「我怎麼欺負你了?抱也讓你抱了,難不成你還想跟上次一樣,再和我上床?」
衛騁立刻抬起頭,道:「我不和你上床。」
「哈哈,」謝輕非沒想到他拒絕這麼果斷,一下子還被他逗笑了,挺不服氣道,「你說什麼?你憑什麼不願意?」
衛騁:「我就是不願意,你別想和我上床。」
謝輕非:「搞笑哦,你以為我很想跟你上床嗎?」
衛騁臉頰是紅的,因醉意整個人都顯露出笨拙無害,此時更加一副很為難的表情。
謝輕非:「……你不許做這個表情,搞得好像我非要跟你怎麼樣似的,我本來就沒想要和你上床好不好!」
他被酒精攪擾得連察言觀色的能力都弱了,歪著頭看了她好一會兒,還當她是鬧脾氣,溫聲哄道:「最近真的不行哦,術後起碼要一個月才可以恢復性生活,否則對你還是有風險的。」
後面的話他聲音壓得很低,更像是在告誡自己,謝輕非沒有聽清:「你剛說什麼一個月?」
衛騁:「沒什麼,我說你如果想和我上床,得等一個月後。」
謝輕非:「……」
「我對你這方面的排期不感興趣,」她偏過頭,硬邦邦地說,「總之,我沒這個想法,你彆扭曲我的話。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衛騁眼下反應遲鈍,只對她的不高興格外敏感,愣了一會兒才回覆:「謝輕非,你就別生氣了,我還在生氣呢。」
謝輕非哼聲道:「你有什麼好生氣的,腦子不清醒,便宜倒沒少占,明天酒醒了可別後悔。」
「我當然生氣啊,」衛騁聲音悶悶的,「我不去看你,你也不主動來看看我嗎?我又沒有不許你來找我。我很想你,想到生氣,我要氣死了。」
「你太沒良心了謝輕非,你怎麼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他一邊控訴,一邊騰出手來兇巴巴地扣住她的下巴,連眼神都不允許她移開,非要四目相對著質問,「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了嗎?」
謝輕非呼吸一窒:「我……」
她對待普通同事,當然願意在對方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但不會好心到帶人回家。她的耐心也不足以支撐她和一個醉鬼好聲好氣交流,甚至默許他越界的舉動。
在她決定和他分手的諸多原因里,唯獨沒有不喜歡這一條。
「我其實……」
「算了,」衛騁忽然卸了力,「你只不過是我的幻覺,說的話也不算數。但還好你只是幻覺,要真讓謝輕非聽到我說這些話,那我就太沒面子了。」
說完,他後退了兩步,自己站好,整理了一下領口蹭歪了的大衣,非常有禮貌道:「你好,我喝醉了。」
然後在謝輕非還沒反應過來的的目光中,仰頭「砰」地倒在了地板上。
(本章完)
作者說:沒存稿了開啟現寫模式。關於啥時候在一起,應該要到卷四卷五吧,具體看劇情發展。反正這一卷是要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