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硯就著小空拖他的動作, 亦步亦趨出了山洞。
小空窒息似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裴明硯一手給他順氣，人卻回頭凝視山洞之中。
山洞裡那怪人消失不見了, 好像只是故意想讓他看見一樣。
小空緩過神來，不住往山洞口看，神情戒備。他拽著裴明硯就往羊腸小道上跑。
裴明硯忙拉住人，「喂喂喂！等等，我們用飛的。」你這心神不寧慌裡慌張的, 還真不怕掉下去啊？
他從袖子裡抖出個哨子，朝小空解釋：「這是藥管事給的，說萬一我有急事可以吹一聲, 他們院的靈鹿會過來接人。」他把哨子在手上轉了兩下, 吐槽道：「誰讓咱們竹里行待遇差，去哪都只能走路。」
小空氣凶凶瞪著他。
他朝小空做了個鬼臉，「這可都是為你們院主好，萬一他突然不行了，等我慢悠悠趕過去, 都能撞上他入殮了。你也不想這樣的對吧？」
「你就是胡說八道！想蹭靈鹿車！」嘴裡罵著，小空緊繃的身體也逐漸鬆懈下來。
裴明硯眉眼溫和下來，「噓！你知道就好, 千萬別和溏姑說。」
小空一臉納悶, 上下打量裴明硯, 像在看什麼新奇物種，「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人！」
「我長得醜嘛，要不要臉有什麼差別。」裴明硯給他一個燦爛的笑。
小空滿臉嫌棄, 卻也攥著裴明硯衣袖不鬆開, 甚至挪了挪身子, 換自己擋在裴明硯身後。
靈鹿車很快就到，小空急匆匆推著裴明硯要上去，又突然把人拽下來。
這下換裴明硯納悶了，「怎麼了？」
小空一指靈鹿車，「這不是藥管事的寶貝車嘛，怎麼會來接你。」
靈鹿好像看見小空的手勢，「呦呦」叫了兩聲。
小空手一縮，小聲朝靈鹿解釋：「我沒罵你，也沒說你。」
裴明硯看了眼和鹿對話的小空，對小空可能會獸語一事越發確信。
他朝靈鹿車看去，原先沒注意，此刻一看，果然，這和上次他們坐的又有點不同。
單就靈鹿來說，品階就更好，跑起來估計更快。車上裝飾也不一樣，至少這車頂，看著就比上次上檔次，那木頭油光滑亮得快趕上珍珠表面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紗的顏色了，杏林院的品級制度啊。
裴明硯佯裝無知，「這車又沒寫名字，你怎麼知道這是藥管事的？」
小空手藏在身後，抬抬下巴讓裴明硯看車，「那個白紗啊，杏林院只有藥管事是白色的，其他人都是各種各樣的紅色……挺丑的。」
「嗯……上次那個粉紗車確實怪丑的，不知道還以為那是小馬寶莉呢。」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小空看了看車子，又說，「杏林院出行方便，但他們品級是按醫術來排的，你就算過去了，也只能穿紅色，用大家共用的靈鹿車，你去的時間短，搶不到用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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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空回頭看看山洞，把裴明硯推上車，自己又爬上來，「藥管事現在對你好，是因為你暫時能幫院主。嗯……你記得一定把救院主的方法藏好，別被他騙去了。」
裴明硯一眼就看穿小空要說什麼，「放心！我一定聽空空大哥的話！安心在竹里行劈柴！」
小空嘟嘟囔囔著：「你就是喜歡偷懶。」說著他已經掌握駕駛主動權，朝裴明硯解釋：「山洞很奇怪，我們去找院主。」
裴明硯沒想到小空竟然還掛念這事，他問：「怎麼了？你認識他？」
小空明顯不想細說，「我不認識。」
「不認識你說什麼『是他是他』？」
小空背過身去，不說話。
裴明硯於是也不問了，朝在他腦袋裡休息的薛青余問：「哥，換你來給解釋下？」
薛青余閉眼端坐在他識海中，宛若老僧入定，許久沒反應。
裴明硯正尋思著要不要在識海里整個龍捲風給他快樂快樂，來場「頭腦風暴」。
就見薛青余緩緩睜眼，似乎在凝視著他，「方才的畫面，我亦看見了。」他頓了頓，垂下眼，「此事說來話長。」
「你看我這正快馬加鞭往你那趕呢，哪來那麼多時間，你長話短說！」
「小空該和你說過他幼時之事。」
薛青余就不是急性子，說話和和緩緩。
裴明硯毫不懷疑，就算天塌下來離他只有一毫米了，這人要是在喝茶，也絕不會因此多喝或少喝半口。
「說過說過。」裴明硯了無生趣地應著。
照這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到正題啊，他先睡一覺可以嗎？
「我一直懷疑，小空不是人類。」薛青余理了理衣服，在識海中踱步起來，「可一直沒找到證據，書院的典籍我都翻閱過，並未查到相關信息。」
裴明硯一個激靈，立時來精神了。
「現今有你陣符壓制，我不用再依靠小空血液維持，幾天來，他之血液已逐漸脫離我身。」薛青余停了停，「有個問題困擾我許久，小空的血。」
裴明硯想起薛青余咳出的血液，血液脫離身體後，很快就無色了。
「血的顏色？」
薛青余神色凝重地點頭，「一直以來，血液在逐漸褪色，直至透明，連同我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這是血液中真正對病情有效之物被吸收了，可是……」
「可自從我以髮結陣後，你是故意把血咳出來的，那血，沒被吸收過。」
薛青余眉眼彎彎，「你果然知道了。」
「廢話。」
「即便如此，血液一旦脫離我身體，立刻變得透明無色。」薛青余想了想，「也許，小空的血液本身就是無色的。只是他無意識中偽裝成了人，血液才有了顏色。而一旦血液離開他太久，就會恢復原狀。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裴明硯暗自記下，不由又想到小空可能會獸語這茬。他端詳著薛青余，思索著要不要把信息置換置換。
就聽對方說：「小空是我從海邊一個小漁村帶回來的，『主人』讓我在那個時間去那個地方，我到的時候，周圍都被海浪卷平了，只有一個小孩呆呆坐在沙灘上。我照『主人』吩咐，將人帶回。那時候，小空還是小小一隻，他總鬧騰要看海，可書院附近沒有海，不得已，我尋來鳴海獸。」
鳴海獸。
一種形似烏龜的巨獸，體格巨大，有甲殼做保護，無視幾乎所有物理攻擊。擊敗方法有兩種，攻擊它的雙眼，或者入侵它的精神世界。
直白說，你要不打它眼睛，要不精神攻擊。
可精神攻擊的話，它自己就是精神攻擊的高手，你不一定能贏，打眼睛就更好玩了，這貨一輩子也不睜幾次眼睛。
好處是，這靈獸不會主動攻擊人。壞處是，它在哪，哪裡就有海，而且這海和弱水似的，壓根沒什麼東西能從海面上過去，不論死活。
這薛青余不簡單，十幾年前就是個高手，可還是被他那『主人』給控制了，這主人究竟是誰呢？
為何在書里一點端倪都沒有。
裴明硯嘻嘻哈哈道：「哥啊，做人要坦誠。你這說法和小空說的對不上啊。」
薛青余沒生氣，只笑了笑，「看完這裡你就清楚了。」
只見薛青余突然蹲下身，以手觸碰「地面」，空蕩蕩的識海放電影似的，開始回放了。
畫面中。
小空小小一隻，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背著筌箵，手裡還提著魚簍在撿貝殼海螺，不時回頭朝仍是少年郎的薛院主揮手，笑得燦爛至極，讓人看著打心裡泛暖。
遠處，鳴海獸閉眼沉在海水裡，好像一座孤島。
裴明硯越看越不對，「這不對啊，鳴海獸到哪，海在哪，這確實沒錯，可那水壓根不生產海洋生物啊，就一死水，哪來的貝殼啊？」
薛青余點頭，「那時我剛從負淵天塹出來，初經大事，卻不免年少無知，沒看出怪異之處，是以我有事時，便放任小空獨自玩樂。」
裴明硯皺眉，「那吳老出現了？」
「嗯。」薛青余心念一轉，只見整個識海深處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這是鳴海獸的記憶。」
話音一落，識海中緩緩出現一束小火苗，小火苗先只是一點，慢慢長大，最後如長明的燭光，驅散了黑暗。
鳴海獸叫喚一聲，似乎在和小火苗打招呼。
隨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包裹住整個小火苗，將它牢牢護住。
不時，鳴海獸會叫喚幾聲，小火苗火焰搖曳幾下，好像在和它對話。
一種空寂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裴明硯看著看著覺得自己鼻頭髮酸，他暗罵自己矯情，調笑道：「這鳴海獸對你情深義重，你就把人丟去給你看後門啊。」
「它喜歡那裡。」薛青余說。
識海中突然震盪起來，鳴海獸急急朝小火苗叫喚著，小火苗顫動起來。
一束聚光刺了進來！
是鳴海獸睜眼了。
雙眼似乎與鳴海獸通感了。鳴海獸的眼睛常年不見陽光，突然的光線讓它險些睜不開，隨後，它的眼睛沾上弱水，弱水順著眼角滑下，像一陣又一陣的淚水。
鳴海獸漸漸往上浮，將沙灘上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一個身著黑衣的人激動地抓住小空手臂，嘴裡喊著什麼。
裴明硯朝皺了下眉頭，問：「鳴海獸聽不見聲音？」
「它的世界裡沒有聲音。」
小空的魚簍早被扔了，貝殼海螺掉了一地，他不住推搡那個人，那個人卻掐著他的手臂，急急朝他說話。
掙扎間，那人的臉暴露在鳴海獸的視線中——那本該是臉的地方血肉模糊，眉毛眼皮都不見了，鼻樑骨支棱在臉上，突兀又恐怖，嘴唇也沒了。
只那雙眼睛還維持著人樣，可他此刻神情激動，儼然一臉癲狂的模樣，眼白都不由泛著紅，更恐怖了。
小空被那不能稱得上是臉的肉糊嚇得幾欲昏厥，只叫著喊著，不斷掙扎著。
鳴海獸開始叫喚起來。
靈力攜裹著弱水朝海岸衝去，鳴叫聲中的精神攻擊率先起了作用，那人抱著腦袋倒在了地上。
弱水捲起昏迷的小空，形成一個球狀的保護圈，往弱水上飛來。
鳴海獸往下沉了沉，小心讓小空安穩躺在它背上，它又往上浮起些。
海岸上的那人沖鳴海獸大聲叫罵。
鳴海獸聽不見，它閉上了眼。
背上現出一把小傘，撐在小空上方，替他擋住太陽。
裴明硯雖然聽不見，對唇語也不精通，卻讀懂了兩個詞，一個是「小空」，一個是「畜生」。
薛青余笑了笑，「這就是小空送你那把傘。」
鳴海獸的記憶退散，裴明硯識海中再次荒蕪。
「我趕到時候，那人已經消失了，共享鳴海獸記憶後，我一直在書院尋找這個人，卻從來沒有他的蹤跡。」
裴明硯也笑了一下，「剛才你反應可是冷淡的很啊，可不像要找事的樣子。」
「衝動不能解決問題。」
薛青余停頓好一會，「何況，他現在出現……對我與小空的關係不利。」
裴明硯原先還懶懶散散，一聽這話敏銳察覺不對。
這興許就是書里沒有慕容護法的原因了。
他試探地問：「怎麼？難不成你還要為了小空，殺他報仇？」
「報仇？」薛青餘一怔，突然開懷笑起來，「原來梅大少也不是全知全能啊。」
他笑了好一會，笑到笑容僵硬才垂下眼，似乎不願面對一樣，一字一句說：
「他攥著小空手臂不放，嘴裡叫的是：『快跑！快跑！！』」
薛青余看著虛空，朝裴明硯說：「他知道主人的計劃，他是來救小空的。」
(本章完)
作者說:更新了
感謝ギ暖爐催故人淚灌溉的營養液，謝謝～
qaq，看見評論說看不懂，在末尾補句話，說得更直白些，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毛病，在改了
（ps.其實評論我都有看啦，有些時候看見大家問問題，不回復純粹是因為，回復就是劇透。如果真有人問到bug，我肯定會吱聲的，沒回復的就是這個沒問題，在我設想中啦）
然後，從這章後就開始開防盜啦，防盜比例比較高，訂閱不足就會禁止購買那種
實在是盜文網猖獗，我其實每天更新要寫至少四小時（就是吃完晚飯開始），加上構想劇情，加起來一天至少六小時，閒下來的時間差不多都用上了。
沒賺什麼錢，一天一杯挺便宜的奶茶那樣（蜜雪冰城那種吧），之後文長了加上讀者棄文什麼的，估計一天一根棒棒糖（可能還高估了！實不相瞞我上本更新，一天一毛錢哈哈哈哈，毫不誇張，是真的一毛錢，有時候還不到一毛，就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