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站在牆邊, 怨氣滿滿的斜睨著身邊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她就不會被外公罰站。
葉故悠哉悠哉在院子裡的石凳子上坐下, 好整以暇的看著洛泱對他吹鬍子瞪眼，竟然也心情愉悅。
葉故的到來讓家中歡聲笑語，外婆雖身體不好，但也難得願意出去走走。
「你來我家過年，阿姨沒有說什麼嗎？」洛泱背著手, 踩著地上的方格子跳著往前走。
葉故聳肩，李燕女士可是看他不順眼得很，知道他想來洛泱外婆家的前一天就直接幫他把所有東西打包收拾好扔出了門外。
洛泱輕笑, 李燕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特立獨行呢。
瑞雪兆豐年, 今年冬天的大雪綿綿柔柔，下得並不乾脆，洛建成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回來過年。
這是洛泱過得最輕鬆無壓力的的一個年。
高一的下半年因為開始考慮分科的問題，在光明頂的監督下, 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在學習之中，向來隨性的葉故也難得變得認真起來。
高二分科，洛泱意外地選擇了眾人都沒有想到的理科, 問及原因, 她也只是含混過去, 從沒有確切的說法。
彼時的洛泱只有一個目標，她要考上心理學專業。
至於原因，也從沒有和人說起過。
日曆一頁一頁被撕去, 從冬末緩緩回到夏初, 從棉襖再次穿回短袖, 洛泱依舊和葉故同桌，班主任從光明頂變成了曾經的數學老師，只是光明頂仍然是他們的授課老師。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自己人生無可比擬的階段，是非由人，成敗在己，沒有誰能夠代替他們做任何一個決定。
///
那天照舊是放學的時間，只是高二下學期，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參加學校的晚自習，正好能減少和洛建成見面的時間，何樂而不為，洛泱自然報了名。
晚上九點半，洛泱在校門口看到了葉故，有些驚訝。
「你怎麼在這裡？」
葉故順手將手中的便當盒塞進她手裡，漫不經意道：「我媽給你做的，讓我帶給你。」
洛泱看著便當盒裡歪歪扭扭的沙拉醬，意味深長的應下。
這麼拙劣的的手法，一眼就能看穿。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兩個人一起回家了，葉故沒有參加晚自習，街燈早已連片亮起，照著腳下的路。
洛泱咬著三明治，口中擠著沙拉的生菜格外爽脆多汁。
葉故支支吾吾想說什麼卻最終全部咽了回去，經過車站的時候意外看到席靳洲和邊堯站在那裡。
「你們怎麼也來了？」
席靳洲揚揚下巴看著葉故，邊堯總是嘴快，「還不是被少爺拉來的——」
被葉故一記眼風噤口不語。
席靳洲悄悄靠近葉故，低聲言語：「你送出去沒啊？」
葉故一激靈，瞪了他一眼，做了噤聲的動作。
席靳洲會意，看來剛才葉故什麼也沒做成。
三個人正在後面竊竊私語的時候，洛泱突然的回頭讓葉故嚇得將手裡的東西著急忙慌藏到了身後。
他訕訕笑著，問：「怎、怎麼了嗎？」
洛泱眼眸炯炯然，閃爍著星星般，「葉故，你有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話嗎？」
有一剎那，葉故有一種自己早已經被看穿的錯覺，可很快，他毫不猶豫的打消了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
他從沒有說過，她不會知道的，一定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
可是洛泱長久的凝視，讓他的心惴惴不安，有種不可名狀的情愫在胸膛之中四處流竄。
他隱下了心中下一刻即將呼之欲出的想法，故作鎮定，「就……記得開心啊，對吧。」
邊堯和席靳洲跟看傻子一樣瞟了一眼葉故，敷衍其詞的點點頭：「啊對對對，開心就好！」
心中那緩緩燃起的火舌一點點被黑色黯滅，她已經能夠很好的隱藏自己的情緒，恢復了往常的笑容。
她笑著回應，「好，開心也行。」
那天晚上，洛泱一夜未眠，輾轉反側，後半夜起來站在窗前看著月亮許久，沒有看到楊粵，只是覺得沒有希望。
洛泱不算勇敢，她一直都知道，今天鼓起勇氣想要就此孤注一擲，她想，或許兩個人可以一人走五十步，也或許是她還不夠直白，葉故沒有明白她的意思，這並不能怪誰，或許，現在的她註定不應該在這裡停留。
她甚至想過，如果葉故只有說出其中的一個字，她就答應，她就不走。
可是沒有一個字和她想聽到的話沾邊，她不失望，手中摸著平滑的窗沿，有微風撩起她鬢邊的綹發。
或許，現在並不是時機，又或者，他們並沒有緣分可言吧。
後來的每天，葉故依舊會奉母上大人之命來給洛泱送便當，洛泱也一如既往地感謝著接受。
好像什麼都沒變，卻無形中能感覺到幾不可察的變化，大家都默契的保持著沉默，誰也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仿佛只要不說破，一切都不會發生變化。
可其實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會變化的，也沒有誰會為誰停留或是等待。
高考前一周，學校再次舉辦了動員大會，這一次是全校聚集的最齊整的一次，沒有人缺席，曠大的會場上，人人穿戴得體，話筒里是激情憤慨的宣誓。
不知幾何，連宣誓聽到耳中都開始變得令人懷念和順耳了。
或許是知道總有一天要分別的時候，也或許是在明白下一步自己就要邁向成年的時候。
交織錯雜的情愫，譜寫青春最後的尾調。
「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三年，一切在我心裡開的好皎潔
現在倒計時也不剩幾天，腳邊的紙片
來不及去撿，仿佛是快要衝破壓力的繭
離校後大家又各自熬夜，早上的黑眼圈
課上的小睏倦，一天一天又一天
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的說聲再見
遺憾感謝都回不去昨天，我只想銘記這瞬間
……」
廣播裡是早就已經默背於心的歌詞，洛泱目光徘徊，驀然撞入一個人的眼眸之中。
相視一笑，無聲勝有聲。
動員大會過後，高考前最後的衝刺就在眼前，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多年來為此一戰的努力。
曙光一直都在，只是距離未可知。
葉故在書房裡看著桌上那封藍色信封，久久沉默，心緒繁雜。
信封上「致阿河」三個字蒼勁有力，末尾那個點氤氳著深色墨點，深刻烙印如同要直戳人心。
席靳洲說的沒錯，他不善言辭，更不會表達感情，可是如果可以留住她，他願意拿自己最不擅長的短板去挽留。
高考前最後一個晚上，月亮尤其閃耀，或許也在無聲祝福著明天的考生旗開得勝。
洛泱拿著記號筆，在日曆上高考填志願之後的日期上畫下了紅色圓圈。
///
就像是約定好似的，考試前總是會下雨，真的就像語文課上所寫答案中的那樣，渲染著氣氛的悲戚和離別前的不舍，刻畫著人物形象。
「你看那個作文題目了嗎？」
「看了看了！我都記下來了！」身邊的女孩清了清嗓子拿著強調道：「人們追逐時尚不是因為它適合自己，而是因為大家都是如此。」
洛泱從門口拿走自己的東西，耳邊是大家不絕於耳的討論聲。
都是如此，便對嗎？
她驟然間想起魯迅先生的這句話，心中感慨良多。
雖然命題是以「品味時尚」為主，可材料里的那段話讓洛泱似乎如夢初醒。
她不想追逐誰，也不想再依附於她所厭惡的地方，她想要真相，給楊粵的真相，也想要獨立。
她該堅定自己的想法和決定。
光明頂為了防止學生因為互對答案產生分歧而影響下一科考試的心態，於是在班級里不停地巡邏，要求他們考一門扔一門，全身心備戰下一門。
緊張的情緒在炎熱悶窒的空氣里滋長著，如同雨後春筍，卻被大家靠著意志力維持著狀態地方平衡，沒有一個人因為壓力而在考試期間產生任何問題。
葉故不擅文科，但理科類向來都是他的拿手好戲，數學更是不用多說。
他看著身邊仍舊在看書的洛泱，許久也只是吐出一句：「加油。」
洛泱反應過來，唇角微勾，頷首，「放心吧。」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數學並不是洛泱的強項，葉故一直都清楚。
高考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九號的那天，天氣格外的燦爛，魚貫而出的學生，等待著他們的是家長們的迎接和擁抱，有解脫的感嘆，有離開的不舍，也有長久壓抑的宣洩。
所有的情緒在頃刻間噴涌而出，是彩色的，是痛苦的，是快樂的，是青春的，也是夏天的。
洛泱站在門口，看著身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大門，三年時光匆匆而逝，竟然青春二字就足以囊括全部。
青春是什麼呢？
好像從來都沒有問過這個問題，早就離開教室的葉故在看到她的時候伸出手像她揮舞著，洛泱就站在門口，看著他的笑，看著他等待自己向他走過去。
陽光下，她笑了，那樣發自內心的笑。
她想，青春或許就是邁上離開的第一步吧，當她決定不告而別的時候，她的青春就打上了結束的印記，盛大的帷幕就此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