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靳洲因為今晚有班，臨時需要返回醫院，沒有辦法留在葉故家吃晚飯。
葉故下樓的時候，洛泱已經落座了，紀茵看到葉故的時候愣了一下，走上前去，滿眼擔心。
「阿故你怎麼下來了，我已經讓劉媽把飯給你一會兒送上去了，你這樣下來傷口好得慢呀！」
葉故輕拍紀茵的手背，「沒事的，奶奶，我年輕，好得快，不用擔心，奶奶肯定做了好吃的，我不得下來。」
紀茵嗔怪，她這個孫子向來嘴甜，也只好由著他。
今天難得葉故一家都在家，洛泱難免顯得有些侷促，李燕今天像是知道什麼特意趕回家吃飯的，葉故的父親葉成明倒是每天都會回家，現在在大學裡任教授，也還算輕鬆。
李燕性格活潑，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業界翹楚的女強人，本來安靜沉默的飯桌因為她才得以有些輕鬆的氛圍。
「阿河，你吃啊，別客氣，就當是自己家裡一樣。」
李燕和洛泱的母親楊粵是閨蜜，因此洛泱在這個家裡除了葉故之外，第二有親近之感的就是李燕了。
洛泱笑著點頭，接過了李燕寬慰的眼神。
當年楊粵去世，李燕那樣強勢的女人在她面前哭的泣不成聲，洛泱才突然覺得有些慶幸，為楊粵慶幸。
起碼在她離開人世的時候，還有人那樣全心全意的捨不得她，並且為她不值。
葉許華看著站在後面的葉故許久，清了清嗓子。
「來了就坐，在門口站著作甚麼。」
洛泱知道是他在身後，但似乎是因為剛才在樓上時，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洛泱沒有回頭，只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李燕原本坐在洛泱旁邊，見到兒子下來了，笑著坐回了葉成明身邊。
也就李燕敢在飯桌上這樣肆無忌憚了。
濃重的藥水味隨著人接近，在洛泱的鼻腔前勾引縈繞，絲絲入喉，微涼苦澀。
洛泱不經意瞥了一眼葉故的衣服，寬鬆的外套，遮蓋住了白色襯衫的後脊狼狽。
葉故的事情，已算是桌上的眾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了，但從頭至尾都沒有人提起，仿佛都心照不宣的當做沒有發生過一般。
葉成明也很多年沒有見到洛泱了，寒暄的問了一些洛泱關於學習的事情還有近期回國後的安排。
洛泱也不藏著掖著，連帶著諮詢所的事情也都一併告訴了葉成明。
或許與洛家相比，她在葉家的時候反倒更加的放鬆，很奇怪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葉故聽到諮詢所的時候，手中筷子些微滑出，好在眼疾手快抓緊了筷子，才沒有讓它掉到地上。
她原來回來是這樣的安排，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李燕比較掛心洛泱，「要是需要什麼阿河儘管跟阿姨說，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不要見外哦。」
洛泱笑，一併應下。
葉許華也知道洛泱家的情況，就算他再埋怨責罰葉故之前的行為，他也始終不會遷怒於洛泱，這個孩子終究是個可憐人，因為家長里短的事情，活生生成為了父親可以加以利用的棋子，甚至被外人堂而皇之的取代了位置。
任誰都沒有辦法做到洛泱現在這樣能沉得住氣。
她能做到現在這樣，一個人在異國九年，不說是為了什麼，單單是這種毅力，他也敬佩。
雖明面上說聯姻，但葉許華是認可洛泱的，從另一方面來說他甚至覺得倒是他家這個半瓶子水晃蕩的臭小子高攀了人家姑娘。
「阿河，今天奶奶做了很多好吃的，你可得嘗嘗，平時可是連我們都很少能見她一展手藝呢。」
葉許華在洛泱面前儼然一個普通慈祥的爺爺。
一家子人的問候，洛泱有些許不知所措，但看著他們，總是不免會想起楊粵，以前楊粵帶她來葉家玩的時候，一直是這樣子的。
今天這樣一家人和和氣氣吃一頓飯的場面，她好像已經好久沒有經歷過了，恍如隔世。
在洛家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雖然答應了洛建成會回家住，但洛泱總是故意工作到很晚，這樣就能堂而皇之的逃掉那尷尬又冰冷的晚飯。
儘管時常因為錯過飯點餓肚子，但比起對著幾個面色各異的臉譜，她更願意一個人吃飯，就算飯菜早已沒了溫度，她都覺得比在洛家吃飯要好吃百倍。
飯後，紀茵給他們切了水果，看到果盤裡的菠蘿蜜，洛泱愣住了，眼眸一霎時就被淚水充盈，害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和脆弱，她很快的用袖子掖掉了淚水。
「這是粵粵最喜歡的水果。」李燕兀的出現的聲音，讓洛泱背脊微驚。
李燕看著果盤裡的黃色，苦笑又悵惘，看著今夜無月的夜空。
「那時候只有她最喜歡吃這個，我還經常嫌棄菠蘿蜜太臭，等到我好不容易習慣了它的味道，她倒先走了，說好要讓我陪她一起吃的，是她食言了。」
李燕沒忍得住，紅了眼眶。
洛泱知道她和母親的關係非同尋常，曾經聽楊粵跟自己說過和李燕阿姨的交集。
兩人從小一起在南城長大，是關係最鐵的髮小，任誰挑撥離間都沒有分開，雖然小打小鬧不少，但一直到兩個人分別結婚懷孕，都還是關係最好的朋友，兩個人的聯繫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原因中斷過。
楊粵後來結婚長久定居在平城，為了洛建成的事業，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一心在家帶洛泱，她是最溫柔的妻子，也是最優秀的母親，她把洛泱教育的井井有條，總是在孩子面前有著用不完的耐心，在洛泱的印象裡面，楊粵從來沒有因為自己重複的錯誤而打罵責罰過她。
也因此，洛泱的性格被楊粵養的很好，在楊粵去世以前，都是溫柔大氣，落落大方的，做什麼都很優秀，是天生鎂光燈的聚焦點。
葉故就在後院，和葉成明面對面坐著，父子兩個人都是沉默被動的人，環境安靜，只有偶爾稀疏的鳥叫聲，點綴修飾著寂靜的夜。
葉成明雙手交握，「你可想好了，娶了人家姑娘，並不意味著是利用相關，雖然對外叫聯姻，但你自己心裡得有一桿秤。」
葉家是典型的慈父嚴母的教育模式，葉成明也是典型的父愛如山的代表，他話很少，但重要的教育也沒有缺失過，在大是大非的教育上，他對葉故是很有要求的。
雖然他不管葉故的事業，也不強迫他要繼承誰的衣缽，但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對得起自己，人活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端，走的時候才會不悔來這人世間一遭。
因為後背的傷，他並沒有坐下，只是站著，手插在兜里，長久沒有說話。
葉成明嘆氣，「今天爺爺的確是在氣頭上，不然也不會捨得打你，但你確實不應該那樣做，雖然我知道你是想維護她。」
葉故語氣堅定的叫了聲爸，葉成明看向他。
「其實我知道那天之後必然逃不過今天的責罰，但你有想過我是故意為之麼？」
葉成明一愣，眼眸深不可測，看著自己這個外界評價都是落拓不羈，吊兒郎當標籤的兒子。
葉成明雖是做學問的，但在這個圈子裡，多多少少那些秘辛，他也都有耳聞，對這裡面的事情多少知道。
只是他沒想過葉故是故意「討打」。
但剛才被葉故一點，他似乎明白了葉故的用意，葉成明突然笑了，站起來意味深長的落在葉故的肩頭。
語重心長：「阿故啊，可不要辜負了人家，也希望你以後永遠不會後悔現在的選擇。」
洛泱這個晚上，沒有回家，被李燕留在了葉家留宿。
在家的洛可知道了這個消息，氣的到處亂扔東西，被張佩蘭攔住才停下。
她不明白，洛泱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讓所有人都能對她死心塌地。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讓洛泱一無所有，明明早就沒有了依靠，還總是裝出一副硬要堅強的樣子，竟然所有人都憐惜她。
洛建成倒知道這個消息後，倒是對這件事情樂見其成，畢竟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樣他們的聯合會更加的穩固，對他的發展有百利而無一害。
葉故在門口看到了站在陽台上吹冷風的洛泱。
身邊突然出現一張毛毯，掛在一個手指上。
「天冷，別感冒了，傳染給我。」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嘴臭，洛泱也不在乎，倒比口蜜腹劍的人，來的坦蕩蕩。
洛泱故作輕鬆，披上毛毯。
「謝啦。」
葉故想說什麼，想問她關於心理諮詢所的事情，也想問她其他很多的事情，但最終心中百感交集，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只是在身側的手收回了口袋裡。
仿佛只是剛要路過來單純的送一件毛毯而已。
或許，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這樣想著，便不再糾結於一時，來日方長，這個詞更帶感。
「葉故，我下周訂婚宴後會舉辦開業儀式，你要來嗎？」
深夜靜悄悄，萬籟俱寂，只有失眠的人和風不期而遇，還有烏雲遮蔽的夜空，目睹著人世間的一切。
葉故身影微滯，在洛泱看不見的角度，他嘴角微揚。
他說：「好，我會去的。」
他要去，當然要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