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
牙婆猶猶豫豫地生怕手裡這個沒規矩的小丫頭驚擾了貴人，結果夏芒一個扭身就掙脫了牙婆的手。
她一雙眼兒亮晶晶的，三兩步就跟在了那丫鬟的身後。
既然夫人肯找她說話，那就意味著有機會！
丫鬟領了夏芒走到廊檐下兩三步遠站住，夏芒也想要站到檐下陰影處躲太陽，結果被丫鬟攔住了。
「沒眼色的東西，仔細衝撞了夫人！」
夏芒撓撓頭看了看離自己丈多遠的夫人，到底沒好意思跟那丫鬟犟理。
此時走得近了，夏芒才看清夫人那鴉青色袍衫上的精緻暗紋來。
沿著裙角一溜兒的滾邊，在光線的折射下泛出淺淺的銀色光澤，奢華又低調。
來不及夏芒多打量，頭頂便傳來夫人清淺的聲音，好似在這融融日頭下拂過一陣清風。
「神仙為什麼叫你留在國公府？」
夏芒頭一次從這位夫人嘴裡聽見了兩個字以上的話，第一感覺就是，這夫人竟然出奇的年輕。
然而這樣年輕的聲線里，卻是經年的平靜沉穩。
好似世事都不再引起她的好奇與側目，即便是在問起這樣荒誕的問題時，也仿佛只是在詢問此時的時辰一般。
於是夏芒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果見她如想像中一般年輕，又比想像中更加韻致美麗。
只是那雙端莊秀麗的眉眼中，只有無波的深譚。
似乎是見夏芒走了神，那年輕到甚至有些稚嫩的臉龐透露出一絲不滿。
朱唇輕啟，微微露出一抹潔白如貝的色澤。
「你若說不出原因來，便自去罷。」
夏芒恍然回神，記起自己還帶著任務。
想起那現編的謊話，方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還不覺得有什麼，此時被夫人問起來，她竟罕見地生出一絲侷促來。
不過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無甚所謂了，夏芒把心一橫，索性將謊扯到底。
「我，我問過那神仙了，神仙說，是因為這府上有福澤深厚之人，說，說這人功德無量，要我好好伺候，不要消極怠工。」
說到後面，連夏芒自己都覺得離譜。
話落，她埋著頭等候發落，半晌卻不見動靜。
「福澤？」
就在夏芒腳跟都站疼了的時候，終於等來了夫人的又一句話。
那兩個字仿佛別有韻味般，在她唇齒間緩緩研磨而過，也不知心思何想。
不一會兒，夏芒便又聽見她一聲淺笑，卻是不含半分喜色。
夏芒一聽這動靜就心道一聲糟糕，看來這馬屁是拍到馬腿上了。
看今日這情形，小命休矣！
「這國公府哪有什麼福澤？」夫人兀自說著話。
驚得站在院子裡的王媽媽一個勁兒地作揖，滿臉的褶子堆迭在一起呈現出無窮的苦意。
「我的夫人喲，可別說這樣的話，若傳到太夫人耳朵里怎生好！」
夫人於是真的便不再往下說了，只是靜靜地立著，雙目不知看向何處。
牙婆瞅著機會插了話，問管事是否可以帶走剩下的人，她是生怕夏芒行事無狀給她惹禍。
管事瞅了瞅王媽媽的臉色，王媽媽給夫人身邊侍立的丫鬟遞了眼色，丫鬟於是悄悄在走神的夫人耳邊提了個醒。
夫人收回望向屋檐的視線，想起來面前還站著個夏芒，想要直接揮手讓人退下，抬起手來卻又瞬間改了主意。
「有句話你是說對了。」夫人沒有點名道姓，但是夏芒卻是知道這是在跟自己說話。
「府里的太夫人確乎是功德無量之人，既然神仙叫你去侍奉她，那就留在太夫人院子裡吧。」
這就算是留下了，得了信兒的管事只得去找牙婆再過一遍手續。
夏芒都已經做好被系統抹殺的心理準備了，乍然面對這樣的變化，心裡都生起了幾許竊喜。
感謝夫人救我苟命!
夏芒感激地看了少夫人一眼，卻見她早已娉婷遠去，只有那拂動的鴉青色袍角一閃而過。
就是這過名錄的功夫，夏芒腦海里「叮咚」一聲響。
『宿主任務完成，積分獎勵已到帳！請注意查收！』
連嚴肅的機械音都透著那麼一絲絲愉悅，惹得夏芒都忍不住雀躍了一下。
積分可以用於購買物品，那麼積分就等於錢錢，這世上有什麼比錢錢更惹人喜愛的呢？
趁著沒人注意，夏芒下意識點開自己的積分帳戶。
一個大寫加粗的「50積分」映入眼帘，夏芒一時之間都沉默了。
她看了那兩位數的積分好幾遍，又打開商城頁面，對比了一下上面的物價，發覺那50積分甚至連最便宜的點心都買不起。
『這就是你說的豐厚的獎勵？』夏芒咬牙切齒地找系統對峙。
『咳，宿主稍安勿躁.』
系統尷尬了一下，正在找理由圓過去，夏芒卻察覺出了不對勁來。
『等會兒！』
從一開始聽見系統的聲音時，夏芒就覺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時之間情況複雜，她沒想起來，這會兒總算是回憶起來了。
『你的聲音怎麼跟修鞋那小子那麼像？』
系統：『.宿主說笑了。』
『不對，就是一樣！』
夏芒越聽越像，那聲音除開機械處理的部分，分明就是一個人！
『好哇！你小子被我逮到了是吧，老實交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腦海里響過一陣忙碌的「嗶」音後，系統徹底沒了動靜。
夏芒：.
好好好！
有本事坑我，沒本事正面對線是吧？
要是有可能的話，夏芒一定要用積分換一次回到過去的機會，她非把修鞋那小子的頭髮一根一根薅下來不可！
正氣悶間，管事回來了，牙婆領了錢心滿意足地帶著剩下的人走了。
王媽媽交代了管事幾句又給了她兩把鑰匙後，揉了揉腰也走了。
管事拿著名冊看著站在院子裡的一群人，又對著名冊一一對了一遍，這才發下話來。
「我是府里的管事，姓吳，專管採買下人。」
吳管事說著話把細眉一立，警告道：「你們誰以後要是不守規矩了，少不得還是要經我的手攆出去的！」
說完，便領著那群買來的男女孩子，沿著迴廊穿過一扇小角門，進了一間小院，用手裡的大鑰匙開了邊上一間廂房。
夏芒站在人群之中，看著吳管事指使著僕婦們從屋裡抬出兩個大箱子來，用小鑰匙開了箱子。
箱子裡迭放著一摞摞的衣服，制式花樣和顏色同那些來看熱鬧的小丫鬟差不多。
吳管事眾人排成行列，數著人頭一套套衣裳發下去，發一個便用筆勾一個。
「一人五套衣裳，每季一套，你們是新進來的，所以多發了一套換洗，往後換季的時候，會再給你們發一套衣裳。」
話未落音兒，便惹得一眾人發出驚呼。
都是一群窮苦人家賣出來的孩子，哪裡見過這樣好的布料做成的衣裳，還一下子就擁有了這麼多！
吳管事斜斜掃了一眼沒見過世面的眾人，接著道：「每月還給你們發五百錢月例。」
「五百錢！」
人群中一個女孩子終於壓制不住喜悅，忍不住驚呼出聲，不過旋即她就覺得不妥，立刻又捂住了嘴。
吳管事只當沒聽見，轉而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警告。
「可別當來國公府是享福的，若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失了規矩，早晚要被打出去的！」
夏芒跟著眾人低低地應了，吳管事便讓僕婦領著他們各自去了下人房好生擦洗了一遍身子。
洗過還不作數，還要拿艾葉混了白朮上上下下熏個透徹，說是要驅瘟驅邪。
折騰完以後，穿上嶄新衣裳的眾人又被領到吳管事跟前，由吳管事領著分到各處去。
有去前院的小廝，有去廚房的幫工，有去花圃的.
分到最後，只剩下夏芒一個人跟在吳管事身後，吳管事領著夏芒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門，邊走邊囑咐。
「你是夫人交代要留下的，平日裡做事就要多謹慎些，多聽多看少說，別毛手毛腳，沒的辜負了夫人的好意。」
夏芒聽著吳管事殷殷的吩咐，覺得這人心地還算不錯。
過了七八道門，穿了五六條迴廊，夏芒腿都要走軟了，吳管事終於道：「到地方了。」
拐過一角，眼前豁然開朗，一個氣派敞亮的大院子出現在面前，看得夏芒眼前一亮。
雖說同樣是打工人，但是起點很重要啊！
跟著什麼樣的老闆，往往決定了打工人的潛力有多大。
國公府的太夫人！
約摸大概等於公司董事長夫人？
好傢夥，這波入職不虧！
吳管事領著躍躍欲試的夏芒順著屋廊走，迎面有個穿蔥綠衫配梅紅羅裙的姑娘走過來。
「吉桐姑娘。」
吳管事用低八度的柔和嗓音跟那叫吉桐的姑娘說話，笑得一臉的殷切：「太夫人精神可還好？」
吉桐柔柔地回了吳管事一笑，道：「晌午廚房進了一碗燉鴨子，很是入味，太夫人多用了半碗，此時正瞌睡呢。」
吳管事於是道：「那我就不進去攪擾了，這是新買進來的丫頭，我特意送過來。」
吉桐看了看老實跟在吳管事身後的夏芒一眼，蹙起了秀氣的眉頭，嗔道：「吳媽媽糊塗了，咱們院子裡幾時要人了？」
吳管事被這麼說也不著惱，只是賠笑道：「是夫人的吩咐。」
吳管事將夏芒如何入了夫人的眼，夫人又如何安排夏芒來伺候太夫人的過程細細說了一遍。
吉桐聽到最後，明白這不是自己能違抗的，但看了夏芒一眼，眼中到底透著幾分嫌棄。
「便是夫人的意思也不能盡依，她一個新來的丫頭哪裡能去老太太屋裡伺候，做個粗使丫頭罷了，一會兒我去回夫人一聲，想必她也是明白的。」
吳管事於是笑著點頭：「我也是這麼個主意呢。」
吉桐再沒跟吳管事說旁的話，看了夏芒一眼，矜持地微微抬了抬下顎：「你跟我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