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盡歡

2024-11-16 15:59:49 作者: 酌以
  阿姀未發一言。

  又或許是此刻唇舌被堵著, 根本不能發一言。

  她被壓在門上,輕微的幾下倚靠的響動之後,拍門焦急詢問的迎恩, 也便不再出聲。

  迎恩退卻兩步,卻反思自己早該想到的,那日年宴瞧見兩人見面,就該想到的。

  屋裡屋外,不同的人是不同的心緒。

  阿姀一邊分神想著門外, 一邊應付著面前攻城略池的人。

  他似有夏夜風雨般暴烈,根本不予她呼吸退縮的餘地。身上的寒氣早就消失殆盡,玄色的衣衫在愈發黯淡的四周更分辨不清。

  感受著腰間被箍住的力度, 阿姀狠狠抓了一把衡沚的肩膀, 連剛修過的指甲都用力扎進他衣服的紋理里,控訴著窒息的暈眩之感。

  也許是許久未見的緣故。從前日日在一起時,即便是些親昵的舉動,也不會感到難為情。而這幾月的空隙,卻讓這橋索般的媒介消失, 再猛地接近,便連手也不知放在哪裡更好。

  更是不必言說等這個吻結束,清醒地面對彼此時, 該怎樣言語。

  衡沚很快放開了她, 卻並無退後之意。

  他垂眼看著, 黑暗之中,她偏頭大口地喘著氣,喘息聲雖低而輕, 依舊以十分強的威懾力進攻著。

  便如戰場上的擂鼓, 一鼓作氣, 上了頭又豈能輕易鳴金收兵。

  衡沚喉頭輕滾了滾,待面前凌亂的阿姀調整了好,依舊目光灼灼地望著。

  似乎有一根同時牽絆著他與她的線。

  阿姀微微抬頭,他便毫無痕跡地俯低,就著她的姿勢,輕易被這根線擺弄成了便於再次城下對壘的模樣。

  她沒留神,方才扯住了自己的裙角姀剛抬頭來應和,便被扯得腳下一絆。

  若此時栽在地板上,怕是要鼻青臉腫了。

  便就在阿姀閉緊了眼準備迎接痛感時,衡沚眼疾手快,矮下身來一把將她撈住。

  他的手臂穩穩托在纖細的腰間,阿姀繫著的冰涼的玉佩堪堪擦過他腕側,擦過汩汩跳動的青色筋脈。

  

  而後整個溫香軟玉,便全都跌進了他的懷中。

  阿姀的鬢髮隨著身體的動作輕晃,砸在衡沚身上時,輕而易舉地拂過他右耳尖,釵環也似撫摸一般,悄然劃著名層層迭迭的領口,毫無痕跡。

  須臾而已,卻使陷在這個環抱中的兩個人都靜默起來。

  一股從背後忽而湧起的燥熱,不過多時便愈演愈烈,灼上了阿姀的脊背。她不由地便挺了挺身,想要將脊背挺直,不作他想地驅趕這熱,卻又因著這動作,不得已與他靠得更近了幾分。

  一片漆黑中,恍惚聽到衡沚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目不見物,耳便更聰。他的出氣聲在耳側,顯得格外分明。

  竟笑她?

  阿姀逆反地咬了咬槽牙。

  同樣是數月不見,憑什麼他親起來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一點躊躇都不曾?

  悲憤順勢化作動力,阿姀變守為攻,頃刻掌了主動權,學著衡沚的模樣欺身上前,揪住了他交迭的衣領。

  身體貼合的一瞬,環珮猛烈碰撞在一起,金玉相擊,琅琅作響。

  衡沚似是沒想到,愣怔了片刻。

  阿姀發覺自己的頭腦是一定不清明的,便是新歲家家戶戶熬來貼春聯的漿糊,也不見得比她當下思緒更黏稠幾分。

  總是就是一股無名之勇,又或許是堆迭了良久的情緒,便就這麼翻湧了上來。

  潮水般的感觸襲上之時,亦是箭在弦上,阿姀一手環上了他的後頸,一手抵住了衡沚的心口。

  唇齒痴纏起來,掌下的溫熱,有汩汩跳動的震感,如擂鼓般震麻了她的手心。

  阿姀在這震徹心間的戰鼓聲中,任由自己千絲萬縷的情,似戰馬般獵風而去,擴至四肢百骸,填充血肉魂魄。

  直到感受著自己的脈搏,也隨之亟亟加快起來。

  扣開牙關,輕而易舉地長驅直入。其間貼住了的唇瓣,還感受得到起皮的粗糙,磨蹭著她的,又痛又癢。

  阿姀自斷了藥以來,只剩喝水來自愈,便唇舌都濕潤,絕無可能是她的唇角起皮。


  衡沚的手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只要阿姀完全俯下身來,而他高高抬起下頜迎合她的吻,鎖住腰際,輕巧地將她抱了起來。

  今日第二次,高舉著阿姀將她抱著。

  衡沚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姿勢,從前心情好時,也會時不時抱起她,不讓她自己跨門檻。

  如今分神回想起來,覺得這人還真是從細枝末節透著有趣。

  思緒這麼一飄,迎恩那是說過的話,又飄飄忽忽回到了靈台。

  有了眷戀,便會有了故土。

  阿姀深陷旋渦冷水中時,循著求生而去,便來到了衡沚這片水中高地。

  何嘗不是救她於水火呢。

  隨著他走路的姿勢,維持著親吻的姿勢也顯得尤為困難。阿姀磕磕絆絆地啄著,偶爾口中軟肉撞在他堅實的齒上,還要痛得吸一口。

  衣角翻飛間,人已經進了內室。

  阿姀被舉起抱著,本就高出一截,途徑內室時,繫著的落地長幔垂落在她後背。

  輕紗從頸間擦過去,由皮膚至髮絲,所到之處無不引她戰慄。

  接近了床榻,衡沚看不見前路,特意伸出膝蓋頂了頂,確認探到的地方是榻之後,才緩緩將她放了下來。

  仰面被交到床上,瞬時的下墜令阿姀倏地心驚。

  衡沚卻早將手墊在底下,長發軟軟地,見縫插針地纏繞在他指尖。

  比他現在半攏著她的姿勢,更纏綿些。

  便頃刻間,心境開闊,此前的煩憂迎刃而解,輕柔地抬手將她發間的幾枚珠釵全都拆掉。

  長發頃刻如流水,傾瀉在床榻上,四散開來。

  衡沚維持著俯身的姿勢,慢慢摩挲著阿姀的耳垂。

  窗外偶有燈籠幽微的光照了進來,又耐心地將擋著臉的髮絲替她理順,他輕聲道,「時間有限,明日一早我便要走了。」

  「去哪兒。」阿姀喉間發緊,聽到自己的聲音喑啞地問。

  衡沚啟了唇,卻半晌沒說出什麼。

  本不欲告訴了她令她擔心,可若不照實了說,阿姀也是遲早要知曉的。來日真的不幸戰死,總該比那時她才知曉容易接受得多。

  那時不知她會不會哭在自己的墳塋前。不需要有多痛,他那些家財,稱不上萬貫,全都給了她,就像哭自己那混帳爹般認真即可。

  他苦中作樂地想。

  「去平州平叛。」幾字脫口而出,卻輕如身後飄忽的長紗,「歸期不定。」

  不定。

  阿姀忽而清醒起來。

  歸期不定的意味,便是生死不定。

  即便是年前在恪州守城,那時衡沚只需在帳中部署便罷了,守勢不比攻勢,又不用親自衝鋒在前。

  可如今便不一樣了。

  阿姀此時真正察覺到,生死一瞬,便在自己的眼前了。

  「你偷來長升殿,輕車熟路闖進我內室,卻是要做什麼?」阿姀腦海中有呼之欲出的謎底,只在等他親自來言明。

  說盡這句話時,西宮那磚木倒塌的聲音,仍在耳畔。

  火光映明了西邊一整片天,靡麗地絢爛。

  衡沚借著點微弱的火光,細細地相看於她。

  即便經年已過,面前的阿姀,似乎還如他年少時在衍慶樓下遙遙一望。榴花明艷,讓他打馬晃了眼。

  他十九歲的年紀,帶著一身血腥之殺,重遇了阿姀,威逼利誘與她假意成親。

  裝作相敬如賓時,豈會無一刻覺得,即便是迎她回家,只日日看她日頭下睡覺,也是美滿平和的一生呢。

  於是垂下誘餌的人,卻先一步被引。

  「寤寐思服。」

  無論是從前,還是如今。

  「我在外間,待你睡著,我再走。」衡沚艱難地將目光從阿姀身上移開,她飛霞的臉頰和朱紅的唇,只怕看久了便舍不開了。

  方才才款款真摯地親吻著的人,轉眼瞧著便要換上一副潔身自好不近女色的端方,阿姀張口欲言,頓了半晌,也啞了火。

  撩撥完就走?

  那是必然不能夠的。


  阿姀緊跟著坐起身,衣袖滑落下來,伸出細白的手臂,撈住了身前人的衣擺。

  衡沚被扯得一頓,便回過頭來看。

  阿姀抬起頭,眸光中是不得盡興的慾念和笑意。

  「待我睡著,少說三更了。五更永寧城門開,屆時召侯要出征,可要頂著烏黑的雙眼去。」

  「不然。」她一側首,散開的髮絲便朦朧地遮起那雙杏眼,隨即拍了拍床榻,錦被悶悶地響動著。

  話並未說盡,可意味卻已很是明顯了。

  衡沚向前兩步,掌心攤開,將她那隻蹂躪自己衣擺的手裹住,低下頭去,肩頸也隨之輕聳了聳,笑得不可自抑。

  阿姀頃刻收起笑容。

  衡沚卻愈發開懷,察覺不出山雨欲來的危險。

  直到衣帶寬束,燭火飄忽吹熄,長幔維持不住靜,曼妙地被風鼓動起來,再無任何笑語輕聲。

  明明數九寒冬的天,卻難耐肌膚粘膩。

  阿姀腦袋昏昏沉沉,一刻夢中一刻現實,似丟盔棄甲,在一片灼熱的海水中無根無據地隨著波濤四下起伏。

  水高一刻,她的呼吸便滯一分。

  手掌也生汗緊攥,他的觸碰多一處,灼燙便多燒一片。

  身下也仿佛空中團雲般,不切實際地虛躺著,如何都不得舒坦。

  衡沚的額頭貼著她的,察覺到她的難耐,放輕了動作。

  從眉眼到雙頰,星星點點地吻。

  撥弄開阿姀被汗水浸濕,纏繞在脖頸的長髮,鬆散地托在掌下,腰背又沉了下去。

  呢喃不清的嚶嚀,無一字言歡,卻無一刻不盡歡。

  遙天初縹緲,低樹漸蔥蘢。

  明燭淌了一燭台的淚,炭火燒盡,便在冷冽中凝住,垂在半空。

  衡沚一夜未眠,果真盯著她睡。去外室悄悄點了燭火,借著朦朧的亮,順了紙筆,寫下了阿姀纏問一夜不曾放棄的答案。

  墨跡干透,便被輕壓在他的妻溫軟的枕下。

  不止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在額上落下一吻,衡沚頭也不回地走了。

  平州不遠,尚未遠行的心,已開始思歸如箭。

  阿姀仍裹著錦被在里側睡作一團,人事不省。

  (本章完)

  作者說: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三天憋不出三千個字,我直接改寫日子月子去算了QAQ終於了解了自己開車是真的沒天賦,從此絕不再強求orz

  不過依然要為我女大肆宣揚!

  猜猜那句話寫的什麼呢(狗頭)

  註:

  遙天初縹緲,低樹漸蔥蘢。——元稹《會真詩三十韻》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