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天, 楚葉剛打開屋門,就察覺到外面天氣糟糕,目之所及是一片灰濛濛, 空氣仿佛加了一層濾鏡,攜帶著細雨砸在人臉上,遠處的雲彩也低得嚇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砸在這片大地。
冷風襲來,楚葉攏了攏外套, 她目露擔憂,想了想還是騎著三輪車去了工廠那邊。
工廠也都放了年假,整個園區都是靜悄悄的, 偶有野狗聽見動靜竄出來嚎叫兩聲, 聲音迴蕩顯得越發蕭條,楚葉走到電線桿子下,聽廣播說完一大堆國情之後,開始天氣預報,很快她聽完, 腳步沉重地往回走。
——寒潮要來了。
她不是南方人,沒有經歷過這種天氣,但是從以前跟客人的聊天中她也知道, 寒潮的威壓不亞於北方的潑天大雪, 她要重視起來, 早做打算。
說干就干,她迅速吃完早飯,換了輕便的衣服後先用工具把水面上的一些枯葉撈出, 又檢查一番泵氧機器和水管, 確保完好, 做完這些她猶覺不夠,加深水量後她又去鎮上,跑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足夠的塑料布,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於是又加錢喊了幾個附近的人,幫忙在水裡建個簡單的架子,將塑料布平鋪在魚塘上。
做完這一切後,已經是凌晨,她付錢送走工人後,卸力地躺在床上。
希望今天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也希望這場寒潮不會真的那麼糟糕,但願這只是她杞人憂天。
心裡這般想著,眼皮卻沉重的仿佛上面有千斤巨石,迷迷糊糊間她看見桌子上的小鬧鐘,已經一點了,那就是新年第一天,她胡亂的想,那就祝自己新年快樂,一切順遂吧。
隔天,她醒來,儘管身上睏乏的不行,但是長期養成的生物鐘還是讓她早早就睜開了眼。她在床上躺了會兒,隨後起身開門,和昨天一樣的天氣,甚至感覺雲層又往下壓低了些許,遠處的樹林和雲彩仿佛連在一起,無端的讓人心慌慌。
她趕緊去檢查魚塘,看到一切安好時,她鬆了口氣。說起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不管怎樣也得吃好飯,昨晚自己忙著魚塘的事,連家鄉那邊慣例的除夕夜餃子都沒吃上。
想做就做,她開始和面剁餡,三分肥七分瘦的豬肉混合著焯了水的白菜,齊齊剁成沫,小勺子一挖一放,一顆飽滿的肉丸被放置在白色的圓圓的麵皮中,雙手合攏,大拇指和食指齊齊用力,一顆渾圓的餃子就被好好的擺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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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夠她吃的量後,她起鍋燒水,片刻後,餃子們迫不及待地浮上水面,在這個中午,楚葉美美吃完新年第一頓飯。
下午,原本的微風不知怎的改了脾氣,就像是天上的神仙發了怒火,將樹葉吹得「嘩嘩」作響,枝幹也被吹彎了腰,更不要說那天邊的雲層也被吹得四散,露出原本蔚藍的天空,倒顯得空氣好了不少。
儘管昨天鋪蓋塑料布的時候在周圍加重了磚頭壓邊,她仍往遠處的魚塘查看一番,確保一切安好後才放下心來,索性無事,她這裡又沒什麼好玩的,於是又拿出那本被她從學校帶到工廠,又從工廠帶到這裡的書,一本《飛鳥集》被她看的書頁都有些卷,卻因著這是牧家駿送的,怎麼也看不夠。
只是她越看,頭越沉,仿佛空氣都是迷藥般越來越困,等她再醒來時,聽見屋外有狂風拍打而來,整個房子就像是在雷公的巨錘之下,楚葉混沌的大腦甚至感覺整個房子都在震顫,她想活動胳膊,卻發現自己四肢癱軟渾身冰涼,身上穿著厚外套也依然感覺骨頭縫都在漏風,後知後覺的,她猜測,自己大概率是發燒了。
還好屋子裡就有她常備的醫藥箱,彎腰從桌子下取出小鐵盒子,打開,裡面是一些常見的藥品還有一些客人送她的需要煎熬的中草藥。她取出溫度計夾在腋下,昏黃的燈泡也被屋外的天氣影響,燈光搖晃,緩緩將陰影拉長又縮短,楚葉難受地又要昏睡過去,她趕緊掐了把大腿,強迫自己等待五分鐘,接著她取出溫度計,定眼看去。
——39.3℃。
她默了默,果然,估計是昨天活動量太大,昨晚本就沒休息好結果又碰上今天吹了風,才導致的發燒。
她翻找到退燒藥,吃了一粒,隨後又有些不放心魚塘,強撐著身體打開屋門。
霎時間,外面的狂風驟雨席捲而來,險些將她吹倒,外面的雨下得就像是天漏了一個大窟窿,透著雨幕她看向魚塘,隱約看見那塑料布安好地置在水面上,瓢潑大雨順著傾斜的塑料布又流落下來,而壓著的磚頭也完好沒有移位。
她放下心來,終是感到頭疼不已,囫圇蓋上被子,蜷縮著昏睡了。
再次醒來,天光乍亮,周圍一切靜的可怕,仿佛昨晚那些吵的人心慌的風雨只是頭腦昏沉時的一場夢。
她推開門,霎時被屋外景色震撼在原地,只見滿目都是透明的冰和薄薄的雪,樹枝上,樹葉上,屋檐下,都是數不盡的冰凍水珠,甚至這屋門和檐下的地面,也是一層冰層,而地面,以往那些黃撲撲的地面,卻是蓋上一層薄雪,說是薄雪也不準確,它沒有北方的那種綿軟輕鬆,踩上去一腳就能瞬間由厚變薄,腳下的雪更像是剛從天上落到地面就被凍住,厚實的一層能砸人。
她顫著心走到魚塘邊,短短几步卻走的緩慢,腦海中已經向天上無數神明祈求保佑,讓自己的魚安然無恙。
她蹲下來,深吸一口氣,做足準備,接著,掀開塑料布一角。
霎時間,天旋地轉。
——她看到了無數死魚。一隻只魚眼珠子死氣的嵌在魚頭上,密密麻麻的白色魚肚皮就像是啤酒上的一層泡沫。
「轟隆——」
有什麼東西在腦中炸開,四肢百骸都像不是自己的,她艱難站起來,只覺得頭腦發脹,她不信邪地跑到旁邊,掀開一看,一水的鱸魚露出肚皮浮在水面,她雙手握拳,強撐著又跑到遠處的魚塘,全部一個樣子。
甚至回來的路上,還聽見一些村民聚在一起說話,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一大早見到這副景色也依然很稀奇,她甚至隱約聽見,他們說,有十幾年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寒潮了。
終於她失魂落魄地走回來,儘管周圍冰天雪地美得不像話,但是她只感到透骨的寒冷,比昨天發燒時還要冷。
檢查機器是沒用的,連夜安裝塑料布是沒用的,明明自己做足了一切準備,她早早就知道寒潮要來臨,她做盡了能做的一切,但是沒用。
上天狠狠抽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讓她知道做的一切都是白努力,心中霎時悲從中來,她軟著腿就地坐在屋檐下,捂著臉嗚咽出來。
為什麼這一世無論她做什麼,都總是在她看見希望的時候又把她推入深淵,她上輩子又沒做什麼大/奸大惡的事,憑什麼這輩子要這麼對待她?
前路漫漫,她又該如何自處?她用了一年半的時間走到了今天,好不容易平穩下來,老天又把一切都給摧毀掉。
她還欠韓昭很多錢,盼兒和曉雅年後還要跟著自己幹活,但是她,她什麼也沒有了。
在這片無人的天地,她放聲大哭,哭盡心中委屈與不甘,而她哭聲悲切,讓聽著的人忍不住心裡揪著疼,原本還想斥責的話收了回去,灰藍的眸子中滿是心疼。
接著,一雙指骨分明的手掌輕輕落在她頭頂,男人嘆息聲傳來,「別哭了。」
沉浸在悲痛中的楚葉並沒有意識到身前站了人,那觸摸和聲音太輕,像天上的浮雲,她根本沒有在意。
接著,男人蹲下身子,跟坐在檐下的楚葉一樣高,他的手自頭頂向下,滑至耳朵,接著順到僅露出些許的側臉,另一隻手也扶了上來,兩隻手輕柔地把眼前人的小臉抬起,看見她哭的兩隻眼睛紅腫的可怕,額間碎發也濡濕貼在皮膚上,微張著嘴,淚眼朦朧間還沒反應過來。
牧家駿動手,雙手捧著她的臉頰,大拇指從眼角往後擦拭,把她那些淚花抹去。
「怎麼變傻了?不認識我了?」牧家駿語氣輕柔,原本找過來時想責備她不告而別的話此時也遺忘的乾淨。
楚葉眼前的朦朧被擦拭乾淨,好似蒙了塵的鏡子一朝照出人影,但也正是因此,她才越不敢相信。
甚至心臟連跳動都感覺不到,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麻木。
「這樣呢?」牧家駿看她呆傻,唇角輕彎,跟以前那種笑起來像大狗狗一樣不同,這次笑得很是清朗,像一陣風。
而他說完,唇瓣就落了下來,原本些許冰涼的吻在接觸的瞬間變得火熱,楚葉有些不適地想逃避,卻忽視了穩固在臉頰的大手,她避無可避。
清新的皂角香撲入鼻腔,以往那些刻意被深藏的記憶瞬間點燃,遭遇的委屈漫上心頭,她又忍不住想落淚。
而男人卻是著了迷,越過紅唇後又搶占貝齒,兩條火熱的小/舌/糾/纏不休,好半晌,楚葉呼吸困難,無力地拍了拍牧家駿肩膀。
男人意猶未盡地緩慢離開,接著,銀絲拉扯,滿是欲/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