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葉瞪大雙眼, 滿是不可置信，她下意識地看向主任。在這一屋子的人中，也只有主任平日裡對她多加照顧。
主任面露不忍, 撇過臉去。
「領導，我向你們保證，這件事我能處理好，他們不會再來學校找我，也不會給學校帶來不好的影響。」楚葉說的很真誠。
「但是楚老師, 學校現在已經因為你的事被許多家長投訴，我們必須要給出一個說法。」
「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這件事咱們學校根本沒辦法解釋, 家長都盯著我們,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離開學校。」
「可是我什麼也沒有做錯。我可以去跟家長們解釋這件事，也許——」
「楚老師，你想怎麼解釋這件事？你沒有處理好家庭關係，才導致你的家人鬧到學校。」副校長打斷她的話。
眼前這個小姑娘也是他看著成長的，想當初她還是實習生時, 還是自己領著他們這批學生去宿舍的，在這批學生中，他也是很看中楚葉, 所以當初教導處想留她在學校工作, 他也是簽了同意書的。
他輕嘆一口氣, 想到楚葉剛剛才獲得縣裡頒發的優秀教師獎狀，心裡有些惋惜。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辭退一個這麼年輕有為的教師, 但是他得從大局出發, 不能只看個人情感解決問題。
「這是我們共同商議出來的結果, 只需要你遞交辭職信，我們這邊就會同意，同時會多給你三個月工資作為補償。」
楚葉還想說什麼，副校長擺擺手，讓她出去。
這件事，一錘定音，沒有周旋的餘地。
楚葉麻木地轉身，她腦子裡亂鬨鬨的，腳步像灌了鉛，如果她不能繼續教學，那麼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又算什麼，她從年輕時就立志要走出大山，要讀書，要有一份自給自足的工作，她辛辛苦苦得到了一切，如今又化為泡沫？
她轉身，看著眾人，為自己爭取，「領導，我知道這次給學校添麻煩了，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離開了學校我不知道還能去哪兒？這件事我會努力擺平，不會讓學校蒙受非議。」
一室寂靜，屋中眾人面面相覷，副校長深深嘆氣，「楚老師，你確實是個優秀的人才，我們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也十分難受，但也希望你能體諒我們的做法，這件事確實是鬧得太大了。」
在事情發生的下午，他就立刻找楚葉談話了，在從她口中得知來龍去脈後，他也很是心疼這個被家人逼著離開的小姑娘，又聽到她說已經把事情解決的時候，他還鬆了一口氣。
他是真的很看好楚葉，他們學校這次能在全縣所有學校中大放異彩，離不開楚葉的努力。
看在她優異的教學成績上，她這次的事情學校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況且當時，就算有學生聽見了那些話，也只會私下裡悄悄傳播，再則孩子們玩心大，也許沒一會兒就把這事忘了。
但是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有家長知道這件事，甚至還越傳越厲害，導致學校不得不給出回應。
楚葉張嘴，腦海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也清楚，一旦她此時離開，就永遠離開了這所學校，也徹底告別了教師這個身份。
她不甘心，甚至不知道自己離開這裡又能去哪裡，或者說，自己還能做什麼？
重來一世的所有努力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灰敗地沉默低頭，主任從座位上起來，「刺啦」一聲，桌腿摩擦地面發出刺耳地聲音，眾人紛紛望過去，主任神色不變，喊著楚葉出來。
空曠的操場上，楚葉跟著主任漫無目的繞著走，良久，主任唉嘆，「小葉，這件事確實圓不回來，我們也是經過好幾輪的討論，最終定下的這個結果。」
他拍拍楚葉肩膀，像是無聲的安慰，「我們也知道把你辭退對學校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但是現在輿論壓力在這裡，很多家長不聽解釋。」
「況且就算你去解釋，又能怎麼說？把家裡的矛盾說出來？這樣反而得不償失。」
他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在領導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他是一直向著楚葉的，只是最後表決態度時，少數服從多數，他沒能留下楚葉。
「主任。」楚葉喊了一句後，便再也沒了下文，她又能說什麼呢？
這是學校為了安撫家長情緒把她給捨棄了出去，讓她自己遞交辭職還給自己工資補償，已經是看在情分上了。
她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不可能讓學校收回決定，她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她喃喃，「主任，我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是想有個穩定的工作，不讓家裡人隨意安排我，可是現在，我，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比起被辭退，她更加恐慌的是自己不知道該去做什麼？她以前設想的美好生活在一夕之間被打破，就像一面完整的鏡子如今支離破碎，她不知道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主任搖搖頭，他明白楚葉的意思，只是他也無能為力，不過他還是好言安慰，「既然做不成教師，也可以趁著年輕找找別的出路，人生還是要繼續走下去的。」
楚葉呆呆地走回宿舍，躺在床上。
等到明珠吃完飯回來，先是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接著又詢問她怎麼回事，楚葉神色不變，告訴她以後不能教學了。
明珠火氣一下子就竄了上來，拉著楚葉就要找領導，被她攔了下來。
「沒用的，明珠。該說的我都說過了，這件事影響太大，學校為了名聲，只能這樣做。」楚葉又躺回床上，語氣平靜地仿佛不是自己的事。
「該死的學校！你明明做的這麼好，他們也不為你說話，這一切都是你爹娘惹的禍，憑什麼要讓你承擔後果？」明珠拉過板凳，守在楚葉床邊。
「大概這就是子償父債？」楚葉皮笑肉不笑，整個人冷靜地有點不正常。
明珠一噎，艱難地消化這個冷笑話，半晌，她問，「那你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沉默，在宿舍里蔓延。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也不知道我該去哪裡？」楚葉伸出胳膊橫在眼眶，有透明的液體從指縫劃落。
「好像我做什麼都是白費功夫，我想要什麼都得不到。我也不知道老天爺為什麼讓我這樣，我以前還覺得我是幸運兒，現在我覺得這就是一場災難。如果什麼都改變不了，為什麼要給我這樣的人生。」她聲音帶著委屈，那個努力走了很久的女孩，終於彎下了一直挺著脊背。
如果努力沒有意義，那老天為什麼讓她重來一次？
既然重來，為什麼不讓她得償所願？
她的夢想一直都是小小的，卻為什麼不能實現？
她終於嚎啕出聲，這一路受的委屈一下子找到突破口，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止不住的溢出。
明珠嚇得手足無措，胡亂地拿著紙巾擦拭她的淚花，結果越擦越多，她蹲在床邊，心疼地拉過她的手。
一向無法無天的喬大小姐此時也安靜的不像話。
等到楚葉哭累了，她就捲起薄被，把自己像個大繭一樣裹在其中，被窩裡不時有輕微抽搐，明珠不放心，就一直守在床邊。
不知過了多久，大繭里不再有動靜，一直握著明珠的手也不自覺的放鬆，終於耷拉了下來。
明珠怕洗漱打擾到她休息，直接關了燈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等她醒過來時就見楚葉坐在床邊，她低垂著頭，床上是已經收拾打包好的行李。
明珠原本剛睡醒時不太清醒的大腦瞬間清明，她揉揉眼睛，抑制住想發出尖叫。
「你，你這麼快就要走了。」她趕緊下床，圍著宿舍看了一遍，果然，楚葉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的乾淨。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走？」明珠頭皮發麻，昨天她才知道楚葉要走，今早她就收拾好了東西，一點也不給自己緩衝的時間。
楚葉聞言，面無表情地看過來，往日裡高高紮起的馬尾此時全部披散下來，遮住沒有氣色的臉龐，她眼皮泛著腫，看著很是頹然。
明珠啞然，她剛才說話不過腦子，既然要走，肯定是趁著人少越早越好。
「……呵呵」明珠乾笑兩聲，「你這不是太快了，我捨不得你嘛。」
「所以我特意等你醒過來才走。」楚葉聲音嘶啞，興許是昨晚哭著睡著的緣故。
「今天就要走嗎？」明珠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昨晚怕惹出動靜，她衣服沒脫就直接上床，衣擺被壓了一夜，有些褶皺。
「嗯。」楚葉點頭，隨即起身，提著兩大包東西就準備開門。
「誒，你要去哪兒？你等等我，我陪著你一起。」明珠也趕緊拎起行李，緊隨其後。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空中還有白霧沒有散乾淨，兩個人提著行李，出了校門前往鎮上的旅館。
「我現在也沒地方去，就先住在這裡，你要是想看我可以來這裡找我。」兩人把東西放進旅館的房間，楚葉扭頭跟明珠說。
明珠點點頭，楚葉的東西不少，兩人又跑了一趟，臨出校門時，楚葉去了一趟辦公室，把教案教材等收拾成一摞，整齊擺放在桌上，又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取走。
最後，楚葉拿著行李站在門口，深深地看著學校，似乎想把這座建築印在心底。
「誒，楚老師，剛才你們去鎮子時，有個郵差過來放了一封信，我看這是寄給你的。」門衛大爺還不知道楚葉被辭退的消息，雖然不明白她一大早拿著大包小包出去做什麼，他也沒多嘴，按照以往的習慣，把信封遞了過去。
楚葉疑惑接過，信封摸起來厚厚的，她掃了眼寄信人，竟然是楚光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