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父面露狐疑, 「你不幫著你姐說話？」
他可是記得，當年楚葉從家逃走就有他的幫助，今天他們來學校本不想帶著楚光耀, 是他非死皮賴臉的跟著過來。
「嗐，怎麼不幫我姐？我這不也是讓你們先順著她，等她對咱們沒那麼防備了，咱們再喊她回家。」楚光耀摸了摸鼻子，笑的坦然。
「這怎麼能行？這可是斷絕關係, 哪兒有那麼簡單？」楚母心裡沉重的難受，她把兩張白紙捧在手心，但是她不識字, 就算努力看去, 也認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
楚光耀一拍腦門，側頭借著楚母的手，一目十行的看完，接著，拉過楚父分析道。
「上面寫著, 你和我娘簽字後，她和楚家就沒有任何關係，未來也不承擔你們老兩口的贍養義務。」
楚母眼巴巴聽著, 目露哀傷。
「真是翅膀硬了！你看看這話, 這像一個閨女應該說的嗎？哪家女兒能跟她一樣, 還敢跟家裡斷關係？」楚父覺得他作為一家之主的顏面被狠狠挑釁。
「爹，你消消氣，你好好想想, 四姐說斷關係以後不贍養你和娘, 但是家裡本來也不用她養, 她這些話不等於白說？」楚光耀趕緊開口。
「再說了，咱們知道她學校在哪兒，看她也就是多跑跑路，大不了咱們多跑幾次，到時候說不定我姐就心軟了，心疼你們路上奔波反而自己主動回家呢。」
「你們現在簽個名字，咱家就能平白賺了一筆錢，年底我娶媳婦兒的事不就有著落了。」
而楚父一直擔心的事情也不會發生，都已經把楚葉從家裡踢了出去，就不存在大的沒結婚小的就結婚，損傷小的運氣的事。
楚父陷入沉思，楚母拉著光耀，滿臉不贊同，「再怎麼說那也是你姐，你怎麼能同意跟她斷了關係，你忘了你小的時候，都是你姐照顧你嗎？」
楚母痛心疾首，她實在搞不懂，原本好好的一家人，怎麼就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她多年操持家裡，眼看著閨女兒子有了工作，現在兒子也有了心儀的對象，明明是該闔家歡樂的時候，怎麼偏偏女兒跟他們離了心。
「娘，這也只是暫時的。」楚光耀扶著親娘坐下，安慰道，「你看我姐今天這態度，肯定是不願意跟咱們回家的，你再強硬地吼她，她心裡只怕是對咱們更加失望，那還不如順了她的意，讓她不那麼怨家裡。」
「她敢！」楚父瞪目。
「可是你姐要和家裡斷關係，這萬一簽了，她會不會更不回家了？」楚母實在不想簽這什麼東西，她心中惶惶，總覺的簽了就真的沒了這個女兒。
「怎麼會呢娘，只是簽個名字，讓我姐撒撒氣，但是她工作就在這裡，咱們想看就能來看，也沒什麼影響的。」
楚母還在猶豫，楚父一錘定音，「好！她想簽我們就簽！省得還得操心她的婚事再惹出一堆么蛾子。以後村里人問起來，咱們就說沒有這個閨女！」
「這怎麼能行呢。」楚母還想阻止，不過她在這個家裡一向沒有什麼話語權，儘管心中不舍，終究也沒人把她的話放在心裡。
楚光耀趕緊推門，把楚葉喊了進來。
她神色依然平靜，楚父也沒了剛才的怒火，只是看著楚葉毫不在乎的臉龐，暗罵一句不孝女。
「咱們可說好了，只要我和你娘簽了字，你就得把光耀的彩禮錢出了。我剛才算了算，加上三轉一響，起碼得五百塊錢！」
楚葉皺眉，楚父抓住這個表情得意起來，顯然，他今天來學校後所遭遇的冷眼和不耐，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
「我告訴你，你現在就算是想反悔也沒用了！你什麼時候給這五百塊錢，我就在這上面簽字！」楚父心中怒氣全消，心中只剩下暢快。
楚母還想平息這件事，她左看右看，一時不知道該先勸說哪個。
楚葉面露為難之色，她一個月工資不過四十六塊錢，實習的時候工資更低，就算吃住都在學校不怎麼花錢，但是她每年寒暑假都要在外租房，自己買菜做飯，再除去她給牧家駿花的錢，自己也就堪堪攢下三百塊錢。
「我可以先給你們一半，等你們簽了字後，剩下一半我過幾天郵寄回去。」
楚父下意識想反對，一旁的楚光耀趕緊應了下來。
等老兩口在紙上籤完字，雙方各揣著一份斷絕書，楚葉說要回宿舍拿錢，讓三人在校門口等她。
柵欄處，楚父對剛才楚光耀的決斷有些不滿，不過念著這是自己兒子，火氣倒也沒那麼重。
「你剛才就不該那麼快答應下來，萬一她不給咱們錢咋辦？」
楚光耀耐心勸道，「爹，四姐不是那樣的人。」
「你還喊她姐？咱們家以後就沒有她這號人物！家裡供不起這尊大佛！」楚父沒好氣道。
楚母一邊看著父子逗嘴，一邊眼巴巴望著校園裡，想起剛才在那紙上簽字時，四丫滿臉冷漠，她心裡就揪著疼。
怎麼就變成今天這樣子了。
門口的三人沒有等多久，楚葉就拿著錢出來，她把用紙包裹著的二百五十塊錢遞給楚父，楚父仔細數了一遍，確認無誤。
「行，剩下的錢也趕緊寄回來，別讓我倆再跑到學校找你要。」說完，懶得再看這個不孝女，把錢揣進懷裡，確認安全後轉身吆喝兩人回家。
楚父頭也不回往前走，楚母也不敢停留，只是不住的回頭看。
而楚光耀，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眼中不復勸說楚父時的自信，他嘴角掛著笑，笑著看著楚葉，眼中卻隱有淚光閃過。
楚葉莫名地想起當初他倒在地上抱著楚母，卻朝著屋子大喊讓自己離家的時刻。
其實學校的門並不隔音，他們在辦公室里說的話自己都能聽見。
她又想起楚光耀提前給她寫信，讓她做好防備。
她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抹極淡的笑，隨後轉身走進校園。
不出所料，下午的時候副校長就把她喊到了辦公室，要她詳細說明事件的來龍去脈。
畢竟當時有許多學生都聽到了楚父說的那些話，這對學校的影響很是不好。
楚葉內心糾結一瞬，簡單交代是之前家裡要逼她相親，她不願意就跑了出來，因為害怕再次發生這種事這幾年就沒敢回家。
辦公室里不止副校長在，還有教導主任和其他幾位老師，在聽見楚葉的說法後都皺起眉頭。
接著副校長詢問她是如何處理今天的事情的，楚葉把今日的事潤色幾分，說是她和家裡達成共識，以後他們不會再來學校。
副校長點點頭，也不知道信沒信，揮手讓她先回去。
等坐在辦公室里，楚葉明顯感覺到屋裡的氛圍在她進來的那一刻變了幾分。
她不動聲色埋頭寫教案，有兩個平時跟她關係還不錯的老師悄悄湊了過來，想打聽早上的情況，楚葉一律微笑回應。
等到了晚上回到宿舍，她才長嘆一口氣，累極的趴在床上，原本還想等明珠回來跟她說借錢的事，結果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等楚葉再睜眼，窗戶外不甚明亮的白光打在地上，宿舍里一片安靜，靜得能聽到隔壁床輕微的呼吸聲。
她身上有一層薄被，想必是昨天明珠為她蓋的，她轉了轉因為壓了一晚上有些酸疼的胳膊後，就開始漫無目的想事情。
今天是周六，學生們都已回家，整個校園靜悄悄的，等到外面的天色徹底亮起來，明珠也醒了，待看見楚葉也醒著時，她關切詢問昨天的事，楚葉挑重點講了個大概，末了提起借錢的事。
「這都是小事，但是葉子，我擔心你現在給他們錢後，以後他們還會來找你麻煩。」明珠憂心的，是她以後的情況。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但是目前我也只能先這樣擺脫他們，幸好當初考上師專的時候就把戶口遷了出來，如今又有斷絕關係的證明，他們以後就是想找我麻煩也沒那麼容易。」
明珠的擔憂她也早早的想過，甚至她還去問過主任，他們這種職務也不是板上釘釘一輩子就只能在一所學校工作，如果她教學成績優異的話，是有機會被縣裡的學校要走的，甚至她還可以找找關係托人把她調到別處。
到時候家裡人想找她也沒那麼容易。
明珠聞言想了想，覺得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說再多也改變不了現狀，於是她從包里取出二百五十塊錢，遞給楚葉。
楚葉認真道謝，承諾發了工資後會慢慢還她，明珠不在意的擺擺手。
等到下午的時候，她就去鎮上的郵局，按照之前楚光耀給她寄信時所寫的地址，把錢寄了過去。
原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不想等到周一開學後，關於學校那個教學很厲害的楚老師是個被自己親爹罵不孝女的話題在校園裡熱議起來。
原因竟是學生星期回家的時候，有些人在無意間跟家裡提起這事，等家長們從孩子口中了解大致事件後，這件事就一傳十十傳百的，被更多的家鄉知道。
楚父在校門口說的「不孝女」，「逆女」這些話，逐漸演變出許多不同的版本。
有說楚葉面貌端正，不像品行不端的；有說假期時在鎮上看見楚葉和一男人住在一處，她早就結了婚的；有說她是為了和野男人私奔才從家裡跑出來的；也有說她年紀輕輕教學這麼好，肯定是暗地裡用了手段的……
再一次，流言席捲而來，學生們不明所以，卻有家長不停的來學校投訴。
你們學校的老師品行不好，就算是教學水平高，我們也怕自家孩子被她帶壞。
一層層的意見壓在校領導身上，無數雙眼睛盯著學校，等著給出一個說法。
「楚老師，在學校這兩年多時間裡，你的成長我們都看在眼裡，我們相信，假以時日你一定能成長為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
楚葉神色不變，主任像是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話，眼中滿是不忍。
「但是現在，因為你個人的緣故，咱們學校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已經有許多家長過來投訴，說是不贊同你在學校繼續教學。」
「經過領導層的商議，決定讓你自行遞交辭職信，學校會給你一定的補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