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牧家駿把他拽起來，他不服拼命掙扎，結果又被教訓一番。
此時他嘴裡塞著堅硬的東西，面目猙獰，嘴角有透明的液體留下，他雙手也被鉗著，這讓他感到狼狽又落魄。
他趙學松什麼時候受過這種鳥氣，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天天的淨多管閒事。
這個時候怎麼處理趙學松又成了難題，眼下鄰里街坊都已入睡，貿然吵醒也是不好，況且到時候又怎麼跟眾人解釋，牧家駿夜半出現在楚家門口的原因？
但若只是教訓他兩句就放走，又實在讓人不放心。
牧家駿思索片刻，開口讓楚葉回去睡覺，他要親自把趙學松送到隔壁村。
趙學松顯然不願以這種姿勢被壓著走，只是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再怎麼反抗也只得離開。臨走前，楚葉冷聲警告，「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你要是再來找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聞言，趙學松扭頭還想罵些什麼，被牧家駿一巴掌拍在頭上，拉著遠走。
也許是趙學松的癲狂模樣太過驚駭，這一晚上楚葉睡的並不安穩，上輩子的事情在她腦海中不停翻轉，談戀愛時趙學松溫柔的臉龐，婚後他沉迷喝酒打牌，徹夜不歸的空房，醉酒後辱她罵她，揮舞著拳頭打在她身上的樣子。
最後，夢境停留在她那雙顫抖的手上，因為掐人太用力，看起來毫無血色。
她再次被驚醒，而屋外的天空泛起青白，隔壁的公雞在打鳴。
楚葉毫無睡意，就這樣睜著眼到了天明。
然後她起身，穿衣做飯，等楚父楚母吃過飯後，一家人去地里開始一天的勞作。
等中午到家後，楚母又舀出一大勺白面，揉好麵團等著發酵。
楚葉這才意識到，原來今天已經是周五，又到了她弟下午放學回家的時候。
果不其然，等下午回來時，楚光耀也早已到家，他呆在自己屋子裡，津津有味看小人書。
等做好晚飯，一家人坐在桌子前吃飯時，楚光耀興致勃勃講述在學校的經過。
原來是他去學後，因為巧克力引起同學矚目的事。
那天他帶著一口袋巧克力去學校，等到了教室，他就迫不及待的向同學炫耀 ，這一下子，就讓班裡炸開了鍋，同學們圍在他身邊，一個個伸長了腦袋，想要鑽進他的口袋裡看個清楚。
甚至原本那個吃過巧克力的小胖子，也湊在了人群中。
他原先只吃過一粒，現在楚光耀手裡有七粒！
這兩星期，楚光耀徹底成為學校里的名人，走哪兒都有人追著捧著，而他也大方，誰跟他玩的好，誰說話好聽，他就大方的掰開半個送出去，剩下半個自己吃。
就連他星期拿回家的小人書，都是其他人拿給他看的。
這可是他眼饞了很久的《水滸傳》小人書，他恨不得鑽進去看！
說完，他朝楚葉看了一眼，他沒忘記，這些巧克力都是楚葉給他的。
而另一邊，在他坐在飯桌上時，楚母就趕忙跑進屋，拿出了之前留著的吃食。
她把這些東西小山似的堆在楚光耀面前，「這些可是好東西，娘特意給你留著，就等你回來了。」楚母殷切地從中挑出肉乾，塞進他手裡，催促道，「趕緊嘗嘗，這可是肉乾！」
那肉乾被捏在手裡，在燈光下透出好看的蜜色，表面泛著一層油光，上面撒著一些白芝麻，湊近就能聞到獨特的香味。
楚光耀拼命咽了咽口水，這肉乾看著比過年時家裡炒的豬肉都好吃，他艱難移開視線，朝旁邊看去。
此時楚父在低頭夾菜，沒有說話，楚母眼神催促，示意他趕緊吃，而他的姐姐楚葉，正雙手捧著碗小口喝麵湯，臉幾乎都埋在碗裡，看不清神色。
除了肉乾，桌子上還有其他吃的，看包裝就不像他家買的起的，他猶豫一下，開口詢問，青春期少年獨有的變聲傳入眾人耳膜，「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
「害，你只管吃就行了，還管是從哪兒來的？」楚母毫不在意擺擺手，卻見楚光耀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補充道，「還不是前些天你姐救的那個知青，你上次回來也見過的那人。他後來又來家裡一趟，拿著這些東西，說是感謝你姐的。」
說完，她示意楚光耀趕緊吃。
「那我姐，吃這東西沒？」話出口，楚光耀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多餘。
果不其然，楚母的腦迴路短暫停滯一刻，反應過來，她仿佛炸了毛，聲調提高，「這種東西怎麼會讓四丫吃！她吃倆糖就行了，好東西都是得留給你的。」
這是楚母長久以來的思想觀念，就仿佛一個機器輸入的固定指令一般。
她前面連續生了四個閨女，不知道受到多少人的嘲笑，最後好不容易才盼到兒子出生，這可是傳宗接代，光耀楚家的事。
在有了兒子以後，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打小她就教育幾個丫頭，以後就要對弟弟好，不能欺負弟弟，有好吃的好喝的都要想著弟弟。
所以這種好東西，她怎麼會讓楚葉吃？
楚葉默默吃飯，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朝別處看，只專心地盯著碗裡。
她不關心楚光耀的問話，雖說心裡有些詫異，但她並不打算接話，這種時候，但凡說話，都不會得到好臉色。
「那咱們把這個分分，一起嘗嘗味道吧。」話落，桌上三人都意外地看過去，以前那個只會順從接受別人對他好的人，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然而等一旁的楚母反應過來，她聲音尖銳，連忙拒絕，「這怎麼能行！我們不吃，我們都一把老骨頭了，不稀罕吃這種東西，你趕緊吃了。」
邊說，她眼神閃過不滿，似是覺得楚光耀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
然而這些可以唬住從小聽話的閨女，唬不住她心尖尖上的兒子，楚光耀賭氣一般，把肉乾扔回桌面，「要是你們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今晚怎麼了，只是看著楚葉，心裡有說不清的滋味。
去學時候帶的巧克力，是楚葉分給她的。他只是動動嘴，把暫時不需要的被子讓出去，他什麼也沒做，他姐就把巧克力給了他。
好像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只要他姐有的，他也會有。
當他帶著巧克力回學校，同學們羨慕他，問他是從哪裡搞來的。
陷入吹捧中的他猛然驚醒，這是他姐給他的，那他姐呢？又是知青給她的。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姐在河裡救了人命，人家拿來感謝她的。
他姐把巧克力給他的時候，沒有絲毫不舍，好似早已習慣。
而且上星期他回家後，明顯感覺他姐變了，不像從前那樣對他噓寒問暖，關切地詢問在學校的事。
楚葉對他愛搭不理，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他瞄過去一眼。
甚至，連爹娘也不是那麼在乎了。
他說不清楚心中滋味，總感覺他姐離他們遠了，明明他姐就坐在旁邊，心卻仿佛在天邊。
況且，他想到楚老師讓他捎回家的話，更加摸不清楚楚葉心中的想法。
這次他多問一句，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從他姐那裡拿來的。
他姐只顧悶頭吃飯，好似根本不在意這些，可這些，明明是別人送給她的。
周遭空氣陷入凝滯，楚葉不欲再聽他們交談，她放下碗筷，聲音在這小房間裡響起，「我吃好飯了，爹娘，你們先吃，我去那邊。」
說罷，她把碗筷拿出去一洗，接著回屋收拾布包，開始往外走。
「姐。」等楚光耀追出去時，她已經走到門口。
聞言，她疑惑扭頭，靜默地看著他，似是在等接下來的話。
楚光耀伸手，把一根肉乾放在楚葉手中，「姐，這個給你吃。」
說完，他扭頭就走，也不給楚葉拒絕的機會。
楚葉伸手，看著手心，呆楞片刻，晚風吹起她的頭髮，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隨後，她把肉乾塞進嘴裡，若無其事地往知青大院去。
晚上又是看書做題，只是牧家駿多問了一句她的英語水平，得到答案後交代她明晚把英語書也帶來。臨走，牧家駿熟練地拿出手電筒，執意要送她回家。
楚葉一陣無奈，最終拗不過他，只能跟在他身後。
一路上，兩人無話，快到楚家時，牧家駿突然開口，「你想不想知道昨晚那個趙學松的下場？」
下場？無非是送到家，還能怎麼樣？
不過聽牧家駿的語氣，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
她好奇疑問，「難道不是送到家，威脅一聲不讓再來？」
「這樣也太便宜他了。」牧家駿語氣輕快，「我啊，本來想把他綁在家門口，等天亮讓村里人看看他的丑相。」
「不過我路上想了想，覺得這樣不靠譜，萬一他不要臉，大晚上哀嚎，吵醒了鄰里怎麼辦。正好上次去的時候，看到他們村口有一棵大桐樹，於是我就把他那件襯衫脫下來，把他雙手綁在上面了。」
像是怕楚葉覺得他下手太不留情面，他趕緊補充，「不過我也是有善心的，怕他一夜凍著，我把他外套留著，頂多感冒幾天就好了。」
聽到這兒，楚葉忍不住輕笑出聲，前面的牧家駿也輕快許多，見楚葉並不反感他的做法，他繼續說，「以後要是那個人還敢來找你，你就喊我，我幫你打他。」
他揮舞下拳頭，示意楚葉，「打到他不敢來找你。」
「好。」黑暗中，楚葉彎了彎眼睛，輕聲回答。儘管她自己也能解決這些事，但還是很感謝他人的善意。
等到了家門口，牧知青眼見送到，還是謹慎地把周圍的樹叢查看一遍，才放心離去。
出乎楚葉意料的是，楚光耀這個時候竟然沒睡，他屋子亮著燈光。
等她關好院子門，耳畔就響起楚光耀跑過來的聲音。
他屋門打開，暖黃的光透出來，倒出一抹亮影，楚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見眼前傳來少年有些沙啞的聲音，「姐，你能來我屋裡一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