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幻聽

2024-11-16 15:39:20 作者: 至紫
  「.飛機正在滑行, 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

  朦朧中,蘇冶微微動彈了一下, 因睡意而不斷傾斜的頭抵在身旁人的肩膀上。

  臉側溫熱,是有人伸手,手指仔細地拂去了落下擋在他眼前的碎發,替他輕輕別在耳後。

  感受到熟悉的體溫,蘇冶在睡夢中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 側臉映在舷窗的反光上,更上方是席璵凝視著蘇冶臉側的一雙桃花眼。

  蘇冶做了個夢,一如既往的很混亂, 時間在夢境中無序呈現, 但這個夢讓人安心無比。

  舊房,警笛聲與救護車的聲音交織,七歲的蘇冶心裡茫然無措地被一個人抱著,一步一步遠離那個陳舊的環境。

  他不知道抱著自己的是誰,但擁攬著他的體溫太過溫暖, 蘇冶也伸出自己的手,環住對方的脖頸,裹著繃帶的頭埋在那人的頸彎。

  他聽見了說話聲, 微啞但好聽。

  可聲音朦朧不清, 蘇冶蜷縮在這個懷抱里, 豎起耳朵,帶著孩童特有的好奇心,去辨別那其中的字詞句。

  [哥哥, 我喜歡你。]

  [我是你未來的愛人。]

  蘇冶抬起頭來, 看見線條流暢的下頜, 微卷的黑髮,垂在他的臉側,被微風浮動。

  他歪了歪臉,柔瀲雙眼睜大,不太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

  但很奇妙的,蘇冶在問出這句話後,全身上下立刻湧現出一種無比熟悉的,名為既視感的感覺。

  這一切仿佛都是舊日重現,蘇冶的內心深處,似乎早已知曉對方會說出什麼樣的話。

  應該還會伴隨著酒杯相撞聲,熱烈起鬨聲,迷醉又朦朧的霓虹燈光。

  蘇冶默默想著,心跳加快,漂亮的眼睛裡難以遏制期待。

  那個人會說,[我喜歡你,可以和我談戀愛嗎?]

  一定會這麼說,蘇冶很篤定地抱著那個人的脖頸,然後如願以償,聽見聲音再度響起。

  「水水,我帶你去看太陽。」

  蘇冶的雙眼睜大。

  怎麼會這樣呢。

  「不是的,你不應該這樣說,你應該——」

  蘇冶有些語無倫次,伸出自己的手,小而蒼白,還帶著一點孩童才會有的肉感。

  抱著他的人停下了,很耐心地出聲,「我應該怎麼說?」

  蘇冶困惑不解,意識和神志似乎全部停留在七歲,分辨不出對方語氣如何,只是很執著很認真地出口糾正他。

  「你不應該這麼說呀你那時候說的是——」

  說到一半,蘇冶的聲音停下了。

  

  那時候?

  他低頭,忘了眼自己微微帶些肉的蒼白雙手,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摸到一圈乾淨又厚實的紗布。

  就是因為這圈紗布,蘇冶才肯定自己現在七歲。

  可七歲的自己,為什麼看到了很遙遠的事情?

  那時候?那時候是哪時候?

  那個聲音很溫柔,很耐心,「那時候?」

  蘇冶更加混亂不已,他理不清自己的頭緒,乾脆逃避一般又將頭埋在了對方的懷裡,像一隻蜷縮起來的雛鳥,悶聲不肯開口。

  那時候.明明說的是.

  男人仍舊抱著他,但手指不停地流連在蘇冶的耳側,不斷拂去那些接連垂下的長髮。

  「水水,不要躲,好好想一想,你那時候看見了誰,聽見了什麼?」

  蘇冶蹭著男人的領口,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

  男人並不著急,牢牢地抱著他,聲音低沉落在蘇冶耳邊,帶著一種讓蘇冶安心的蠱惑感,十分奇異。

  「水水,真的想不起來了嗎?」

  蘇冶蹙著眉,放棄似的搖搖頭。

  「我不懂,我才七歲,怎麼會知道未來的事?」

  輕笑聲響起,張揚又恣意,沒有再催促,也沒有再出聲,只是指尖仍舊把玩著蘇冶的頭髮。

  不出聲的男人讓蘇冶心裡很不安,但又不是緊張的不安,而是一種淡淡的,悵然的情緒。蘇冶說不上來為什麼,好像是因為他很喜歡聽對方說話。


  他按捺不住地想聽對方的聲音。

  於是他悄悄抬眼,看見男人的指尖,然後微微一愣。

  男人頎長的手指上,纏繞著的是一縷顏色淺淡的長髮。

  細微的觸感從頭皮傳來,讓蘇冶後腰隱隱約約發癢。

  蘇冶看了很久,終於反應過來,這是他自己的頭髮。

  可男人還是沒有出聲,蘇冶心裡有些急,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蘇冶醞釀了很久很久。

  他太想聽男人對他說話,於是很小聲很小聲地開口,下意識吐出一句祈盼的話。

  「你不喜歡我了嗎?」

  男人嘆道,「哥哥,你終於想起來了。」

  微涼的空氣不斷湧進肺部,蘇冶怔忡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二十歲的回憶。

  那個微卷黑髮的男生站在他面前,帶著讓他心跳加速的笑容,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說,蘇冶,我喜歡你,可以和我談戀愛嗎?]

  想起來後,蘇冶又羞又為難,安靜了下來。

  半晌後,蘇冶又猶猶豫豫地開口,「可你那時候,明明說的是.」

  「現在不是那時候了。」男人低頭,蘇冶的額頭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蘇冶,我不喜歡你了。」

  蘇冶的表情凝滯住,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紅,而後不斷地蒙上水霧,眼淚即將要掉下來。

  然後男人再度開口。

  「蘇冶,我愛你。」

  飛機遇上了氣流,整個機艙抖動了一下,蘇冶的頭危險地往前一墜,被席璵伸手扶住,輕輕靠在自己肩上。

  席璵垂眸去看蘇冶。

  蘇冶裹著毯子,嘴裡仍舊在含糊嘟囔著,「好幼稚」「我也愛你」之類的話,一雙眼睛已經微微睜開了一點,似乎是被晃醒了。

  剛睡醒的蘇冶神志抬不太清楚,呆呆愣愣地微眯著眼,裹著飛機毯,視線望著半空中好半天。

  席璵剛想出聲,聽見蘇冶模模糊糊開口。

  「席璵,我們海市公演是第幾場啊?」

  席璵的聲音頓住,想起之前蘇冶精神崩潰時醫生說過的話。

  醫生說蘇冶的大腦被舊傷影響,加之有嚴重的PTSD,他極有可能會時不時出現幻視和幻聽一類的症狀,疲憊的時候也會產生混淆時間的狀況。

  聽到那些話時,席璵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小細節。

  蘇冶總是很喜歡叫他,有時候他們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或者在漫漫交談,蘇冶會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很突兀地叫一聲「席璵?」

  進季茹的劇組前,席璵深夜給蘇冶打電話的時候,蘇冶也在安靜中突然叫了聲「席璵」,得到席璵的回應後,很小聲地在電話那邊笑。

  劇組裡同住酒店的時候也是,蘇冶在夜風中望著他,他就站在蘇冶的面前,但蘇冶還是會輕聲叫他的名字。

  仿佛是在確定席璵就在此處,就在他身邊。

  席璵問過蘇嵐,蘇嵐說她從來沒有察覺到這些,最多只會偶爾感覺蘇冶發呆的次數太多,健忘的毛病太嚴重。

  席璵看著身旁喃喃自語的蘇冶,安靜地想著。

  你發呆的時候,於虛無之中聽到了什麼呢?

  一個人在國外的時候,你也會經常這樣自言自語嗎?

  蘇冶的聲音給了他回答。

  海市公演,是五年前蘇冶退團不久前在Oril的最後一場公演。

  他又混淆了時間,以為自己還在五年前。

  蘇冶裹著飛機毯,手背隨意地蹭了蹭眼睛,再度輕柔出聲,聲音有些困惑,「席璵?」

  「水水,我在這兒呢。」

  蘇冶使勁兒閉了閉眼睛,又再度睜開,重複著這個動作,驅散掉殘留的睡意,然後轉動迷糊的大腦看向聲音來源。

  席璵就坐在他身邊,一隻手攬著他的腰,側臉看著他笑,「睡迷糊了?」

  「嗯?嗯」蘇冶小聲打了個哈欠,靠回椅背,再次揉了下眼睛。

  「做了個很亂的夢,醒來還以為我們是在去公演的路上。」


  蘇冶的笑容迷糊,但很柔和,看得席璵心裡發燙。

  「夢到什麼了?」

  蘇冶一隻手撥了下碎發,「嗯就是些亂七八糟的,不告訴你。」

  席璵捉住他的手,「不告訴我,那水水肯定是夢到我了。」

  蘇冶臉紅,企圖含混過關,「沒有,自戀小孩。」

  「哦——」席璵的聲音拉得長長的,「那我有情緒了,剛才哥哥一直嘟囔喜不喜歡的,是在夢裡跟哪個臭男人說話呢?」

  蘇冶猛然轉頭,「我——嘟囔什麼?」

  席璵忍著笑,攬住蘇冶,手把手地情景再現。

  「你睡著的時候,頭一點一點,然後——」席璵把蘇冶攬到自己身側,「靠著我的肩膀才老實了點。」

  「然後你就開始說夢話,聲音很小,但我聽得很清楚。」

  蘇冶眨巴著眼睛,茫然無比地任由席璵對自己又捏又揉。

  「你靠著我之後就一直往我懷裡蹭,整個人往裡縮,蹭得頭髮都亂了,還不停地糾正我的話,說我應該對你說『我喜歡你』。」

  蘇冶整個人不敢置信。

  他是做夢夢到了席璵,但是——席璵不應該會知道啊!

  席璵趁蘇冶發呆,還沒有被逗得不肯說話之前添磚加瓦。

  「我沒出聲,你就不停地蹭我,就差讓我把你抱在懷裡了,一遍遍問我是不是不喜歡你了。」

  蘇冶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不是,我——」

  席璵低頭,額頭去碰蘇冶發燙的臉頰。

  「我怎麼會不喜歡水水呢,我最愛水水了。」

  蘇冶在睡夢中的時候,席璵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告訴他,「我愛你。」

  飛機降落,蘇冶和席璵走出海市機場時,外面甚至還沒有天亮。

  海市的氣溫要比南市溫暖不少,天空沒有飄雪,空氣微涼,但並不寒冷。

  蘇冶很認真地翻出一頂毛線帽戴著,上面有一顆席璵看著很眼熟的毛線球,隨著蘇冶動作一晃一晃。

  「小楊肯定又要擔心了。」

  看完午夜場電影,席璵說要去看日出,蘇冶以為是在南市找個地方,沒想到席璵直接定了去海市的最近一班飛機,連行李都沒收拾,拉著蘇冶就走。

  蘇冶聽見當時電話里的小楊聲音已經完全麻木了,甚至還囑咐席璵和蘇冶注意溫差。

  席璵手欠,伸手去摸蘇冶頭頂上的毛線球。

  那天在機場時隔五年看到蘇冶的時候,他有種一把將這毛線球薅掉的衝動。

  但現在蘇冶站在他面前,他只擔心這頂帽子夠不夠保暖。

  蘇冶愛穿寬領的衣服,即便穿了外套,脖頸還是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極為晃眼。

  「水水,怎麼不戴個圍巾?」

  蘇冶小幅度地跺著腳,並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即將看到的景色而興奮。

  聽到席璵的話,蘇冶「嗯?」了一聲,「圍巾送人了。」

  席璵立刻不吱聲了,伸到一半想去摸蘇冶的脖頸逗逗他的手收了回來,就差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蘇冶轉過頭來,視線很自然地望了眼席璵的穿著,頭頂的毛線球歪著跳了兩下。

  「你怎麼沒戴?」

  席璵自詡自己在聰明人和笨人之間絕對算聰明的那掛,而且他也多次被蘇冶蓋章認證心思細膩,但聽見蘇冶的這句話,他仍然有些琢磨不清蘇冶的意思。

  沒戴?什麼沒戴?

  是單純怕他冷,問他怎麼自己不戴個圍巾,還是問別的?

  席璵心裡翻江倒海,但臉上神情自若,甚至看著蘇冶笑了一下,「沒事,我不冷。」

  蘇冶雙手攏在臉前,輕輕吹了口熱氣,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席璵心裡鬆了口氣。

  兩人抵達席璵在飛機上定好的度假酒店,在半山腰的位置,臨海,附近有一座瞭望塔,景色十分優美。

  蘇冶站在開放式陽台上,手肘抵著玻璃隔板,眺望著遠方。

  深夜終於褪去了一些,天際還沒有明顯變亮,但墨藍的顏色開始漸漸變淡,暈染出沉靜漂亮的紫。


  「好像藍莓糖。」

  蘇冶伸手指著天邊。

  席璵也望著天邊,顏色確實很美,冷藍漸變成深紫,但他有點沒看出哪裡像糖。

  蘇冶很認真地和他探討,「就是那個顏色呀,很像藍莓味的硬糖,你不覺得嗎?」

  一點月色縈繞,蘇冶手指仿佛撥弄著那些柔紗似的淺光,「這個像包著藍莓糖的玻璃糖紙。」

  席璵聽著蘇冶的話,半晌也品出點那麼個味,於是跟著點頭。

  「是很像,真漂亮。」

  蘇冶很開心地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但席璵的思緒也很發散,兩人完美不謀而合,話題跳躍著,永遠跟得上對方的節奏,一點兒都不無聊。

  「我知道你為什麼一開始看不出來像糖了。」蘇冶忽然恍然大悟般,「因為你的糖都給我了。」

  這句話讓席璵想起蜷縮在鋼琴下號嚎大哭的蘇冶,他攬住蘇冶窄而緊的腰,頭側抵著蘇冶的頭,「嗯,我的糖都給水水了。」

  蘇冶笑得很幸福,兩人依偎在一起,靜靜地握著彼此的手,享受著黎明前的最後一線夜色。

  半晌,蘇冶忽然道:「可是那麼一大包糖,你一顆都沒吃嗎?」

  席璵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蘇冶是什麼意思。

  但蘇冶沒有繼續再問,只是雙手撐著陽台玻璃欄杆,肩膀蹭著席璵的肩,開始哼一首不知名的歌,看起來十分放鬆。

  房間裡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讓蘇冶想起剛回國時,他剛住進蘇嵐的房子裡,也有這種滴答滴答的聲音。

  蘇冶很清楚這種聲音來源於什麼,因此從沒有特別在意過。

  滴答滴答。

  滴答。

  太陽應該快出來了,蘇冶小聲道:「是不是快到時間了,我看觀光冊上說這裡日出一般在四點過,我看一下鍾啊,現在——」

  蘇冶下意識回頭,視線投向腦海中聲音的來源。

  房間內側的牆壁簡潔精緻,只掛著一副壁畫。

  並沒有鍾。

  「——應該快到了吧.」

  蘇冶的聲音逐漸變得更小,然後慢慢消隱了下去。

  五指被另一人的手指擠開,穿插進去,扣緊。

  「嗯,應該快到時間了。」

  蘇冶這才回神,恍然張了張嘴,向席璵解釋道,「我以為這裡會掛鍾.」

  席璵的聲音很耐心,在紫藍的天空下望著蘇冶,「為什麼?」

  蘇冶恍惚無比,迎著微風開口。

  「我聽見有秒針走動的聲音。」

  蘇冶說完,匆匆換過頭去,笑了一下,「嗯是我聽錯了。」

  旁邊的席璵沒出聲。

  蘇冶很緊張,他不想讓席璵知道自己的狀態很奇怪,並不是害怕席璵會覺得怪異,而是不想席璵再次為他擔心。

  「沒事的,我——」

  「水水,你經常聽錯嗎?」

  但席璵張口,輕聲詢問著蘇冶。

  蘇冶含在嘴裡醞釀好的託詞咽下。

  他看著席璵的眼睛。

  席璵的這個表情對於蘇冶來說很熟悉,不久之前,在日內瓦的湖邊,席璵也是這樣望著他,緩緩問他,「你過得好嗎?」

  那是一種很認真的,不摻雜任何多餘情緒,只是極為純粹地想知道蘇冶的全部的眼神。

  蘇冶微張的嘴閉上,半晌後點頭,聲音很輕。

  「嗯,經常會聽錯。」

  風變大了些,但席璵在蘇冶自己伸手前就拂好了蘇冶被風吹亂的頭髮。

  蘇冶看著席璵的臉,忽然很輕很輕地吐了口氣,心裡不再懸著。

  「我們以前住的房子裡有個掛鍾,你還記得嗎?」

  「嗯,我記得。」

  純白的方鍾,指針是淺金色,是蘇冶自己挑中的。

  設計款的鐘,機芯總是要遜色一些。這麼多年了,那款鍾應該早就到使用壽命了,但席璵一直有定期去調試,因此到現在還運作正常。

  「我很喜歡那個鐘,秒針走動的時候聲音很特別,滴答滴答,像水聲。」

  蘇冶仿佛在回憶過去,笑了起來,神采飛揚。

  但很快,他的笑容又淡了下去,變得有一些難過。

  席璵聽見他很輕聲地開口。

  「我實在太喜歡了,走了也忘不掉,只要一安靜下來,我就能聽見那種聲音。」

  席璵忍不住,「水水,你很早就知道自己會幻聽嗎?」

  蘇冶搖搖頭,半晌又點頭。

  「一開始我沒有發現,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和你一起,一時半會抽離不出來。」

  直到有一次,蘇冶去療養院例行看蘇韻,路過日內瓦湖邊那個很有名的花鐘,然後突然想到遠在千里之外,掛在香樟疏影下的那塊漂亮的掛鍾。

  「那天我才突然反應過來,原來我一直以來聽到的滴答聲是幻聽。」

  那天對於蘇冶來說,是很痛苦的一天。

  一直沉浸在美夢中的人忽然被叫醒,睜開眼,看清了身邊的一切。

  「我那天才明白,我已經不在國內了,你也不在我身邊。」

  蘇冶微微蹙著眉,臉上流露出困惑和掙扎,席璵仿佛透過現在的他,看到了那時在花鐘旁失魂落魄的蘇冶。

  「也就是說,我不可能再聽到那種聲音,那是假的。」

  「不可能」和「再」這幾個字湊在一起,讓當時的蘇冶幾乎喘不過氣。

  蘇冶笑得很惆悵,「想清楚這點之後,我突然犯了哮喘,身邊跑來很多人,問我有沒有關係,出了什麼事。」

  他很想說他有事,他很想抓住任何靠近身邊的人,崩潰地傾訴出自己的難過。

  「出事了,出了很大很大的事。」

  蘇冶那顆眉尾痣似乎也黯淡下來。

  「我以為我能夠處理好一切,但直到那天我才發現,失去你這件事其實早就壓垮了我。」

  那是種很奇妙的體驗,他維持著表面的相安無事生活了一段時間,然後才發現自己的內心其實早已空了一大塊,搖搖欲墜。

  席璵聽得心尖發緊,他揉捏著蘇冶的手指,「水水,你沒有去看醫生嗎?」

  蘇冶現在還有幻聽的症狀,而且之前還因為PTSD情緒崩潰了一次,他要麼是沒有看醫生,要麼是看了之後病情並沒有得到好轉。

  蘇冶搖搖頭,「沒去,我沒看。」

  席璵泄了力氣,俯身,頭抵在蘇冶的肩頸上,「.為什麼不去?」

  蘇冶忽然笑了一下,有些狡黠,明明是件很嚴肅的事,但聽起來卻像是撿到了錢一樣。

  「就和你一樣呀。」

  席璵微怔,「什麼?」

  蘇冶用自己臉頰蹭了蹭席璵的頭髮。

  「就和你做夢能夢見我一樣,我幻聽的時候能聽見你的聲音。」

  蘇冶小聲回憶著,如數家珍。

  「試著做菜的時候,我會聽見你提醒我注意油煙。」

  「出門的時候,你會在我身後叫我多穿衣服。」

  蘇冶又回憶起一件事,面色微紅。

  「剪完頭髮的時候,我聽見你的聲音,夾著笑,很惡作劇地說『好像妹妹頭。』」

  席璵呼吸停頓了一下,生出淋漓盡致的恍然大悟感。

  「所以聖誕節那天看照片的時候——」

  所以那天蘇冶聽見他故意開玩笑說妹妹頭的時候反應那麼大,超出席璵預料,而且之後還懸而不決地問了他一句「真的很妹妹頭嗎?」

  那時候蘇冶的表情很懊惱,還小小地嘆了口氣。

  席璵當時有一瞬間奇怪過,蘇冶在團時期經常被粉絲泥塑,但他脾氣溫柔,也不是很在乎這些,反應從來沒有這麼大過。

  「嗯。」蘇冶輕聲,「但在我的幻聽里,你逗完我之後又很認真地對我說很好看,很適合我。」

  席璵默不出聲,靜靜聽著。

  這種體驗對蘇冶來說一定很奇妙,奇妙到無法分清這種巧合是太過於了解席璵的心思所致,還是席璵的思緒真的遠隔千里,跨過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來到了蘇冶身邊。


  「看到照片的時候,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蘇冶的眼睛微微睜大,很可愛,像吃驚,又像驚喜。

  「所以我不想去看醫生。」片刻,蘇冶開口,「看了醫生的話,我可能就再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了。」

  席璵握著蘇冶的腰,想起蘇冶半夜和他打視頻的時候,害羞但認真地告訴他,「我喜歡聽你說話。」

  原來是這樣。

  「我現在就在你身邊。」席璵低聲。

  蘇冶抱住他,臉輕柔貼在席璵的脖頸邊,「嗯,我現在分得清。」

  打破氣氛似的,席璵輕笑,「我在你的幻聽里像個老媽子。」

  蘇冶低聲反駁,「怎麼會呢,你那麼好,我剛回國的時候你還——」

  說到一半,蘇冶注意到自己措辭不太對勁,更改了一下。

  「剛回國的時候,我忘了穿拖鞋,在家裡光著腳走了好久,然後突然聽見你對我說『怎麼又不穿拖鞋。』」

  「那你去穿了嗎?」

  蘇冶點頭,「我聽到後就穿上了。」

  蘇冶的語氣聽起來很可愛,但席璵仍舊從他的話里感到一絲苦中作樂的感覺。

  不過這應該只是席璵自己的內心作祟,因為蘇冶提到這些時,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仿佛真的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這讓席璵更加心疼。

  「席璵。」蘇冶忽然異想天開,「你說會不會我幻聽到你的時候,其實是因為你同時也在想我?」

  「就和你之前說的,同時思念對方的二人會在夢裡相見的理論一樣嗎?」

  蘇冶點頭,又有些微赧,覺得自己說話太不著調。

  「這不好說啊,水水。」席璵擁緊他,「因為我也無時不刻地在想你,回南市那天在飛機上也在想你。」

  他思念著心裡的人,然後下了飛機,終於在初雪的溫度下於機場中等到了蘇冶的歸來。

  蘇冶安靜了一會兒,沒說話,席璵親了親他的耳垂,「水水?」

  「是真的。」蘇冶終於出聲,帶著笑,眉飛色舞,看得席璵不住地出神,「那個理論是真的!」

  席璵湊在蘇冶臉側,「什麼?」

  蘇冶轉頭,凝視著席璵,然後倏地很主動地吻了上去。

  「從海市回南市那天,你是不是在飛機上睡著了?」

  「嗯?」

  蘇冶怎麼會知道這個?

  席璵很驚訝,他那時候確實在飛機上難得小憩了一會兒,或許是因為之前太久沒睡覺,也有可能是因為冷空氣太兇猛。

  一入夢,他又看見了蘇冶,站在街頭,背影觸手可及。

  「回國那天,我也睡著了,在飛機上做了個夢。」

  隔著細微水聲,席璵聽見蘇冶含糊的細語,不斷地叩響他的內心,餘音不絕。

  「如果兩個人同時思念著對方,他們就會在夢裡相見。」

  蘇冶開心極了。

  「席璵,是你,我夢見了你。」

  (本章完)

  作者說:大家除夕快樂!給大家報告一下,番外里會有幾章哨向設定的番外(不太嚴謹的哨向,純純私設),哨向之後還會有接正文的番外哦,不要全部錯過啦!

  到時候我會在章節名上標註,不喜歡看哨向的要記得跳過購買030

  祝大家和我多多收紅包!

  下一章的作話里我可能會寫點人物信息小卡什麼的,大家可以看個樂呵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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