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殺青

2024-11-16 15:37:22 作者: 至紫
  發布會結束, 席璵和蘇冶的戲份已經拍的差不多,只剩下最終的一幕殺青戲。

  季茹念叨著發布會事情太多,工作室也有的忙, 大手一揮給上下都批了一天假。席璵和蘇冶白撿了個清閒,消磨了一天,整頓好精神準備拍好最後一帕。

  最後的任務在眼前,清晨蘇冶醒得早,手機鬧鐘還沒響竟然也就自發地起來了。

  長發睡得散亂, 蘇冶睜眼,席璵一向起得比他更早,已經換好了衣服, 端了兩杯咖啡進來, 客廳里是小楊和沈萌的交談聲。

  「怎麼不叫我?」蘇冶一驚,聽著沈萌不太清楚的聲音,有些心虛。

  原本還睡眼惺忪,他立刻坐起撥了撥頭髮。

  席璵把咖啡輕輕擱在邊几上,「不急, 他們上來得早而已,你再睡會兒也沒事。」

  「不是.」蘇冶詞窮。

  他不是怕自己睡懶覺,只是和席璵同居一室, 助理們在外面, 未免也有點太隨心所欲了。

  席璵倒很理所當然, 「穿什麼衣服,我去給你拿。」

  蘇冶揉揉脖頸,掀開被子坐在床邊, 睡衣壓出不少皺褶, 一雙漂亮眼睛眨了眨, 多看了席璵兩眼。

  席璵正在喝咖啡,察覺到蘇冶的眼神,「水水?怎麼了?」

  蘇冶剛起床,有點迷糊,但大腦緩慢轉動著。

  感覺席璵有點反常。

  席璵本性是很細心,會照顧人,但性格張揚,嘴巴有壞毛病。前幾天蘇冶起床後,席璵都要張口就來逗弄幾句。

  這兩天卻意外收斂了很多,仍然細心,仍然照顧人,但嘴上像是突然把了門,活了二十三年開始注意起分寸。

  這讓蘇冶覺得非常奇怪。

  倒不是說席璵平常在誰面前說話都肆無忌憚,其實在他人眼裡,席璵情緒低,不怎麼搭理人,距離感遠得很。

  只有對蘇冶才會這樣,像那種喜歡拽人頭髮的小學男生。

  蘇冶心裡思考著,視線在席璵身上停留得久了些,也有起床緩不過神的原因在,像在發呆。

  席璵手指摩挲了下杯壁,又喝了口咖啡,「水水?」

  「嗯」蘇冶緩慢眨了下眼,「席璵,你怎麼了?」

  席璵感覺嘴裡那口咖啡有點像是變了味,咽得不是很絲滑。

  他不知道第幾次想起蘇冶夜半習慣性攬住他,迷糊又輕聲地叫了句崽崽。

  席璵覺得自己不心虛,但確實有點.神經被繃緊的感覺。

  蘇冶在察言觀色方面也太敏銳了。

  蘇冶看席璵沒有出聲,又問了一句,這次聲音裡帶上了一點擔憂,「是不是沒休息好,又失眠了?」

  席璵想順勢接下,轉念一想蘇冶搞不好又會偷偷愧疚,直接很乾脆地把鍋推給小楊。

  

  「沒事,小楊說了會兒劇本,我在想一會兒怎麼代入情緒。」

  席璵轉身去把蘇冶的衣服拿過來,遞給蘇冶,「換完早餐多吃點,今天任務重。」

  「好。」蘇冶答應一聲,但心裡還是覺得怪。

  感覺席璵好像有點束手束腳的感覺。

  蘇冶覺得很新奇,認識席璵這麼久,席璵一向比較我行我素,他從來沒見過席璵這樣謹慎的樣子。

  「你做壞事被小楊發現了?」蘇冶冷不丁道。

  席璵抬頭將咖啡一仰而盡,擺出了慣常的散漫笑容。

  「怎麼可能,我幹壞事,小楊只會幫著我遮掩。」

  一句話,只要摻雜一點真實信息,就不會引人生疑。

  席璵沒邊際地想著,更何況他這句話從頭到尾都是真的。

  只是稍微缺了點細節而已,無傷大雅。

  蘇冶垂首,解開扣子,很自然地將睡衣脫下,一大片雪白挺拔的腰背現於晨光中,亮得耀眼。

  他換上席璵拿過來的衣服,聽了席璵的話後笑了兩聲,輕飄飄的。

  「流氓惡霸。」

  席璵挑眉,「蘇老師說我是流氓我認,惡霸就不敢當了。」

  蘇冶又笑起來,席璵知道他一會兒還要洗漱綁頭髮,轉身想出去讓小楊給蘇冶留一份豆沙包。


  只是席璵剛按下門把手,蘇冶在後面說了聲「等一下」,走了過來。

  蘇冶微涼的手指碰到席璵的手,塞了個什麼東西在席璵的手心裡,聲音像是自言自語。

  「是不是低血糖了,把這個吃了吧。」

  「好。」席璵笑了笑,答應下來。

  應該又是蘇冶帶的什麼維生素片之類的東西吧,他之前發現蘇冶包里除了哮喘藥,意外有很多這些保健品。

  「哎哥,蘇老師起來了?」客廳的小楊正在和沈萌交談,看見席璵後立刻站起。

  沈萌也慢吞吞地站起來,問了聲好。

  「嗯,給他留——」

  「留了,蘇冶哥喜歡的豆沙包。」沈萌立刻出聲,她身旁茶几上放著個保溫盒。

  小楊脖子縮了縮。

  小萌真勇,他跟在席璵身邊工作將近五年,都不敢打斷席璵的話。

  席璵揚眉,並不介意。

  其實他本身也沒那麼多規矩,只是別人覺得他不好相處,無中生有想得太多而已。

  「好。」

  沈萌躊躇著,似乎想問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坐下。

  唉,她是不是太毛躁了。

  可是蘇冶哥為什麼還不出來啊!

  「哥先吃點?」小楊讓出位子,看見席璵一隻手鬆垮握著,「席哥,你拿的啥?」

  「蘇老師給的,維生素——」

  席璵坐下,攤開手,隨即話音一頓。

  陽光柔和明亮,席璵手心裡是一枚裹著玻璃糖紙的糖果,晶瑩絢爛,在指尖折射出點點虹光。

  小楊在旁邊插話道:「哥?咋了?」

  席璵看見那層剔透的玻璃糖紙下透出一點深紫色,是裡面的硬糖。

  很眼熟,家裡還放著一大包,是娃綜結束後蘇冶送給「崽崽」的糖。

  席璵心裡難得突了一下,很快恢復。

  「欸,不是維生素,是糖啊。」沈萌正好瞥到,隨口說了一句,「感覺這糖好眼熟哎。」

  席璵沒出聲,快速撥開糖紙,把藍紫色的糖果丟進嘴巴里,意圖毀屍滅跡。

  偏偏沈萌腦瓜子靈光,「噢噢噢——這不是之前蘇冶哥塞到嶼嶼寶貝行李里的那種糖嘛,我是說怎麼這麼眼熟,這牌子的糖還挺好吃的。」

  小楊坐得筆直,安靜如雞。

  這糖小楊也熟悉,畢竟蘇老師送的那包要不是席璵拿走,現在估計在他妹妹肚子裡。

  糖甜滋滋的,席璵不愛吃甜的,但意外的不討厭這款。

  硬糖在嘴裡翻滾,正如席璵現在的思緒。

  「嗯?在說什麼呀?」主臥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收拾齊整的蘇冶出來,淺灰色衛衣襯得他多了幾分學生氣。

  沈萌剛想讓座位,蘇冶已經在席璵身邊自然坐下,笑容柔和,「早上好。」

  身旁的沙發微微塌陷,席璵把糖果壓在舌底,但甜味源源不斷,讓他情難自禁。

  小楊也是個機靈的,立刻把吃的推過來,試圖含糊帶過話題,「蘇老師吃點,別餓著了。」

  蘇冶笑應一聲,俯身低頭吸了口綠豆沙,發梢無意間拂過席璵指尖。

  小楊鬆了口氣。

  「剛才在聊誰呀?我好像聽到崽崽的名字了。」蘇冶復而抬頭,看起來情緒很輕鬆愉快。

  小楊呼吸噎住。

  不敢出聲,小楊低頭扒拉空了的保溫盒,眼珠子瘋狂亂轉。

  沈萌察覺不到暗潮洶湧,蘇冶有問她必答,「剛才席老師吃的糖和哥你之前買給嶼嶼寶貝的是同一款哎!」

  小楊心想: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冰封了四季。

  「哥你很喜歡那個糖嗎,又去買啦?」

  沈萌眼睛亮晶晶的,寫滿了「我也想要小蘇哥哥的糖。」

  蘇冶歉然一笑,「不是,是之前節目上崽崽給我的,我沒吃完,只剩下一顆。」

  他用胳膊肘輕輕蹭了下席璵,低調又親昵,「我給席老師啦。」

  沈萌知道蘇冶和席璵關係不一般,點點頭很有分寸地沒再提。


  蘇冶又喝了口綠豆沙,察覺席璵一直沒出聲,便低頭湊過去悄悄開口。

  「怎麼了?糖不好吃嗎?」

  席璵無聲吐了口氣,「怎麼會,很好吃。」

  蘇冶眼睛彎起來,「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會不喜歡。」

  席璵很理智地覺得這種情況下少說話是上策,但蘇冶一出聲他就忍不住想順著往下接,想多聽蘇冶說幾句,就像習慣性嘴欠去撩撥蘇冶一樣,成了一種上癮行為。

  已經栽蘇冶身上了,屬實沒辦法。

  席璵低聲,「我怎麼會不喜歡?」

  蘇冶也壓低聲音,輕靈縹緲的嗓音壓低後,比起平日裡的溫柔,多了一種隱秘曖昧感,像在宣讀一份秘密公報。

  「你不愛吃甜的,而且我感覺你好像沒怎麼吃糖。」

  席璵忍不住磨了下自己的舌尖,奈何舌尖也是甜的。

  他微微偏頭去看蘇冶。

  蘇冶說完後,細嚼慢咽吃著豆沙包,側臉清雋漂亮,神情放鬆自然。

  席璵控制不了自己,大腦立刻開始研究起蘇冶這句話是否有內里深意。

  沒怎麼吃糖?

  沒?

  這句話是根據他不愛吃甜,得出他平時不怎麼吃糖的結論,還是心裡有點頭緒和依據,才肯定地做出這樣的判斷?

  席璵忽然分不清了。

  蘇冶,迷糊又聰明,內斂又勾人。

  一頓早飯吃得很愉快,但沈萌總感覺席璵身上氛圍比平常更緊繃一些,卻又不像心情不好,忍不住悄悄看了幾眼。

  小楊不經意間搭話,分散沈萌許多注意力。

  兩人到劇組,明明還沒有殺青,但許多場務真情實意圍上來,對蘇冶和席璵說了很多不舍的話。

  「好啦好啦,將來一定還有合作機會的,又不是生離死別。」季茹笑道,指揮大家開工。

  最後一幕,也是蘇冶飾演的角色「宋承芷」與席璵飾演的角色「宋承玉」的高光轉折點。

  宋承玉與宋承芷這對雙胞兄弟,幼年曾經被捲入一樁宮廷秘辛。宋承芷將禍水栽給了宋承玉,致使宋承玉被發配邊疆,直到弱冠才歸來。

  隨著劇情發展,宋承玉已經悉數查探到了當年的真相是宋承芷所為,宋承芷暴虐統治下的種種弊端也盡數浮現。

  民心所向,宋承芷非除不可,皆呼擁立宋承玉為新皇。

  深夜,宋承芷寢宮被叛軍層層包圍,宋承玉緩步而入。

  宋承芷好似全然不聞世事,縱情聲色,酒池肉林,天真殘忍的不像是個上位者。

  宋承玉沒有阻止,因為知道宋承芷氣數已盡。

  站在寢宮外,宋承玉聽著宋承芷輕磕煙杆的聲音,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並不是在手下留情。

  宮門推開,深宮中的宋承芷一如多年後初見,斜倚在美人榻,背對著宋承玉,並不回頭。

  繡龍紋的玄色外袍已經被宋承玉剝去,只剩一身赤紅襯衣,領口敞著,露出伶仃鎖骨與蒼白皮膚。

  「宋承芷。」宋承玉站在門口,喚出一聲。

  宋承芷仍不回頭,但吐出一縷煙霧,聲音輕飄飄。

  「承玉,你來看我了?」

  宋承玉走近,一掌打掉宋承芷手中的煙杆。

  「火氣這麼大,有什麼不痛快?」宋承芷並不惱,笑著仰頭。

  宋承玉輕捏住那截脖頸,「知道我今日來做什麼嗎?」

  宋承芷仍舊笑著,像一朵美麗而妖異的花,說出的話卻殘忍,「你來殺我。」

  「本不應如此。」

  「必須如此。」宋承芷握住宋承玉掐著自己脖頸的手腕,「我構陷手足,弒父君,殺朝臣,奴百姓。」

  宋承芷笑得很純真,「我罪無可恕了,你應該掐緊些。」

  宋承玉手背上浮起青筋,控制不住手裡力道,宋承芷五指再也搭不住他的手,垂落下來,喘息艱難。

  但仍舊在笑。

  宋承芷身上赤紅襯衣從肩側滑下去不少,露出純白裡衣,白得耀眼,剌得宋承玉眼睛生疼。


  宋承玉越看越刺眼,挑劍將宋承芷赤紅襯衣劃破扯下,只剩他一身潔淨純白。

  叮咚一聲,環佩落地,宋承玉垂眼。

  是一枚對佩,他和宋承芷幼年所得,一人一塊,天各一方。

  宋承芷終於動了下,「你把我的佩子.弄掉了.」

  宋承芷伸手去摸,宋承玉一腳踢開,玉佩咕咚滾到遠處,宋承芷夠不到。

  「.算了。」宋承芷手垂下,小聲嘟囔,很像幼年耍賴撒嬌時的樣子。

  宋承玉心和手不一樣,縮得很緊,「怎麼能算了?」

  宋承芷得了半絲喘息,理所當然反問,「不然該如何?」

  「.」宋承玉靠近他,嗓音微啞,聲音壓得很低,「你後悔嗎?」

  他的心越縮越緊,只要宋承芷說一句後悔,這顆心會不受控制地即刻鬆開。

  宋承芷聲音清亮,如珠玉墜地,「不後悔。」

  宋承玉的心被這句話生生剜去大半。

  「殿下!」

  寢宮外傳來高呼聲。

  「宋承芷罔顧民生,致使生靈塗炭,罪大惡極,請順應天運,除昏君,清皇側!」

  「承玉,他們在催了。」宋承芷嗓音不變,笑意盈盈,縹緲如同天上仙。

  激動的武官不講究文縐縐言辭,大喝一聲,「宋承芷該死!」

  「對!他該死!」

  「做出種種,絕不能留!」

  宋承玉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胸口空蕩蕩,他像是不甘心,耐著性子又問了一句。

  「從不後悔?」

  宋承芷輕聲道,「你附耳過來,我說給你聽。」

  宋承芷被軟禁在宮中,連外袍都被剝去,身上已經沒有任何兇險之物。

  宋承玉依他所言,俯身,貼得極近。

  「我後悔沒能把你推得遠遠的,我後悔只把你發配到邊疆。」

  宋承玉牙關咬得死緊。

  本不該對宋承芷再有任何期待。

  「我後悔」

  懶懶倚著的宋承芷忽然猛地坐直,渾身爆出一股狠勁兒,一隻手抓緊宋承玉領口,另一隻手伸向宋承玉的腰側。

  「殿下!」

  圍在宋承芷身後看管著的侍衛立刻大喝一聲,寒光迸現,刀劍凌厲破空聲響起。

  宋承玉嘶聲,「慢著——」

  已經晚了。

  宋承芷嘔出一大口血,身穿數劍,明晃晃從他清瘦的背後穿入,胸口破出。

  鮮血源源不斷,那件純白色裡衣被迅速漫開血色,再次變成一片赤紅,映得宋承玉眼角猙獰。

  「宋承芷!」

  侍衛們面面相覷一眼,拿不準宋承玉什麼意思,又猛地從宋承芷身上將劍拔出。

  血涌得更多了,純白裡衣不再。

  那些血的顏色怪異,赤紅髮烏,像是沉疴久積。

  宋承芷眼睛死死睜著,迴光返照般拼著所有力氣,仍舊抓著宋承玉的領口。

  「皇位.不好坐.萬般種種,唯有親見才可得知。」

  「我我後悔.未能多除些餘孽,未能替你將路,鋪平些」

  宋承芷終於鬆開手,倒在美人榻上,眼睛盯著宋承玉,笑容純潔又燦爛。

  宋承玉心裡一片茫然。

  「承芷?」

  他進宮內,戒心極深,身上除了手裡握著的劍,壓根就沒有帶任何利器。

  他知道,宋承芷也知道。

  宋承玉眼神滯澀,去看宋承芷剛才摸向自己腰間的那隻手。

  宋承芷只是拽下了他那半邊玉佩而已,指尖里松垮握著,青玉赤穗,一如當年。

  宋承玉手臂發僵,捂住宋承芷身上破洞,想要讓他坐起來,被宋承芷費力揮開。

  「承玉,我早就沒救了。」

  宋承玉嗓子發緊,「你說什麼?」

  「宮內忌憚雙生胎,認為不詳,幼年起就在我們膳食里下藥,我無意中撞見了。」


  「想辦法把你送走後,過了太多年了,我身子早就不行了。」

  宋承芷聲音很輕,虛得仿佛即將消散。

  「承玉,離我遠點,別讓他們覺得,你我之間」

  話還沒說完,宋承芷喃喃著,指尖摩挲玉佩,雙眼笑意真摯,光芒悉數散去。

  「昏君已死!擁立新皇!」

  內外爆發出高呼聲,一浪接一浪,吵得宋承玉眼睛疼。

  「宋承芷?」宋承玉在一片嘈雜聲中盡力壓著聲音喃喃,「承芷?」

  宋承玉聲音顫抖起來,「承芷,等等,我把你的佩子撿回來——」

  他跌跌撞撞撿回落在遠處的墜子,拼命塞進宋承芷手中。

  宋承芷無聲無息,懷中滑落出一封信紙,宋承玉愣愣取出。

  密密麻麻的一張,宋承玉一個字一個字看下來,看到最後。

  [承玉,久別數載,深宮再會,得知你好,勝過萬千。]

  言官感激涕零,高呼蒼天有眼,捧著龍袍上前。

  遠處焰火沖天,照亮天邊。

  「好,卡——」

  季茹深呼吸一口氣,按了下眼睛,從折迭椅上站起來。

  場內很安靜,只有群演衣服摩擦的沙沙聲,沒有人說話,都停留在原地。

  季茹站起來後,旁邊宋編也站了起來,李副導摘下眼鏡,長長嘆了一口氣。

  幾個人舉起手來,熱烈鼓掌。

  靜靜站立在原地的場務老師們也跟著鼓起掌來,群眾演員們高聲喝彩。

  「蘇老師席老師,太贊啦!」

  「辛苦兩位老師了!」

  「啊啊啊宋承芷嗚嗚嗚嗚」

  沈萌滿臉是淚,上躥下跳,「哥,哥你是最牛的,席哥你也是,啊啊啊啊啊!」

  蘇冶從美人榻上坐起來,身上假血漿黏糊糊,他把手裡兩塊玉佩放在一旁,看向仍然俯身抓著手裡信紙的席璵。

  蘇冶伸手,握住席璵的手腕,漂亮的臉上笑意柔和,「席老師真棒。」

  席璵沒說話。

  那張信紙上的字體很熟悉,清秀微斜,筆鋒並不凌厲,勝在流暢,一氣呵成。

  是蘇冶的字。

  席璵蹲下來,捏著那張紙,目光停留在「久別數載」四個字上,久久不能出聲。

  遠處沈萌和小楊有些擔心,想要上前,被季茹攔住。

  季茹搖頭,「還沒出來,讓小冶陪著他,你們都不要去。」

  蘇冶從榻上下來,蹲下,和席璵一起,肩膀挨著席璵,蹭了蹭。

  「我在這兒呢。」

  半晌,席璵深呼吸一口氣,「我知道。」

  蘇冶就在這,就在他身邊,沒有像劇里的宋承芷一樣,背負罪名,消逝在陰影中。

  但席璵仍然覺得很難受。

  他不知道共情了誰,不知道自己現在想的是蘇冶,還是被誤解,忍辱負重一生的宋承芷。

  「你在國外那些年,是不是很難過?」

  席璵問出這個問題,他必須要聽一聽蘇冶的聲音。

  蘇冶蹲著,很可愛地往旁邊挪了挪,肩膀和席璵貼得很緊。

  兩個人都低著頭,不知道內情的人會以為這兩個人在研究路過的螞蟻。

  「還好,不難過。」

  席璵咬牙,「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安慰我——」

  蘇冶搖頭,「是真的,不是安慰你。」

  他在國外的生活不算非常艱難,雖然過得繁忙又漫無目的,但並沒有完全消沉下去。

  蘇冶從席璵的手裡取走那張信紙,席璵像是不肯鬆手似的,蘇冶扯了幾下才扯出來,展平迭好,迭得小小的,又放回席璵手心。

  「天氣不好的時候,我會聽你的歌。」蘇冶輕聲,「我喜歡你的歌,聽完之後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蘇冶小聲笑了一下,忍不住似的,聽起來很開心。

  「知道你也在某個地方,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我就一點都不難過了。」


  蘇冶說完後偏頭去看席璵,臉頰壓在併攏的膝頭上,溫柔且堅韌。

  「可是我很難過。」

  席璵低聲,肩膀從來沒有塌成這樣過。

  「我想回到那個時候,想去你身邊,想抱著你,陪你一起看安思嘉的主持,看江從風的節目。」

  席璵低著頭,「.一起看我的頒獎典禮。」

  蘇冶安靜著,仔細聽著席璵難得的脆弱心聲。

  「你這麼迷糊,怎麼去的那麼遠的地方,怎麼學會的做飯,身邊萬一沒有朋友怎麼辦,過節的時候有沒有人一起,忘事的時候誰提醒——」

  席璵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因為蘇冶忽然側身,伸出手來,緊緊抱住了他。

  「不用回到那時候。」

  「你現在就可以在我身邊,抱著我,陪我一起看大家的節目。」

  蘇冶聲音緩慢,但吐字清晰,語調溫柔。

  「今晚就看,回去就看,我們兩個一起。」

  席璵的一顆心終於慢慢穩定一些。

  他也伸手,擁抱住蘇冶,聲音低微,夾雜懇求。

  「水水,別離開我。」

  蘇冶在席璵的身邊點頭,臉頰蹭著席璵的臉,溫暖柔軟。

  遠處的小楊和沈萌見狀鬆了口氣。

  沈萌不得不感慨道:「.我算是明白蘇冶哥和席璵哥為什麼這麼配了。」

  「是啊.」

  沈萌揩了下眼睛,「謝謝席璵哥,我終於可以放心啦。」

  「就是說啊.」

  沈萌轉頭,「對吧,楊哥你也——啊季導?!」

  季茹雙手叉腰,就站在沈萌身邊。

  小楊在季茹身後,一副「人已死,請燒紙聯繫」的模樣。

  季茹瞥到沈萌小臉發白,好笑地拍了拍她,「好了,小丫頭別緊張。」

  沈萌木訥點頭,「啊這.啊.」

  季茹眺望著那兩個身影,「你們當我是誰,這個劇本可是我寫的,兩個角色之間能產生多少共鳴,情緒該如何,這些我心裡都有數。」

  靠捕捉情感創作的人,對情感的感知往往是最敏銳的。

  季茹笑得很祥和,「原來如此.怪不得我一開始就隱隱約約覺得這兩個角色非他們不可,他們彼此也非對方不可。」

  換了任何一位,都不會出這樣的效果。

  「這部作品我是完全放心的。」季茹一手攬著小楊,一手攬著沈萌,這倆人壓根大氣不敢出一聲。「有小冶約束著小璵,小璵陪著小冶,我也放心了。」

  莫名像是送親發言。

  沈萌不知道自己算娘家人還是夫家人,跟著點頭。小楊依葫蘆畫瓢。

  殺青酒會在夜間舉行,包下了酒店中層的私密宴會廳,劇組的人人來人往,見到兩位主演都紛紛過來敬一杯酒。

  蘇冶和席璵整理好情緒,兩人都穿著正裝。

  席璵一身深黑灰色,整個人頎長挺拔,襯衫領口隨性地解開兩顆扣子,袖扣是方形包金嵌珍珠的樣式,是蘇冶為他挑的。

  墨黑額發分開一些,露出一點額頭和深邃眉眼,少了點平常的陰鬱勁兒,俊美十足。

  「哎呀,難得見小璵穿正裝,真是帥啊。」季茹笑呵呵地,挽著席璵合了張照,「小冶呢?」

  「季導,我在這兒。」

  蘇冶端著香檳杯,從另一端走來,在席璵身旁並肩而立。

  季茹晃了眼,嘴巴念叨,「哎喲.這可真.」

  蘇冶一身純白,淺亞麻色的長髮這次沒有束起,而是優雅披散著,在光下暈著一輪淡金,高貴又聖潔,與胸前的淺金色方巾相得益彰。

  他一側的長髮柔和地別在耳後,剛好露出那顆艷冶的眉尾痣,動人奪目。

  碰杯之間,季茹瞧見蘇冶袖口上深藍色的寶石袖扣,蘇冶的領帶夾上也鑲著一粒細而精緻的藍寶石。

  「真精緻。」季茹讚嘆道。

  蘇冶垂眼一笑,「席璵眼光好。」

  席璵笑得很張狂。


  旁邊李副導扶了下眼睛,精準評價,「天使與惡魔。」

  季茹和其他人聽了,樂成一片。

  「天使可以沾酒嗎?」

  席璵立在蘇冶身前,假裝很認真地低聲詢問著。

  蘇冶雪白脖頸揚起,飲盡水晶杯中的最後一滴酒,茱萸色的唇上沾染了濕潤痕跡。

  叮咣一聲,他把酒杯隨手放在一旁,側過臉來,琥珀色雙眼波光粼粼,臉頰浮起淡淡血色。

  蘇冶手指將垂落下來的碎發拂開,抬眼,眼神微挑。

  席璵會意,順從俯身。

  蘇冶微微仰頭,笑容純淨,但柔瀲雙眼勾人,輕如羽毛的聲音溢進席璵聽覺中。

  「天使喝醉了,惡魔要不要幫個忙,悄悄把天使撿走?」

  (本章完)

  作者說:脆弱小席,水水來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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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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