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和小悟沒吵過架。
因為有媽媽在。
超越媽媽推理能力的, 是她連接家庭的手段。她公正又威嚴，所有裁決都平等合理，爸爸、亂步和小悟都對結果十分聽從。
媽媽, 你在這的話，肯定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讓他們兩個快快樂樂地擁抱著哭吧。
可他似乎還做不到啊。
江戶川亂步是哥哥，是江戶川悟的哥哥。
因為是哥哥，有了哥哥的責任, 如果一定有什麼痛苦，必然要他先背負。
他拉起江戶川悟的手。
這雙手稚嫩、白淨，主人的年紀不超過十三歲。
「小悟, 是個大孩子了呢。」
白髮少年聽見哥哥的誇讚, 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又重新轉過來，大大地綻放笑意。
他的弟弟，長得好看，身高也很高, 之後肯定還會再長，脾氣也很好，乖巧又禮貌, 雖然性格比較被動, 但是現在也在改變, 以後的性格肯定會變得很完美，到時候會有很多朋友，還會有很多女孩子追他。
肯定是這樣的。
只要小悟能長大。
黑髮少年仰頭注視比自己小几歲的弟弟, 心裡有好多話想說, 傾倒出來或許能淹沒這棟只剩回憶的房子。
嘴巴張開又閉上。
明明在之前的日子裡, 想了一遍又一遍，彩排見到弟弟時的表情動作。
但真正見到時，所有情緒都錯亂了。
亂步心想，他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
可是眼眶濕潤了，他只好低下頭顱，不想被弟弟看見他流淚的樣子。
時間卻不會等待，他只擁有11月1日之前的時間。
「跟我來。」
他拉著弟弟，走進他們的臥室。
這裡一點變化也沒有。
亂步和小悟一起坐上床，情緒已經平靜，亂步開口：「我會告訴你一切。」
他萬年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微微張開，流出淡淡的悲傷。
江戶川悟看出哥哥的難過，抬頭揚起笑容，一手牽著哥哥，一手輕輕拍打亂步的背。他喉嚨吞咽了好多次，才把哭腔壓下：「說吧，我會認真聽完的。」
有節奏的拍打隔著衣料傳到心臟，帶著溫度滾燙皮膚。
「我很早很早以前，就預料過一些東西。小悟，記得爸爸出過的那道偽造成車禍的故意殺人推理題嗎？媽媽還錄了視頻的那個。」
江戶川悟當然記得。
他連當時的哭聲和歡笑都記得一清二楚。
哥哥說，他在那時就有一種預感，爸爸媽媽會死於車禍。與其說是「預感」，不如說是「預測」。
亂步覺得這個世界不真實。
還有很多別的原因。
比如，他並不是喜歡小孩子的人；他占有欲強，看不得別的小孩和自己搶爸爸媽媽；他也不喜歡和小孩分享自己的零食和玩具，不會和別人睡一張床。
「除了你。」
除了江戶川悟。
他對江戶川悟的特殊簡直不可理喻，是一直而有，還是憑空產生？
他所有不會做、不想做的事情，都因為有了小悟變得有趣。
為什麼一定是「江戶川悟」？
他不明白。
直到他漸漸長大，在開始當偵探時，他得知橫濱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
這種資料猶如藏在雜草里的石頭，找到也沒有半點用處。
他除了聽到的那一瞬間好像覺得耳熟以外，沒有任何想法。
直到爸爸媽媽死去。還懵懵懂懂的江戶川悟沒有悲傷，他還沒有意識到「死亡」；江戶川亂步已經很平靜地接受了，甚至有了「果然來了」這種想法。
他自己都譴責自己的平靜！
但腦海里突然捋順了思路。
「這一場巨大的欺騙。」
這是亂步提出的觀點，自然要由他來證實。
「我在3月9日的時候，就見過了五條悟。」江戶川亂步終於講到了五條悟。
江戶川悟聽五條悟說了，已經不驚訝：「哥哥當時什麼想法呢？」
「覺得你以後會長得比我高……啊，不是！」亂步慌張捂嘴，小悟彎彎眼角。
亂步也笑了。
「我想像是的《楚門的世界》。離開橫濱後，我很快否定了這一點。你和灰原也接觸過了，為什麼不繼續查呢？你和她繼續查下去，就會發現她曾經擔任過窗，然後發現我和咒術界、五條悟的接觸。」
「後來我改變了思路。」
「我在想，會不會整個世界都是虛假——書可以做到的。」
江戶川亂步彎下腰，從床下抽出時間膠囊盒子。他掰開盒子，裡面空空如也，然後又從自己衣服內側拿出一迭皺皺巴巴的紙：「你從冬木市警司那得到了橫濱的書的消息。這就是橫濱之書。書可以撕下使用。」
「看見編碼了嗎？全部都是同一張。」
小悟皺眉。
[什麼意思？底下全是同一個數字，『37』。]
江戶川悟對現狀還不太了解。
「你知道，我是在哪裡找到的嗎？」
小悟搖頭。
「就是這個盒子裡。」
小悟對這個盒子有印象，甚至他小時候因為嫌棄這個盒子太醜，想要扔掉。
亂步把紙遞給小悟：「有幾十張，你翻翻看。」
小悟剛低下頭，亂步就用手蓋住開頭第一張：「先不要看這個，從最後面一張張翻到前面。」
亂步把紙張一反。
「最開始的那張，不是我的字跡。」
江戶川悟深吸一口氣，翻到最上面的那一張。
他瞳孔一縮。
[這？！]
若有若無的記憶出現在腦子裡。
是現世發生的事情，卻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第一張上面寫著：
「五條悟因為心理問題，在25歲與叛徒夏油傑對戰時選擇自殺」。
——
25歲是否是人生的分水嶺呢？
還是每一年都有更痛苦的事情要被接受？
剛剛買的冰淇淋為什麼過了某刻不可言說的角度就會滑落？
要是他有想接的心情，是否接住冰淇淋會讓自己更高興一些？
五條悟站在便利店門口，盯著掉在地上的冰淇淋，盯了五分多鐘。它早已經化成了五顏六色的水，不會讓他有半點食慾，甚至有些作嘔。
該做些什麼開心一下自己呢？
灰暗的天氣，陰沉的雲，無聊的他，與無聊至極的任務。
仔細看看身上的衣服也很醜陋，為什麼咒術界的特殊材料都是黑色的，彩色才是最能調節心情的吧？
上面都是沒有思考的人偶，怎麼會考慮底下人需不需要時尚呢？
「讓我看看有沒有人給我點讚~」五條悟點開手機。
手指落在手機上的噠噠聲有點噁心啊。五條悟在胡思亂想。有點像下雨天酸雨打在沒有雨傘的自己的雨衣上。熊貓有時會抱怨雨太大。熊貓真的很可愛嗎？學校里的那隻該不會是人套皮套吧，裡面裝著摳腳大叔的那種？中之人都喜歡特別可愛的外表吧？外表說來還是自己最好，不過受歡迎的卻是另一個。
五條悟停止聯想。
說到現代，肯定是推特之類的最能體現科技的進步，把人類寫在DNA里的分享欲放大到廣闊的舞台，真的很厲——
最新的一條連一個點讚也沒有。想找人聊天，才發現對方已經把自己拉黑了。
真糟糕。
糟糕透了。
他不自覺地打開撥號。卻不知道打給誰。
工作無聊。
遊戲也無聊，玩多了就沒意思。
出差多了，各地的好吃的也吃的差不多。
沒意思。
活著好無聊。
他敲敲自己的頭。最近他的思想總是往很危險的地方跑遠。
這樣下去可不行。
這世界上難道一點樂子也沒有嗎？
「嗨，好久不見，悟。」
不可置信。
但是又很快回神。
五條悟轉過身去，霓虹燈印在那人臉上，是熟悉且陌生的模樣。
那根劉海真的很怪，出現在光潔的腦門上就像jojo里混入了鬼滅之刃的炭治郎。不過他身上的五條袈裟比他的劉海更怪，這麼一比，還是穿咒術的制服比較好看，修身整齊有氣勢。
「真巧。」悟懶洋洋地應道。
他失去對戰的興趣，連一絲一毫的敵意都懶得偽裝。
地上的水潭照出天空灰濛濛的樣子，他一腳踩上去，濺起的水花濺到了對面人的衣服上，對面的人輕笑，帶著點嘲諷的意味：「五條悟，你還是這麼幼稚。」
他心情又好了。
「硝子可不這麼認為，她覺得我想太多了，要我去看看心理醫生呢。」
「那你應該聽醫生的話。」
「才、不、要！」
「同學這麼任性，作為朋友我也會很苦惱的。」
「你都說是作為朋友啦。現在已經不是了。」
五條悟住嘴。他意識到這話說出去，良好的氛圍就將要結束。
「已經不是了嗎？」五條悟聽見那人呼出嘆息，「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麼？
你以為我的選擇都是有意義的？
無聊。
這個世界無、聊、死、了。
五條悟蹲下來，沒有再和那人講話。
那人離開了一會，回來時把冰棍遞給五條悟：「心情不好？」
「不想吃。」他搖頭。
「不想吃你別吃。看把你慣的。」那人一口咬下冰棍的三分之一。
叛徒神氣什麼？五條悟無語。
但是他還是沒有打架的欲望。他在某一天，突然失去了主動性，而且一點點地，失去的越來越多。
他好像生病了。
病根在大腦里，他遲早要除掉。
「有病早點去看，別讓夜蛾老師和硝子擔心。」夏油傑擺了擺手，衣服的摩擦聲窸窸窣窣，「不，當我沒說。我果然干不出寬慰你這種事。」
他穿著袈裟，笑得像個邪教教主：「有沒有考慮叛變啊？」他在試圖刺激五條悟，讓悟打起精神。
叛變？
五條悟直起身，摘落蒙住眼睛的黑布，向夏油傑比出手勢。
殺機肆意。
刺激過頭了……
夏油傑可不保證能和五條悟過招不被殺。
他身邊顯出無數咒靈。「我只是出來買些東西，還要早些回去呢。」他指揮咒靈團團圍住五條悟。
五條悟並沒有使用咒術，而是隔著無下限，將咒靈們一隻只打飛。
夏油傑：「喂喂，我的咒靈可不是你的發泄沙包啊！」
五條悟近身與夏油傑對打，纏了幾招又分開。
悟停下來，下了個帳。帳的規則是「拒絕咒術師的進入」，他不想被監督部看到。
夏油傑震驚。
他好像有點意識到夜蛾和家入說五條悟最近不太正常是對的……
「你要不要真的去看看醫生？」
五條悟沒講話，沖向夏油傑，抬手就是一拳。
夏油傑險而又險地躲開「茈」，才意識到五條悟來真的！
他掏出天逆鉾，刺向五條悟，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樣——白髮男人忽然停止施術，無下限消失，武器來不及停住，毫無阻礙地刺進他腦袋。
夏油傑愣在原地。隨即慌張起來。
五條悟握住武器，他咳咳地笑，血從傷口、嘴巴、眼睛裡冒出。
「悟，別動，悟！」夏油傑不得不鬆開武器，看著五條悟踉蹌地後退幾步
「啊……叛變嗎？仔細想想真不錯啊。」他的眼睛已經失去一片光亮，原本擴印天空的眼睛霧蒙蒙一片，五條悟握住武器，「為什麼這麼好玩的事怎麼不早點叫上我？」
他還在用力。
用力將自己割裂開來。
夏油傑眼睜睜看著五條悟毫不猶豫地劃下武器：「不！！！」
噗——有東西掉下來。
是五條悟的半張臉和武器。
只剩身體和半個腦袋的人還在傻笑：「讓咒術界以為我死了吧。」
「不是叛變嗎？走走走。」
「走快點。」
「傑。」
走你媽。夏油傑罵了一聲，傻掉的腦子開始轉動，他撕下袖子包住五條悟的頭止血，抱起五條悟回高專找家入硝子。
——
帳消退。
地上，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頭頂縫合線的男人站到血塊旁邊，陰惻惻地笑了。
(本章完)
作者說:小修了一下前面的內容。忘記把27改成25歲，看過的不用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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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感謝在2022-02-17 11:59:42~2022-02-18 09:22: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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