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江戶川悟會在五條悟降下術式的時候衝進施術範圍。
五條悟也懵了。
他衝下來, 留下一句「跟著監督」後便帶江戶川悟瞬移回高專找家入硝子治療。
血不斷從悟的七竅里流出來,左眼充血腫起,凸出眼眶。磕地的後腦勺被五條悟的一隻手捂著, 溫熱爬過指縫,順著指節滴落。
被裹進無下限的江戶川悟,迷迷糊糊地看見五條悟抿住的嘴角。
當五條悟把他放在手術台上,他終於用傷害沒那麼嚴重的右眼看清了五條悟的表情。
一片空白。
真是嚴肅哈——
他甚至有心情笑。
至少死前,想看見自己想見的人啊。連走馬燈都沒有, 就太孤單了。
江戶川悟慢慢閉上眼睛。冰涼的觸感划過眼眶,將凸出眼眶的左眼塞了回去。
「你可不能死。」
五條悟說。冰涼地、冷漠地、不允反駁地說。
……
江戶川悟的狀態不對,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他以前老是說自己是廢物, 但神采是飛揚的、行動是果斷的, 不像現在,一句話都不說,看著天空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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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悟雖然還能和同學們正常交流和學習,可有時講話講到一半忽然沉默,或者坐到角落裡捂著臉哭, 常常走路走著走著突然倒地,吃飯吃著扭頭吐出來。
誰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出任務時江戶川悟像瘋了一樣衝進五條悟的攻擊範圍, 被重傷送進醫務室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雖然所有人都在擔心他, 但江戶川悟自認為自己沒事。
他在心裡整理思路。
一, 身世問題,五條悟肯定知道一些什麼。他留下各種各樣的痕跡,五條悟只要注意到就會懷疑他, 不動聲色反而證明五條悟知道些什麼。所以他現在還不能立刻高專。
二, 灰原提供的資料該怎麼利用。他還沒看完, 之後請假幾天躺宿舍慢慢看好了。
三,與咒靈的關係怎麼處理。他已經通過螢光標記確認了咒靈團伙的具體位置,在一間普普通通的租房內。但悟不能確認他們會不會搬家。
四,原定目標是「尋找哥哥」,現在要改成尋找促使哥哥選擇失蹤的原因,可以結合灰原的資料進行思考。
五,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該存在。
被人創造。
改變命運。
山姥的話是什麼意思,可信嗎?
五,第六點,關鍵的一點,怎麼行動才能配合哥哥實現哥哥的願望,他相信哥哥不會傷害自己。他哥哥亂步可以看穿真相,但不是心眼複雜的人,行動基礎都應該有跡可循。
那天,自己看到的一定是哥哥,他非常確定。不同於幻境,真實的哥哥相較於幾個月前看到的哥哥略有不同,哥哥也長大了些,原來肉嘟嘟的臉頰變得有稜角,著裝也從警院校服變成日常裝。
變得更像之前夢裡看到的長大的哥哥。
他一遍遍回憶,一次次愈發確認。
哥哥來到妖鬼屋一定有事要干。所以,哥哥不會有事。
江戶川悟在批評反思自己:自己怎麼敢在五條悟放炮的時候衝出去?自己這是想死嗎?
在五條悟一鍵清空的術式下,妖鬼屋什麼也沒留下。
江戶川悟邊吃飯邊想,機械地使用湯匙。
他在妖鬼屋經歷過的事,說到底全是幻覺。
說真實,也沒有很真實。
他只是想,自己隨便揮出的術式橫切過長成亂步模樣的幻像,這種事情被真正的哥哥看到了——哥哥又會怎麼想?他會認為自己是責備他失蹤、是要殺他嗎?——巨大的反胃感就不斷上升。而且這種心理上的難過是與日俱增的。
[我沒有責備你。我一直在等待你。]
[我真的沒有。]
[請不要對我有這樣的懷疑。]
哥哥肯定不會那樣想。可他越來越難過。
嘔——
江戶川悟又一次吃吐了。
[我這是怎麼了?]
[我在害怕嗎?我又在害怕什麼?]
他擦擦嘴,笑著向和他一起吃飯的同學們道歉。灑落一地的髒東西在他眼裡變成奇怪的彩色方塊。
[我的左眼……?]
把髒東西收拾完以後,他找個喜歡的地方,繼續抬頭看天,心裡思考事情。伏黑惠起身,把餐盤一收,追在江戶川悟身後。
他當時是左腦著地,頭上全是血。反轉術式也沒能完全治好他的腦震盪,讓他最近想事情總是卡卡的,他的大腦不會像機械生鏽了吧?
[爸爸媽媽哥哥看到肯定會很心疼我。]
啊。
但是爸爸媽媽看不到了。
額角又一抽,太陽穴痛得砰砰作響。
江戶川悟撐住頭:我剛才想什麼來著?
哦,對,或許他應該回橫濱一趟?
他是否太被動了?
他被動的習慣一直都有,不是在江戶川家養成的。從他有記憶起,這種與生俱來的被動就一直在糾纏他。這種被動的名字叫「接受」、「無視」、「等待」。
他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自己要去保護什麼人。而且為了做到這件事,他可以選擇犧牲自己。他把這種感覺視為不正常,沒人會為了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而犧牲自己。可是他又似乎確實不正常,他眼能入萬物,腦能裝全知,他好像不是正常人。
不正常就不正常。他非常坦然地接受了。
他喜歡注視天空,直到陽光把眼睛刺痛。因為直面天空時,不會有太多餘的信息。他被擁擠的信息包圍,他把它們無視地很徹底。不關注就不存在,不存在就可以忽視,他眼裡除了天空,沒有其它,融不進其它。
他還在等待,說不清楚是什麼,像蝴蝶在等待破繭,像朋友在等待歸途,像罪人等待審判,總有一種是他的等待。
所以。
被江戶川家收養是他的幸運。
他的「接受」、「無視」、「等待」,被江戶川家的每一個人都接受,不尋常處被無視,等待他融入家庭。
他本來很幸運的。
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爸爸媽媽如果沒有死,江戶川亂步沒有和江戶川悟分開,那他擁有的是多大的幸運啊……
像泡沫一樣不見了……
如果哥哥的目的是想要復原這一切,他會無條件支持的。只要哥哥願意和他講。
可他他太被動了,小悟只是在等待亂步把計劃和他講,卻沒想到去追哥哥。
他應該,很早就應該要主動出擊才對。
伏黑惠翻上天台,看見發呆的小悟,他坐到江戶川悟旁邊:「你果然在這。在想什麼?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白髮少年把臉轉過來,眼睛疑惑地看著伏黑惠:「我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沒有啊。」
「不用太擔心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白髮少年眯起眼睛笑起來。
好像一切風平浪靜,卻明顯不對勁。
伏黑惠掰正江戶川悟的頭,與他對視,但是小悟眼裡霧蒙蒙一片,流露的迷茫和脆弱讓人呼吸一滯。
「?」江戶川悟眨眼。
[我美瞳有什麼問題嗎?]
伏黑惠嘆氣:「這裡風大,先下去吧?」
江戶川悟點頭應是,跟著伏黑下樓,心裡還奇怪為什麼這幾天天天有人到處找自己。
而伏黑惠暗自懊惱自己行事魯莽。
這麼直接問是不是心情不舒服,誰會說實話呢?
要是虎杖在就好了。
小悟回宿舍後,伏黑看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五條悟,他奇怪地穿著便服而不是特製校服,一身火鍋味。
「老師!」伏黑有問題想問五條悟。
伏黑不懂自己為什麼當時沒有抓住江戶川悟。
……抓住的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自稱江戶川悟和五條悟是同一人的五條悟還是每天嘻嘻哈哈。伏黑惠從五條悟放任的態度里讀出「不要管江戶川」的意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直接問:「江戶川悟是不是受到幻覺的刺激才會衝過去?為什麼康復後狀態這麼不對,要不要帶悟去看看心理醫生?」
「哈嘍惠醬!」五條老師壓住惠的肩膀,「他還沒有康復呢。」他指著腦袋說,「有些東西短時間是好不了的,隨他去吧,過一段時間就好。」
「那心理醫生呢?」伏黑惠還是放心不下小悟。
五條悟咬碎嘴裡的棒棒糖,眼珠一轉:「那就全體同學都來看一遍心理醫生吧!」他想起了叛逃的夏油傑。
熟悉五條悟的人一下就能明白這是個坑。
「那個,給小悟做就可以了吧……」惠被五條悟一抓,整個人凌空吊起來。
「只有江戶川悟一個人的話,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特別、被排斥?」眼罩下五條悟的眼睛裡充滿惡趣味,可惜伏黑看不到,「你也不希望悟的心理狀態更嚴重吧?伏黑同學,什麼叫咒高的團結有愛、和諧互助,你思想不端正、態度不積極啊?」
伏黑惠側過頭撇下眼睛。
「全體都要嗎?」
「全體——都要!」
伏黑掙扎了下,被五條悟放回地上:「我去問問他們。如果全部人都同意的話——」
不就是坑嗎?
伏黑惠放平心態。
能拉一個下水是一個。
「五條老師你也要去看心理醫生。」
五條悟:嘎?
「那個我——」
伏黑惠直接反客為主,拽住五條悟的手臂,雖然隔了無下限不算完全拽到:
「老師,想想咒高的團結有愛、和諧互助,你的思想也要端正啊。老師也要參與進學生裡面,不然小悟看見我們都來了就你沒來,還以為我們嫌棄老師你呢?」
他在心裡愧疚地想:抱歉,真希姐,棘學長,熊貓學長,釘崎,小悟,我說謊了。我知道我們是真的嫌棄五條悟。
五條悟摸摸下巴,握拳拍掌:「既然是可愛的學生的請求~」
「答應了?」伏黑惠揮手,「拜拜,那我現在就去問他們了!」
他一溜煙跑遠了。
「哈哈,真是青春活力呀~」看著伏黑離開,五條悟收起笑容。
家入接診江戶川悟那天說的話還印在他腦海里:
「我直說,就算我治療好了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是六眼。」
「你自己就是六眼,運轉六眼所需的咒力量有多恐怖你最清楚。」
「一個全身只有左腦有咒力循環的普通人,要支持六眼的運轉,需要全身的細胞都加倍代謝,一般不可能活過一年。而他竟然活到了十三歲,這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那時,醫務室里只有家入,等待救治的時間又快又慢,他在門口踱步,把地磚都踩塌了個角。
不過,江戶川悟送來的很及時,家入在他腦死亡之前使用了反轉術式,成功救下他。
當家入推著手術台出來時,五條悟第一次幫忙推床。
「不……最耗咒力的是術式無下限。運轉六眼不會消耗很多咒力。」五條悟說,「如果他不曾調動咒力,像手機那樣超長待機,是可能活到現在的。」
橫濱比較特殊,立有可以屏蔽咒力的結界。不過是誰設立的結界,他不知道,應該也沒人知道。
家入指著手機:「我關機它就不會沒電嗎?江戶川悟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他自己應該也清楚,就是沒告訴你們。」
五條悟提出假設:不停用反轉術式,可不可以讓他一直保持正常狀態?
家入搖頭。
反轉術式能治療,依賴的也是病人的身體狀況,斷手就恢復到斷手以前,生病了就恢復到生病前的身體。
可是江戶川他不是生病或者斷肢,他是整體的身體素質下降,就算被反轉術式治療了也不過是差的慢一些。
五條悟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髮:「我的學生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愛,一個比一個麻煩。」
「在我這,自戀可以大膽一些。」
家入邊給還在昏迷不醒的小悟掛瓶,邊問虎杖的近況。
看著江戶川悟的生命體徵平穩了,五條悟談起虎杖也有興致的多。
虎杖還在跟著七海建人歷練,經歷了很多任務,成長得出色又可靠。在和七海出第一次任務時,他有和剛入學的新生吉野順平碰過一面,竟然在現實沒談過一句話的情況下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而且而且!虎杖成長真的很快!」五條悟高興地對家入說,「他差一點就打破了七海的記錄,在某次獨立對戰一級咒靈時使用了四次黑閃!」
面色略帶倦容的醫師看著為學生手舞足蹈的五條悟露出淺淺的笑意:「所以你連黑閃都沒教給虎杖嗎?」
五條悟摸頭:「這個也要教嗎?」他歪頭,像貓咪無辜地眨眼睛。
家入嘆氣。
「不會只有虎杖同學真心實意覺得你當老師很好吧?」
五條悟的心被插了一刀。
「不過被七海帶過以後,虎杖應該也不會覺得你適合當老師了。」
又有兩把刀插在他心上。
五條悟被K.O。
他顫顫巍巍地舉手:「我可愛的學生們肯定是愛我的!」
因為最討厭五條悟的歌姬不在場,家入沒有繼續打擊五條悟。
……
伏黑惠在訓練結束集體休息時,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大家聽。江戶川悟不在,這幾天他一般躺在宿舍里。
伏黑惠上台發表了重要講話。
「江戶川同學的狀態我們都看在眼裡。」
台下:「哎……」
「所以我跟五條老師說帶江戶川去看心理醫生。」
台下:「哦!」
「五條老師說要去就我們都一起去。」
台下:「啊?!」
「不過——我提議如果我們都去看,五條悟也一定要去!」
台下全站起來,掌聲雷動:「好好好!」
狗卷學長:「啪啪啪!」
「同志們!抓住五條悟黑歷史和弱點、發論壇、長經驗升級的絕佳好機會來了!」Panda學長高舉手機,「我已經在罵五條悟和覺得罵的不夠狠的飄紅帖子下水了三級經驗、已經漲無可漲了。」
「引起罵戰,勝利屬於東京咒高!!!」
「好耶!」
「三文魚!」
插班生吉野順平一臉懵逼。
他入學不久,對校內的優良風氣還不太了解:「我覺得,五條老師其實還挺不錯的,為什麼大家怎麼不喜歡他?」
釘崎重重拍了下吉野的肩膀:「這一段時間五條悟在忙,你還沒有受過他的迫害。來,大家,給順平秀上一段。」
禪院真希:「他斷了我五把刀具、三根棍子、一條鞭子,而且每個咒具都價值上百萬,至今沒還錢。重點是五條悟有的是錢。」
Panda:「我小時候他把我架在火上烤著玩,忘記拿下來了;我初中的時候,被他當沙包扔;當我進入高專,便天天受他壓迫,去做他領的任務——」
真希一肘子打在熊貓肚子上:「這種在場人都經歷過的事有什麼好講。」
狗卷:「海帶。」
想到自己幫五條悟做過的任務們,除吉野以外的學生們都幽幽地嘆氣,這一刻的怨念,如果他們不是咒術師,足以生成一級咒靈。
釘崎:「簡單說,他偷了我的裙子去穿。」她手中的罐裝飲料啪啪作響,被她捏成廢鐵。
伏黑惠:「一下子我也想不起來,太多了。有次任務出問題,問題還挺大的,結果五條老師一直沒來——是的,他去買特產了。對了,還有一次……還有一次……」
雖然同學們很信賴五條悟,但真的沒有一點尊重他!
學姐用眼神示意:這樣講下去會沒完沒了。
狗卷:「鮭魚。」
熊貓翻譯:「你們有信心通過醫生的心理測試嗎?」
訓練場有效地安靜下來。
「問咒術師能不能通過心理測試……」
這絕對是在搞笑吧?!
隔天。
「我覺得這不是好主意。」江戶川悟看著白色的門搖頭,不願意進去,「我自認為心理還算健康。」
胖達把江戶川悟揉進它鬆軟的毛里:「沒病進去逛兩步唄。」
「你們真的會陪我進去?」
大家齊齊點頭。事實上在場沒有一個人想看心理醫生,但最後還是都來了。
每個人都輕輕一推,把江戶川悟一點一點地溫柔地送到醫生的門口。
好像只是簡單的動作。
接觸時沾染的餘溫留在悟的肩膀上久久不散,從肩膀上融進血液里,滾燙到心尖。
這種暖意把心理上的不適全都驅散,把他的後怕、恐慌、委屈一股子包圍起來,細細感化。
江戶川悟承受了這些人許許多多的恩惠。
這些感情與江戶川家的親情不同,他翻遍詞彙才非常不好意思地用上了「友情」這個詞。他最開始想自己交朋友讓哥哥高興只是玩笑話,但真正和這些人交往以後,才知道友情也是珍貴的東西。
伏黑惠看見小悟的眼裡亮起熟悉的光芒,微微鬆口氣。
發現伏黑惠又在盯著自己的眼睛,江戶川悟心想:他喜歡我新的美瞳?
大家都用慈祥的目光目送小悟進會診室。
不過等小悟進去以後,在場的局勢就發生了變化。
本來大家一致對內,先把年紀小的江戶川悟騙進去;現在分庭抗之,巴不得別人比自己先看醫生。
大家出去打一架後,突然想起來五條悟竟然不在場。
不行,少誰都可以,五條悟不能少。
五條悟又在和虎杖一起吃火鍋,突然一個電話打進來,幽怨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來:「老師,你忘記你要看心理醫生嗎?」
「啊,好像是有這回事呢哈哈哈。」五條悟還偷襲火鍋,趁火鍋不注意,一把撈起金針菇。
虎杖悠仁在旁邊瞪大了自己的豆豆眼,側耳傾聽五條悟的免提,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五條悟不舍地看了眼火鍋,對手機說:「馬上馬上。」
至少他身為老師,不會對學生撒謊。
「虎杖要不要也來,大家看病團建哦~我給你安排VIP私人訂製醫生~」
虎杖單膝跪地,手捧花花給老師,星星眼眨呀眨:「免費的嗎?!」
「Free哦!」
虎杖好耶好耶地叫,直接關火,把火鍋蓋住:「五條sir,我們出發吧!」
五條悟眼睜睜看著香噴噴的火鍋被無情關上,他甚至來不及阻止,「可以不用那麼趕,遲到一會也沒事」這句話還卡在喉嚨里。
——不會對學生說謊,但想遲到。
悲傷的淚,悲傷地流,五條的肚子空悠悠。
他撈住虎杖,先把虎杖送去單獨的病房,然後和高專生們匯合。畢竟虎杖在大家心裡還是死人。
大家傷痕累累地癱倒在地,五條悟順手拍張集體照,然後用瞬移把每個人的慘狀拍下來。
五條悟不是老遲到嗎!今天為什麼來的這麼快?
大家都被不同尋常的五條悟震驚。
釘崎抓狂,掏出錘子追在五條悟身後:「站住!把照片刪了!」
「呦吼吼~不要~你來追我啊~」怪叫的五條悟扭著腰到處跑,其他人也緊隨其後。
「我不是請了七位醫生嗎?一起進去不就好了?」
伏黑,釘崎,江戶川,吉野,熊貓,狗卷,真希。
五條悟掰著指頭數,邊躲過熊貓的飛踢,跳起後下腰,把身後下鞭腿的狗卷往天上一扔,平穩落地後接住真希的斬擊,側手虎口重拳強迫真希武器脫手,然後拿起武器,用刀背拍開伏黑式神的纏繞,擒住釘崎背手把她按地。
釘崎在地上蹬著,扭頭罵:「要不是你是最強,遲早被套麻袋!你不會沒給自己請醫生吧?要進老師也要一起!」
「謝謝誇獎。」五條悟掏出手機,「我再找不就行了,這家心理醫院我包了整個下午。主要是這家醫院就是五條家的。」
這就是有錢人的發言嗎?
大家心裡羨慕道:萬惡的封建主義。
最後大家左右看看,心裡滿是不情願,可是要退縮已經不可能了,其他同學也不會允許,真是騎虎難下。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為了高專的和諧互助」,大家一起喊著三二一進入醫生的病房。
聽說心理醫生可以操控人心(謠言),所有人都面色嚴峻、如臨大敵。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要進刑場。
三天後。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五條醫院的心理醫生都很專業,初步的分析評估報告很快就出來了。出於職業道德和個人隱私保護,醫生沒有給他們具體的分析內容,不過不包括老闆五條悟。
而高專生可以看見的是,醫生只給江戶川悟排了兩期會診,其他人都是每周一次。
也就是說,全員除了江戶川悟,心理測評竟然都不合格。
這合理嗎?
連五條悟都很不理解。
他心理這麼健康這麼向上,怎麼會有問題?
某咒術界的最強表示一點都不理解。
「我都說了,雖然我是廢物,但我心理很健康的。」江戶川悟已經恢復正常狀態,髮絲軟軟蓬蓬,眼睛眯眯地笑。
正常人已經去反思自己的生活壓力來源,咒術師還在高呼「憑什麼說我心理有問題」「我不服出來打一架」「老子是瘋子老子驕傲」。
五條悟翻看著分析報告,時不時抬頭眺望打打鬧鬧的學生們。
每個都年輕活力,各有風格,青春正好。
他嘆口氣。
目光落在「自毀傾向」這幾個字上。
……
最近,江戶川悟可愛的寵物重新聯繫起他,真人好像誤認為他在妖鬼屋發生了轉化,態度親切地像對待咒靈。
那個噁心的詛咒師似乎也接納了他。
他們最近的計劃是得到保管在咒高結界內的宿儺手指等特級咒物。
「或許我可以幫上忙。」江戶川悟打字。
他已經完完全全想清楚了。
五條悟雖然重傷了他,但也給了他很長一段養傷的時間去反思去回憶他的生活。
他受的那一震,把他腦子震清醒了。他收到的關心,讓清醒的腦子開始運轉。
從橫濱到東京,哥哥雖然不在他身邊,他的生活卻依然都是哥哥的痕跡。
最開始那副保護了完全不了解咒術界與咒靈的江戶川悟的墨鏡;
到獨身一人拿著大筆錢財在東京卻沒有遭到一次搶劫;
還有詛咒師與咒靈對他的勉強容忍;
再到與五條悟初遇時立刻喧囂的傳言,保證了五條悟不會雪藏他而是把已經暴露的他放在高專里;
最後是妖鬼屋遙遠的見面……
無數的細節。
無聲的保護。
他一遍遍回憶,一遍遍確定。
哥哥一直在暗中保護他。
把所有令他不安的選項都拒絕,明確一個方向:無條件地相信哥哥。
只要相信哥哥絕對不會傷害自己,所有事實都能逆推。
如果那時哥哥在妖鬼屋,就能解釋為什麼山姥說「可以把人變成鬼」卻沒有對他們任何一人出手——因為哥哥已經幫他們滿足了「絕望但不致命」這個條件。
再往前推,說不定自己接到妖鬼屋的任務是必然、五條悟會在他們做任務時離開也是必然,山姥沒有手下留情、把他轉變成「鬼」也是必然。
雖然不知道「做鬼」是什麼感覺,但他的六眼告訴他,山姥和正常人幾乎沒有區別。要不是山姥出場太陰間,誰能想到好好一個美女不是人是鬼。
而當時,了解自己狀態的只有咒靈真人,所以這個任務是專門為江戶川悟準備的坑。
也就是說,江戶川亂步是專門為江戶川悟來到妖鬼屋,哥哥是為了他而出現。
再推,哥哥選擇解決山姥而不是詛咒師和咒靈們,說明它們身上有哥哥需要的東西。
所以,只要繼續虛與委蛇就好。
「我之前仔細逛過高專,可以分辨結界裡哪一扇門可以通往保管咒物的倉庫。」他慢慢露出笑意,把打完的內容發出去。
「只要能讓五條悟消失,我什麼也願意做。」
「我們是同一戰線的。」
「……」
他修改了幾句話,始終不滿意。
咒靈和他是相互懷疑相互利用的關係,沒必要這麼客氣。
[那就這樣寫。]
「如果最後沒有封印五條悟,我死也要帶上你們^V^。」
發送完,他清除歷史消息。
……
東京咒高即將迎來與京都姐妹校之間的交流賽。
不過跟江戶川悟沒關係。
大家熱火朝天鍛鍊時,他在上網。
大家身心疲憊休息時,他在上網。
大家再次幹勁十足時,他在上網。
「Sorry,傷患就是可以為所欲為。」江戶川悟挑眉,表情十分挑釁。
累死累活的同學們舉起拳頭。
對此,伏黑惠無奈搬出五條悟,讓五條悟禁了小悟的手機。
就這樣,姐妹校交流賽拉開序幕。
不過江戶川悟因為受傷被禁止參賽。
「不,我原來也不打算參加。」江戶川悟雙手畫叉,「打架打咩打咩。」
「這一點悟很堅持呢。」每個人上前揉揉江戶川悟的頭,他們的意思是沾點喜氣。
小悟滿臉問號:我有什麼喜氣可以沾?
「能在五條老師的攻擊範圍內活下來的人,至今應該只有你。」
江戶川悟現在就是東京咒高里活生生的錦鯉,代表著一種活著的希望,這種喜氣難道不值得沾沾嗎?
在大家去比賽、五條悟去看比賽時,江戶川悟在學校里到處溜達。
詛咒師沒告訴他潛入高專的具體時間,不過這正和江戶川悟的意,他要搞的就是破壞,破壞的就是詛咒師的計劃。
六眼可以對咒力軌跡進行直接追蹤或者預測,天元結界的改變在他眼裡無所遁形。
他很快就從一千扇門裡找到封印倉庫的那一扇。
倉庫門口守著兩個咒術師。
「抱歉呀!」
陰影里亮起幽藍的眼眸,細絲般的咒力衝進下面兩人的腦袋,直接致暈。
一絲探究落在他身上。
江戶川悟敏感地順著探究扭頭回望。
是一位不認識的咒術師,但其咒力溢滿了結界。
「天元嗎……」
渡邊一郎和他說過,帳就是簡單的結界,而現在咒術界結界術最強的應該就是天元大人,一位術式為不死的咒術師。他將全咒術界的結界進行加持,是咒術界安全的基石。
女鬼山姥也提到過,咒術界的天元大人或許知道實現願望的方法。
而那個詛咒師說,把天元看作是石頭就好,它不會管這些事。
江戶川悟渾身包裹成黑糰子,心想:他管又能怎樣?誰能認得出我?
他拿了兩面宿儺的手指就走,走到高專門口時,比賽場地上正降下帳。
「我好像運氣真挺好的?時間掐的真准。」
算算時間,暈過去的兩個守衛應該已經清醒,拉醒了警報。
他把黑衣服脫下扔進袖子咒靈嘴裡,把宿儺手指裹進垃圾袋裡,根據咒力殘穢找到正準備進入高專的咒靈們。
江戶川悟派了個低級咒靈把封印中的手指送過去,邊打電話給真人:「你們最好還是不要進去。五條悟過來了。」
「又是你搞的鬼。」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等老半天比賽,你們還沒通知我怎麼做,沒有我,你們進的來結界嗎?沒有我,你們連手指都拿不到;沒有我過來通知,你們進去就被五條悟亂殺。」
江戶川悟聽自己的講話都覺得血壓高了。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
「你人現在在哪?」
「……被五條悟攔住了。」
真人直接掛了電話。
[無情!太無情了!]
江戶川悟把手機收起來,笑著看向五條悟:「怎麼了?」
五條悟彎腰抽走他口袋裡的手機,要小悟打開鎖屏:「嘛,我說,高專里有小偷哦。」
他的眼罩好像粘在他臉上一樣。江戶川悟剛這麼想,五條悟忽然扯下眼罩,髮絲凌亂排布著,垂到眼睛上。
五條悟的眼睛像天空空曠的藍,有稀碎的晶瑩點綴其中。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眼被定死在眼眶中間,不能和右眼球一樣隨意移動。
「喜歡我的眼睛嗎?」五條悟問。
他彎著腰,抬手揉住小悟,隔著無下限額頭對額頭。白色的髮絲交纏,五條悟的右手從小悟的臉頰滑上小悟的後腦勺,在上次受傷的地方打轉。
頭皮的癢意讓江戶川悟打了個寒顫,可是頭被五條悟的左手固定,眼神被五條悟全部占住,一絲一毫都無法偏離。
那雙眼睛令人害怕,一半是寒冰,一半是死寂。
「回答我的問題。」
小悟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我喜歡我自己的。」
「江戶川悟,我不管你想要幹什麼,有些事你絕對不能做。這是『忠告』。」五條悟收回手,冰涼的溫度隔著空氣擴散到江戶川悟的皮膚。
他恍惚想起那天,同一種冰涼划過他的眼眶,將他的左眼塞回眼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江戶川悟搖頭。
「有人入侵高專。能告訴我你當時在幹嘛嗎?」五條悟直起身,太陽打下他的陰影,完全裹住江戶川悟。
不過,威壓已經減弱。江戶川悟猛跳的心臟逐漸平緩。
江戶川悟說:他因為沒有參加比賽,就出校了。橫濱警方傳喚他,他們在校外不遠處的一處咖啡館見面,剛剛才回學校。
雖然一派胡言。
「橫濱?」這倒是五條悟意料之外的回答。
江戶川悟繼續說:「是的。而且我又有什麼理由去幫助咒靈呢?」
「我有說過是咒靈嗎?」五條悟勾起嘴角。
心臟一抽,猛的跳動。
江戶川悟穩住自己:「我有眼睛看。」
五條悟伸出手,輕快地拍拍小悟肩膀,「別急啊,我隨便講講而已。」
……這種反覆無常,更令人恐懼。
不過,他不在場證明充分,所以強撐著自己,對大魔王口花花:「五條悟你這無緣無故嚇我,是要賠我精神損失費的~」
說完,他沖五條悟甜甜地笑。
五條悟也對笑。
「伏黑他們受傷了,你去醫務室看看他們吧。」
五條悟走了,和來時一樣神秘。他要去查江戶川悟說的地方的監控。
而江戶川悟聽到受傷的消息,轉頭就走,去找他的同學們。
「橫濱警察,橫濱,橫濱……」五條悟調出小悟說的那家店的監控,確實顯示今天高專被入侵時江戶川悟正在和一個女子在咖啡廳聊天。
不用懷疑,東京咒高附近所有的產業都屬於五條家。
這女的怎麼好像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來?
橫濱……
啊嘞,五條悟一拍腦袋,這不是那個名叫灰原啥的女警察嘛?
——在三月多的時候突然闖入咒術界、被破格收入「窗」的那個警察。
真是好久沒見了。
雖然他們只見過一次面。
灰原琪和江戶川悟又有什麼關係呢?
「哎,長老中也有一直渾水摸魚的人啊。」五條悟打電話催促底下人辦事,順便要他們查一下叫做「灰原琪」的橫濱警察,短期擔任過窗。
被罵過後,查資料的速度進步許多,晚上就把五條悟想看的送了過去。
「查江戶川亂步失蹤案的警察,以及併案調查孤兒院長死亡事件。」五條悟發現資料最底下還附上了報紙,「在異能力者的幫助下逃離驚險孤兒院的絕世美少年?」
五條悟突然惡趣味:要不要把這些報紙貼在學校公告欄呢?
他翻著翻著,忽然看到「某警察要求立案調查孤兒院院長死亡真相,懷疑係某逃跑孤兒所殺」。
五條悟湊近看,又湊遠看。
他怎麼好像突然不認字了?
他怎麼好像看見有人說弱不禁風的小悟殺人了?
……
「真是意想不到的復活。」
男人睜開眼睛,在狹小腥臭的空間裡伸展軀體,這簡單的動作就把正在束縛他的事物撐破。
光透進來。
男人才發現有個少年和他擠在同一個地方,他皺著眉,提起少年的領子,撕開那道光,從狹小里脫離。
視界豁然開朗。
自己竟然復活在咒靈的肚子裡,咒靈被撕成兩半,悲哀地叫喚一聲,死去了。男人跳出咒靈肚子後,嫌棄地擦擦身上的黏液,走兩步感覺觸感不對,低頭一看,地上還有個暈過去的女的,自己踩在上面了。
他隨腳把女的踢到一邊。
他環視四周:看起來自己身處在一棟公寓裡。
男人把少年丟在地上,覺得眼熟,打量了許久才發現是老熟人,雖然記得臉但是名字不知道。
「醒醒。」
等了幾秒鐘,見江戶川亂步毫無反應,男人就已經坐不住想走了。
奈何欠錢的是大爺。
江戶川亂步欠了他一大筆錢,他都怕把江戶川哪裡撞了,一不小心碰壞了,錢沒了他上哪哭去。
江戶川亂步只是被咒靈肚子裡的氣味熏暈過去了,接觸到清新空氣後便慢慢轉醒。
不遠處,灰原琪暈倒在地上,手臂腫起來。
亂步左右看看,沒有他想看見的人影。他走向盥洗室,敲敲門:「伏黑甚爾。洗快點,我們談談錢的事。」
裡面的人沒應聲,全是花灑噴濺水流的聲音,不一會兒伏黑甚爾腰間掛著浴巾就出來了。
「談錢多合適啊。」甚爾坐到亂步旁邊,堅硬的頭髮把水沾濕,黏連在一起,貼在皮膚上。他甩甩頭,水珠便落得更歡,順著鎖骨一路向下,滾過胸肌和腹肌。
他的氣質像叢林的野豹,在暗中默默伸出利爪,時刻準備給自己的獵物必然致命的猛擊。
亂步把眼睛眯得更嚴實了,他心裡的想法和小悟差不多:天啊,看見了別人的裸體,眼睛髒了髒了。要不要等會去洗眼睛?
他進房間扯出睡衣扔伏黑甚爾身上。
「你現在是個死人,也不適合出現在世人面前,因為五條悟還活著,現在的你打不過他。大額轉帳也不太合適,我會給你辦一張不記名使用的銀行卡,每周轉五十萬日元。」
「才五十萬?」
「有意見的話可以不要。是誰指定的任務都沒完成?」
「切。」甚爾翹起二郎腿,「我的丑寶呢?」
「我放在你合作夥伴那裡了,不過你現在不可以去取。伏黑惠是我弟弟的同學。」
「伏黑,咳。」甚爾揮揮手,「不用和我說這些,他的人生和我沒關係。」
他眼神真的是吊了郎當,看起來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孩子。
亂步覺得,提醒甚爾聽到惠還是姓伏黑時很高興這種事,會讓甚爾低程度的惱羞成怒,不利於後面的講話,就沒說。
「我其實都無所謂。」伏黑甚爾歪頭笑道,「但要是真的能封印五條悟,那就太好玩了。」
「那麼,希望合作愉快。」
(本章完)
作者說:修改了行文和增加了一千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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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睡覺3》
亂步:今天!要麼!(拍拍抱枕)
悟:……要。
(晚上,亂步把悟緊緊抱住)
亂步:今天輪到我抱了!
悟:哥哥你開心就好……
(半夜,悟發現自己和哥哥都在地上)
悟:……(困得睜不開眼,把哥哥抱上床後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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