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老黃嬸的情況不太樂觀, 王大夫看了也搖頭，隊上幾個幹部和老黃叔一商量，決定先把人送進縣裡的醫院瞧瞧。
老黃叔看著在床上痛苦呻吟的妻子和自己翻遍了全身只找到的20塊錢陷入了憂慮, 他們家現在塌了，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被埋了，重新建好不知道要多少錢。聽說去醫院看病的費用也貴得驚人，也不知道他們老兩口以後該怎麼辦。
我倆一輩子本本分分沒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老黃叔在心裡吶喊, 渾濁的眼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趙隊長見了，安慰地拍拍老黃叔的肩膀，「老黃啊, 你堅持住, 我會向上級匯報你的情況，替你申請補貼下來的，至於看病要是錢不夠，我先借你一些。」
老黃叔知道趙國梁作為隊長這些年，用了不少自己的體己去幫襯相親, 家裡也實在不富裕，看病就是個無底洞，把趙隊長家掏空可能都不夠, 再說這幾年大家的日子都過得很苦, 就算真有補貼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下來。
「唉」老黃叔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倆也活了大半輩子了，也過夠了。要是實在不行，我們就把蓆子卷一卷, 靜靜等死吧。」
趙國梁吸完了了一整支煙, 只覺得頭髮都要白了, 忽然想起昨天柳芝說的話，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對了老黃，上回你倆救下來的那個柳寡婦說願意幫幫你們，她的娘家條件還算不錯，你去借借，或許能借一些錢來應急。」
老黃的眼睛發光，可沒一會兒又熄滅了，「她一個女人又要帶孩子，一定沒什麼錢，要是我去借，她想著我從前救過她打腫臉充胖子把錢都借給我，自己卻沒了錢，那我也擔當不起。」
趙國梁又點燃了一支新的香菸，心想，誰都跟你老黃家的人似的傻乎乎的，做什麼事都想不到自己？
就說就柳芝這件事，寧水是出了名的水深加湍急，那天見到的要不是老黃夫妻倆，恐怕柳芝的屍體就要在下游浮起來了，敢拋下自己的性命去救人，還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陳春華從隊上接了一輛牛車，老黃叔帶著老黃嬸便上路了。
老黃開不了那個口，但趙國梁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兩口子因為沒錢耽誤治療，決定自作主張找柳芝說說。最起碼，多一個人多一點辦法不是。
趙國梁找柳芝說明了來意，向別人討錢這種事他也很尷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個所以然出來，柳芝一下子猜到了隊長的來意，問，「是老黃嬸去醫院沒錢看病嗎？」
趙國梁摸著腦袋笑，「是啊，他們全部家當都被埋了，兩個人本來也沒什麼積蓄.」
沒等他說完，柳芝立馬答應，「我願意先墊付醫藥費，隊長您放心，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老黃叔他們對我的救命之恩，就算花再多的錢，我也會報答！他們去醫院了嗎？這樣吧，我也過去一趟，替他們搭把手。」
趙國梁有些激動，說實話，在他的印象里，女人家家的都是比較看重錢的，就拿他家那口子來說，他只是稍微提了老黃嬸去醫院要花錢，她就鬧著說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實在是沒有錢拿出去了。
趙國梁還能怎麼辦，只能歇了借錢的心思。
可沒想到柳芝這麼爽快，自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答應了拿錢，還真有點女中豪傑的架勢。
「好！柳芝同志，我代表咱們寧水大隊謝謝你！你的先進事跡我一定會報到公社去的！」
柳芝笑笑，沒有拒絕，不論哪個年代，有一定的好名聲一定更有助於她日後做事，要是真能被塑造成典型，對柳芝來說必定是一件有利的事情。不過，她是真想報答這對老夫妻，不管有沒有表彰都不會影響她的決定。
柳芝坐的中巴去的縣城，臨走前把袁善梅託付給了她媽。
袁善梅眨巴眨巴眼睛，「柳芝阿姨，雖然我想跟妮子小剛一起玩，可是…我更想跟你一起去醫院照顧黃奶奶。」
喲，這小孩都會使用拒絕話術了，柳芝摸摸袁善梅的頭，「我答應你，要是我照顧不過來了就讓你過來幫忙好不好？現在你先去外婆家裡，功課不能落下。」
袁善梅只好憋著嘴巴答應了。
醫院的環境亂糟糟髒兮兮的，柳芝可不想讓小孩去那樣的地方。
到了醫院，柳芝詢問了一圈也沒人知道老黃叔他們在哪裡，又沒有電話手機，真是要把人給急死。
柳芝在醫院外頭徘徊試圖碰碰運氣，一抬頭，樂了，原來自己來得比老黃叔還早。
見到他們，柳芝迎上去，「老黃叔，你們來了！走吧，我陪你們去掛號。」
老黃叔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女同志是當初他們救下的柳寡婦，又是驚訝又是開心，嘴上卻說著，「這趙隊長也真是的，我都說了不要麻煩你，怎麼還把你給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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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芝幫著老黃叔停好牛車，「應該的！當初我還沒好好感謝你們哩！」
進了醫院，老黃叔的客氣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懂，一輩子沒有上過醫院，掛號是什麼不知道，要去哪裡看醫生也不知道，全靠著柳芝帶著他倆一路走去。
「老黃叔你累不，要不要把嬸子放下來休息休息？我已經拜託護士去拿輪椅了，等會兒就過來。」柳芝扶著老黃嬸說。
隔了一會兒，護士把輪椅推了過來，老黃叔看了一眼，咋舌，「這東西看著真不錯，就是…要不少錢吧？」
柳芝笑著解釋，「這是醫院免費提供的，不要錢！」
老黃叔立刻笑起來，「咱們國家真好啊！為老百姓著想。」
邊上的人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不由得看了柳芝一眼，心道，雖然不要錢，但得交押金啊，20塊錢的押金好多農村人都捨不得交，就怕被醫院給扣住，這位女同志倒是一副輕鬆的模樣。
很快輪到了老黃嬸，醫生一番檢查表示她的腿骨骨折，有四節脊椎已經移位，都需要做手術進行矯正。
當天，柳芝就給老黃嬸辦了住院手續。手術安排在兩天後，在這之前有一系列的身體檢查，病房裡暫時沒有什麼事，柳芝便去醫院的食堂打了飯菜給老黃叔。
老黃叔愁得吃不下飯，一聽到「手術」兩個字，他只覺得天都快要塌了，生怕自己的老妻再也醒不過來。柳芝回來時，就看到老黃叔一個人坐在床邊偷偷抹眼淚。
柳芝走上去，安慰地拍拍老黃叔的肩膀，「叔，你別擔心，嬸子的情況還算好的，只要手術了基本上就能恢復。」
老黃叔這會兒也不在意丟不丟人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我倆這命，實在是太苦了。子女，一個都留不住，到老了連住的房子都塌了，現在她又受傷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幹活，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黃叔的情況柳芝略有耳聞，確實是很苦命的一家人，大兒子幾年前說是去大城市闖蕩就再也沒了消息，幾年後，小女兒上山玩的時候不小心掉河裡淹死了。
原本一家四口就只剩下了老兩口，因為承受不了一個個接踵而至的打擊，老黃叔兩口子都病了一陣子。到後來，因為家裡實在太窮，又只好拖著沒修養好的身子幹活。
到現在，老黃叔兩口子還是隊上最窮的幾戶人家。
「叔，都會過去的。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們當初救了我的命，現在輪到我回饋你們了。嬸子的病，我來掏錢，你們的房子，我也會找人修繕。日子總歸是越過越好的，您千萬放寬心！身體最重要！」
聽了柳芝的話，老黃叔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睛耷拉著像是沒什麼精氣神，這會兒盡全力睜到了最大，「謝謝……謝謝你了！你真是一個好人啊！其實……當初救你的時候，我們也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要是她當初掉進河裡有人救……現在大概孩子也能打醬油了……」
柳芝的眼眶紅了，深吸了一口氣，「你們都是這麼善良的人，我相信你的女兒在天上一定過得很好！」
「喏，叔我給你們買了飯，光顧著說話了，快趁熱吃吧！」柳芝把飯盒拿過來遞到老黃叔手上，「食堂的排骨燒得很不錯，又軟又爛，你們嘗嘗。」
老黃叔用衣袖把眼裡的淚擦乾，夾了一筷子排骨給老黃嬸，「快嘗嘗好不好吃，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柳芝坐在一旁給老黃嬸按摩，「對，嬸子你要是覺得好吃，晚上我再去打一份過來。」
老黃嬸身上很痛，一天只能清醒幾個小時，這會兒也是泣不成聲，「閨女……麻煩你了。」
「不麻煩！你們要是不嫌棄，就把我當成你們的閨女。」
老黃叔憨厚的臉上忽然展出了笑顏，「好，好啊！」
三個人說說笑笑的，總算是趕走了多餘的陰霾。
與此同時，隔壁床的一位探望傷員的人正繞有興致地聽著他們的故事，時而寫寫畫畫，時而皺著眉頭思索。
「小米，你發什麼呆啊？我跟你說話你聽見了嗎？」傷員頗有些不滿地皺著眉頭，「你好不容易來看我一次還這麼心不在焉，到底在想什麼呢！」
那位叫小米的抱歉地撓撓頭，「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本章完)
作者說:毫無成就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