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一年中最熱的時節, 就以為著最可怕的雙搶要開始了。
柳芝從前聽她媽提起過,農忙時節,農村的學生們會特意放農忙假, 專門回家去幫家裡的大人們收割稻子。
由此可見,工作量有多大。
柳芝的病已經徹底恢復了,再不去地里幹活今年大概是分不到多少糧食,不過底線是絕對不讓袁善梅跟自己去。
七月份的太陽,不穿鞋子走在路上都能燙出幾個大水泡來, 柳芝又怎麼能放心讓一個小孩在地里忙活。
為了不讓小丫頭瞎操心,柳芝跟老太太說好,沒有別的事情孩子就全天待在那邊學唱戲。
柳芝聽說隔壁田裡的人早上五點多就起床下地了, 默默穿了膠鞋下了田裡。
膠鞋是她在百貨大樓里淘來的, 售貨員說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柳芝看著眼前大紅色的鞋子,一度陷入了沉思。
不過事實證明,售貨員並沒有誇張,柳芝穿著那雙膠鞋以後, 已經被無數人詢問了。
楊小潔也很好奇,「你是真捨得啊,下個地還穿這麼好的鞋子, 萬一弄破了怎麼辦?」
穿膠鞋下地不是很正常嗎?
柳芝環顧四周, 發現確實不正常。
她周圍幹活的人, 無一例外,全都是光著腳踩進地里的。除此之外,除了柳芝是嚴嚴實實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其他人都裸露出黝黑的手臂來。
「你們的腳不怕燙嗎?」柳芝真誠發問。
楊小潔笑起來, 「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腳可沒有鞋子金貴。」
柳芝的心被震撼了一下, 看著楊小潔沾滿了泥水的腳,又想起她從前看見過的袁美蓮乾裂的腳。
勞動最光榮,可勞動人民是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你要的話下回我送你一雙。」柳芝已經跟售貨員搞好了關係,買一些並不熱銷的日用品不是什麼難事。
楊小潔擺手,「可別了,穿這鞋子影響我幹活!」
「對了,天這麼熱,你穿這麼多可別中暑了!」楊小潔友情提醒。
柳芝緊了緊襯衫的扣子,她可不脫衣服,她又沒有防曬霜,曬黑了怎麼辦!她本來還想找塊布把臉給擋住呢!
「我沒事兒!」柳芝扣緊草帽,繼續彎著腰割稻子。
重複的機械勞動實在是消磨意志。整個上午,柳芝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回家吃午飯,順便躺在床上小睡一會兒!
學校放假了,何修遠也沒法逃避勞動,分在離柳芝不算遠的一塊地里。
柳芝遠遠就看到他了,倒也不是故意尋找,只是他那麼高,在人群里很是打眼,又因為只有他跟自己一樣,把身體圍得嚴嚴實實的,可以說,他們倆是人群中的異類。
不過,何修遠幹活的架勢可比自己好多了,明明不久前才看到他在一塊田的邊上割稻子,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走到了另一頭。
柳芝定了定心神,也繼續割稻子,心裡想著怎麼跟何修遠達成共識,等他回到城裡時帶著她一起。是用錢收買他呢,還是.找到他的把柄威脅他?
這些主意好像都不算很好,柳芝嘆了一口氣,難不成,真要用美人計嗎?可人家好像不吃啊!
越想越出神,柳芝忽然覺得手上一疼,這才發現鐮刀已經懟到了自己的手上,要不是她戴著雙勞保手套,現在他的手指不定已經鮮血直流了。
柳芝脫下手套查看了一會兒,手指上的皮膚被劃了一道很淺的口子,並不疼,柳芝再次慶幸,幸好沒有因為別人的嘲笑而放棄戴手套,自我保護還是很有必要的。
終於割好了一壠地,也到了吃中飯的時間,柳芝猛灌了一大口水,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她只想讓媽媽過一個開心的童年,可是並不想自己受罪啊!
農民很偉大,但她實在干不動了柳芝甚至有些後悔,要是當初借住仲旗去到城裡,這會兒指不定可以躲在陰涼的房間裡吃著雪糕喝著汽水,美滋滋地躺在躺椅里啥也不做。
當然,這只是柳芝在最累的時候的胡思亂想,她還能怎麼辦呢,當然是睡個午覺繼續幹活。
柳芝走得很慢,成為了回家吃飯人群里最後面的人,她覺得手指隱隱作痛,一看,之前被鐮刀割到的地方滲出了一些血來,還跟手套黏在了一起,她脫下手套時只覺得像是在生生撕下自己的皮。
好痛!柳芝覺得有些委屈,可要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哭那也太丟人了。
「你的手怎麼了?」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柳芝抬頭,看著滿頭是汗的何修遠,他的臉比起前幾天黑了不少,可見夏天的太陽有多狠。
不關心還好,一有人關心自己,柳芝覺得更想哭了。明明,原本的她可以躺在家裡吹著空調,哪裡要這麼辛苦!
「沒什麼。」怕自己哭出來,柳芝的步伐加快了些,甩開了何修遠一些距離。
何修遠並沒有被甩下,邁大了步子追到柳芝,「你手受傷了?」
柳芝吸了吸鼻子,「嗯有點疼。」
眼前的姑娘眼睛裡泛著光,濕漉漉的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何修遠莫名有些想笑,也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
「你家裡有白糖嗎?敷在傷口上可以止血。」何修遠說。
柳芝半信半疑,「白糖?真的有用嗎?不會把螞蟻吸引來?」
何修遠:這姑娘腦子裡的想法總是稀奇古怪的。
最後,何修遠跟著柳芝回了家,找到她家的糖罐子,抓了一點在手上,小心翼翼敷在柳芝的手指上。
想像中的疼痛感並沒有襲來,柳芝掀開緊閉著的雙眼,就看到何修遠小心捏著自己的手指,嘴唇微微翹起,為她吹走疼痛,他的睫毛又長又翹,長長的,蓋住了他的眼睛。
柳芝的心猛地一跳,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謝謝謝你了!」柳芝磕磕巴巴道謝。
何修遠也反應過來剛剛的動作似乎過於親密,往後倒退了一步,「那個.你別急著把手給洗掉,讓糖多待會兒。沒什麼事了,我先走了。」
何修遠往外走了幾步,柳芝怔怔看向他,心裡滿是糾結。
「那個.」柳芝出聲,叫住了何修遠,「何老師,不然在我家吃飯吧。」
何修遠的腳頓住了,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咳咳.那就謝謝了。」
因為柳芝的手指受傷,做飯的任務自然落到了何修遠的頭上,柳芝在一旁看著他忙前忙後,覺得自己實在是罪過。
「何老師不然還是我來吧!」
「沒事.你歇著吧。早上看你割稻子像是隨時都要倒下的樣子,這會兒你多歇歇吧。」
柳芝細品這句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何修遠很關注自己?再延伸一下,至少,他是對自己有不一樣的感覺的吧?不然,為什麼會格外關注她呢!
既然如此不如就用第三招吧?柳芝眼珠轉了轉,賊兮兮地笑了。
「何老師你這麼辛苦我實在是過意不去,擦擦汗吧——」柳芝有些造作地捏了一塊帕子走到何修遠跟前,試圖給她擦汗,她的手都快要碰到何修遠的腦袋了,但似乎並沒有見他有什麼排斥的樣子。
看樣子,他並不反感。
柳芝在心裡狂笑,繼續伸著手往何修遠那邊靠。
「嫂子!」
忽然出現的這一聲叫喚,差點把柳芝給送走,她看了眼定在門口一臉不可置信的袁美蓮,恨恨地收回了手,這姑娘.來得可真及時啊!
柳芝抱歉地朝何修遠笑笑,走到門口,「怎麼了你這是?」
袁美蓮還沒有從柳芝家裡出現了一個男人這件事的震驚中走出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何知青,又看了眼柳芝,「你他.」
柳芝解釋,「何老師看我受傷了來幫我上藥的,這都到午飯時間了,我怎麼也得讓他吃個午飯不是,但是因為我手手受傷了不是,於是只好麻煩何老師給我做飯。」
柳芝羅里吧嗦地解釋了一大堆,袁美蓮勉強算是聽進去了,把家裡剛摘的菜帶了一些過來,自從知道柳芝生病了,袁美蓮每天都會帶些蔬菜過來,還都是瞞著她媽的。
因為袁美蓮每天摘的都不多,所以楊蘭過了好一陣子才發現地里的菜變少了,她沒有往袁美蓮身上懷疑,天天在鄰居面前指桑罵槐,袁美蓮便也更加小心,從每天過來到隔一兩天來一次,哪裡知道幾天不來,一來就撞見了這事。
太尷尬了!
讓袁美蓮意外的是,何知青這樣跟天上的仙人一樣的人,也會卷著袖子給別人洗菜做飯呢。她不敢說出口,剛剛看到嫂子想給何知青擦汗,除了震驚之外,她心裡還有另外一種想法——這兩人還挺般配的。
可是一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大哥,袁美蓮心裡又彆扭得緊,只覺得自己背叛了哥哥。
因為這些矛盾的心理交織在一起,袁美蓮沒過一會兒就告辭離開。
走出門口,袁美蓮看著站在一起說話的兩個人,光是看上去就讓人覺得登對。她在心裡狠狠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