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芝騎著車載著袁善梅去赤蘭大隊尋找那位唱戲的老婆婆。善梅現在六歲, 從開蒙的角度來說偏晚了些，需要儘快跟上進度。
才剛騎出去沒多久，就被早就等在那兒的楊蘭給攔下來了。
「柳芝啊, 你們要去鎮上嗎？給我帶些糖果糕點唄。」楊蘭的眼裡都是算計。
「我忙著呢，要買讓袁成旭自己去買不就得了，是他結婚又不是我結婚！」柳芝調轉車頭，但還是被楊蘭給拉住了。
「你是不是要造反了，最近問你要錢你不給, 家裡這麼大的事讓你幫忙你也是一點都不幫！別忘了你現在還是我們老袁家的媳婦！」
柳芝無奈，她很想跟隊長說，你看, 不是她想找事, 是每回都有事情主動找上她，她也不想的……
「你也可以不把我當做老袁家媳婦。」柳芝平靜說。
楊蘭瞬間就嚎了起來，「好啊你柳芝，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她們都說你跟那些知青好上了, 我本來還不信，現在看來……哼，還真是真的。我告訴你, 我不同意！沒我的允許你休想嫁給其他狗男人！」
柳芝趕時間, 又答應過隊長保持和平, 所以並不打算跟楊蘭糾纏下去，便使出六成力道踹了楊蘭一腳，她一下子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上。
柳芝迅速上了車, 一溜煙地離開了。
楊蘭：……
偏偏現在邊上一個人也沒有, 她都不知道該找誰訴苦去。
車后座的袁善梅也是一臉震驚, 柳芝阿姨剛剛是打人了嗎？
她猶豫了半天，還是不怕死地指出來，「柳芝阿姨……老師說不能打人，打人的都是壞孩子。」
柳芝笑，這孩子的三觀倒是有些過分正直了，但，太死板。
「那我問你，如果你是一名戰士，上了戰場以後是先動手打別人呢，還是等著別人來打你？」
「戰士是因為發生了戰爭必須要打人，情況不一樣！」
喲，還知道不跳進我的邏輯陷阱？柳芝心裡讚賞，她媽還是有點聰明才智的。
「雷鋒同志說了，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冷酷無情。還有一句話叫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如果盲目遵守著這句話而導致自己受到了傷害，又該怎麼辦呢？」
袁善梅不說話了，反正每次她都說不過柳芝阿姨。
「善梅，善良是一件好事，但並不需要對所有人都善良，那只會助長她們的囂張氣焰。」柳芝語重心長道。
袁善梅點點頭，「那什麼時候能打人，什麼時候不能打人呢？」
「你跟著我就對了，我打人的時候你也可以打。」
袁善梅：雖然不懂但覺得好有道理。
車子騎進了赤蘭大隊，柳芝決定先去許紅花家裡打聽打聽。
見到柳芝，許紅花很高興，「喲妹子你來了？我剛想過這陣子有空來找你呢！我家老頭在山上養著一棵桃樹，這會兒都結果了，可甜了，你帶幾個回家去。」
柳芝哪裡肯要，兩人推搡了半天，最後還是只得屈服，「行行行，那就先謝謝你了！等會兒我拿幾個回家好了吧！」
許紅花笑著拍了柳芝的手臂，「早點答應不就行了，妹子你這手勁真可以的。」
柳芝尷尬。
隔了一會兒，柳芝切入正題，「許大姐，你知道你們生產隊有個從前唱戲的婆婆嗎？」
許大姐立刻警惕起來，「你問這個做什麼？」
雖說現在似乎比前幾年風頭弱下去了些，但唱戲的也只能演樣板戲，若是唱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沒人舉報倒好說，要是被人舉報了，那就是時上綱上線的問題了。
柳芝拉著許紅花走到一旁，「我家這小丫頭喜歡唱歌，我想著教音樂的老師我暫時找不著，先找一位唱戲劇的老師打打基本功，我付學費。」
許紅花認真地看著柳芝，確定沒有在她眼裡看出玩笑的成分，這才說，「我是信你才跟你說的，你可別做那些兩面三刀的事情來。」
柳芝向她保證，「放心吧姐，我是真心誠意地想找個老師，再說了要是我往外說不是把自己也拖累進去了，我沒這麼傻的。」
許紅花瞭然地點點頭。
「你要找的人，應該是我的婆婆。」
柳芝大喜過望，再次感嘆，運氣加成大概就是她的金手指吧，似乎做什麼事情都不需要費什麼磨難就能達成目標。她開心地跳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婆婆在家嗎？我去拜訪拜訪。」
許紅花拉住她，「別急，老太太的情況我要先跟你說明。前幾年她受了點刺激就決定封箱，再也不唱戲了。她從前還是這附近有名的角兒，脾氣大得很，一旦決定的事誰也做不了主，所以還得看她接受不接受。」
柳芝點頭，藝術家嘛，有點著急的脾氣是正常的。
「好，要是她不願意，那我也不會勉強的。不過，我家這丫頭真的有天賦，我相信老太太會喜歡的。」
許紅花便領著柳芝和袁善梅進了最裡頭的一間屋子，屋裡的窗戶沒開，顯得有些昏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艾草的味道，莫名讓人覺得很安心。
走進裡面，柳芝才發現老太太坐在一張桌子邊上，手裡盤著一串珠子閉目養神。
「老太太——有人來看你啦。」許紅花湊過去與老太太提了柳芝的來意，只見她眼皮子都沒抬就一口拒絕了，「我已經封箱那麼多年了，早就忘記了，沒什麼能教的。」
許紅花還想再爭取幾句，但老太太仍舊是那副模樣，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許紅花搖頭，走過來小聲與柳芝說，「沒辦法，就是這麼固執。」
柳芝心裡估量了一下老太太的性格脾氣，心中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待會兒我演個戲，要是老太太真生氣了，麻煩大姐替我勸勸。」
許紅花不明就裡，但也只好答應。
柳芝便走到老太太跟前，掐著嗓子說話，「虧外面的人都說這裡有位唱戲一絕的老藝術家呢，我看也就不過如此，只是個技藝生疏的名不副實的老太太而已，吹牛吹太過了。原本我還想讓我家孩子拜師學藝，現在啊，就算倒貼我錢，我都不能讓孩子在這兒，這不是誤人子弟嘛！」
嘖，這家裡可沒人敢這麼對老太太說話。
果不其然，她倏地睜開了眼睛，認真打量起這個在她面前出言不遜的年輕人來，手裡的珠子瞬間停止轉動，「你這是在用激將法？」
柳芝沒有計謀被戳穿後的尷尬，反而迎著她的視線直直回望，「我要說是的話，老太太您願意改變主意嗎？」
「你倒是膽子大。」老太太伸手把袁善梅招到自己跟前，「收也可以，不過我得先看看資質，太愚鈍的我不教。」
這一點，柳芝十分放心，她蹲下來摸摸袁善梅的頭髮，「來，唱一首歌給這位奶奶聽一聽。」
袁善梅這還是第一次在除了柳芝之外的其他大人跟前唱歌，緊張得整個人都瑟瑟發抖起來，「唱唱什麼歌呀？」
「唱《紅燈記》怎麼樣？」
這首歌袁善梅都是聽身邊的大人唱學會的，自己從來沒有完整唱過，看著柳芝阿姨期待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開始找調，「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
才聽了兩句，老太太就匆匆打斷，「氣息不夠穩，留的氣口也不對，吐字不夠清晰.這些都是很嚴重的問題。不過嘛，小姑娘的嗓子確實不錯，可以培養培養。」
柳芝與許紅花對視一眼，喜出望外，「真的嗎？您願意收下她了？」
「事先說明，我很嚴格，吃不了苦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這您不用擔心，這孩子最能吃的就是苦了。」柳芝搶著回答。
與老太太約好，袁善梅每周來她家裡三次，先從唱戲最基本的一些技巧開始，柳芝千恩萬謝，出來後與許紅花商量學費的事情。
許紅花不樂意收，「能說動老太太帶徒弟是你自己的功勞，她遇著一個合眼緣的不容易，她高興就好了。」
「那怎麼行，要是這樣下回我都不敢來了！」柳芝從兜里取出準備好的20塊錢，「這樣吧，按照城裡的工資水平，普通工人一個月要20塊左右，因為我們不是每天都來，所以我每個月給你10塊錢，這樣可以接受嗎？」
最終兩人達成一個月10塊錢學費的共識。
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柳芝非常高興，與許紅花告別後，抱著袁善梅坐在后座，哼著袁善梅沒有聽過的歌。
柳芝見後面的小丫頭似乎並沒有那麼興奮，出聲寬慰她，「我為你找老師完全只是想你能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可沒有對你有任何特殊的期待。以後你當歌唱家也好，當個普普通通的工人也罷，只要你自己開心，我都不會阻攔你的！」
小姑娘鄭重其事地點頭，把頭靠在柳芝的後腰上，「我知道的，謝謝柳芝阿姨！能夠學唱戲，我也很開心，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那再唱首歌我聽聽。」柳芝逗她。
袁善梅沒有了之前的忸怩，大大方方地唱了起來，「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別說，騎車都更有勁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