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說, 皇帝的想法是好的。
南征軍威名已然傳開,開年會試盛況空前,不少機靈的學子紛紛發文讚嘆皇帝定下女將的壯舉, 私底下亦有幾個思想迂腐的「書蟲」拽著酸文感慨「司徒若為大男子,堪與高祖臂膀作比」。
無論文壇如何,會試結果都沒能讓皇帝如意,只能說無驚無喜,未有黑馬突出重圍, 於是殿試也走了個過場,皇帝按禮部意見擇除了三甲便罷。
南征順利,小皇子的教育問題卻毫無進展, 皇帝愁得半夜在御花園散步, 愣是在乍暖還寒時感染了風寒。
病來如山倒,皇帝躺在床上無力掙扎,看著帳上盤踞的龍紋,腦子突然就通透了——他還有巫卿啊!
巫卿雖無成家之意,但辦事很和他心意, 也無懼言官的攻訐始終做到如一,家中父母更不拖贅,只一個妹妹性格跳脫, 但未觸及底線。只能說個人喜好影響行為, 愛誰誰。
言官此前撰文雖有提到「結黨營私」, 皇帝卻很清楚諸多官員結交巫卿都是迫於他安排下去的公務,唯獨司徒勛算是一好友,可惜司徒勛自有使命, 無法長留京城。自司徒勛離京, 巫卿再無友人相伴, 更無黨派牽制,如此不正合適做小皇子的老師嗎!
一時間皇帝只覺神清氣爽,連日昏脹的腦子也舒坦了,直接撐坐起來召來內侍官代他擬旨。
授命書自是不能現在就公之於眾。
皇帝私心裡還是很擔心崔昭儀誕下的是位小公主,介時哪怕他自己心裡那關過得去,朝中也必定會有臣子被逼得與大皇子、四皇子靠攏,他也不能看不慣就罷免換人,到那時,朝中勢力分庭,對外一統才是真的難以長久。
滿心希望寄於崔昭儀的肚子,只差求佛禱告以期小皇子的誕生,因心裡掛著此事兒,皇帝這場風寒硬是拖了足足兩月才完全康復。
肚子鼓鼓的崔昭儀前期還能時不時過來瞅瞅皇帝的情況,待到五月時,皇后已嚴令禁止崔昭儀往皇帝寢宮跑,生怕她過了病氣,影響腹中胎兒的健康和發育,皇帝自是同意,感懷之下又默默擬了封妃和加封皇貴妃的詔書——若誕下小公主則封妃,若誕下小皇子,便於太子冊封禮上加封皇貴妃。
等待喜訊之際,南征軍送回了南海族群的求和書。
南海異動主發因由還是領地不足,首領所居也不過彈丸之地,見識到中原廣闊,南海族群又如何控制自己不動心?
他們不曾想過陰謀敗露的後果,至降也未想通究竟是何人看穿了他們的算計,讓中原將士橫掃海域以追擊他們。
但打不贏就是打不贏,如鼠輩一般抱頭逃竄的日子並不好過,待見到南征軍將領之時,自大的南海族群頓覺面紅耳赤,愈感無地自容。
投降!
求和!
再不敢挑戰中原的底線了!
但求和並非走個過場就能談妥。
南海多產海貨、珠貝,若以此為業,經濟發展並不算難,但這些東西銷往中原需得上交大量關稅,還得承擔海上風險和海貨保質的難題,南海族群早年受中原物價迷惑,又未考慮實際的關稅問題,開出的價格可謂低廉,所以掙到手的基本也就是個辛苦錢,中間巨大的差價全被中原商人賺了,長此以往,南海族群終會忍不下這巨大的落差心生反叛。
求和書中陳述了因由,皇帝看得也是心情複雜,扭頭看巫虞,卻見他面無表情,絲毫未受求和書中言辭影響。
皇帝:?
巫卿究竟如何做到毫不動容!
「陛下不如換個思路。若中間無差價,中原商戶又如何生存?運輸、售賣都需層層加工,每一個環節都需要無數人付出勞力、心力。一方不滿定價,大可往上申訴從新議價,故南海以此作理由完全立不住跟腳。」
巫卿是懂流氓言論的!
皇帝仔細想了想,覺得巫虞的說法也不無道理,更何況南海、北牧的關稅其實大差不差,若南海能以此為由發動戰爭,比之更為暴躁的北牧一族又何苦忍到現在?
尤其,北牧一族經年生存在廣闊的草原上,無論男女都開朗善戰,倘若略施計謀騙過司徒家的駐軍攻入中原城池,想來也比南海一族的威脅更大。
不過藉此機會查一查統管南海貿易的官員也未嘗不可,若是真有齟齬,也好及時處理,順便抄點贓款貼補軍需。若南海無的放矢,便也好以此為由頭讓司徒黎繼續乘勝追擊。
皇帝與巫虞一合計,從此次會試的學子中點了一名新科二甲秘密出行,以商戶身份接觸海關,再由戶部外派官員從明面兒上統查,雙管齊下。至於南海方面……且讓司徒黎鎮守南海,待事有定論之後再做決定。
調查需要時間,皇帝安排下去便拉著巫虞講起了小皇子的教育問題。
巫虞並不覺得自己善為人師。
當初魏婧全靠自身領悟力強,黃以蚺更是由魏婧負責指導無需他費心,哪怕是照本宣科的輔導雲永軒也很大程度歸功於雲永軒本人離譜之下的靠譜。
巫虞不敢想像由自己來輔導一個稚齡孩童會往什麼樣的局面發展,若教出個「離經叛道」的繼承人,皇帝恐怕無力承受這樣的打擊。
但皇帝對巫虞就是帶著一種謎之信任,更何況日常教導小皇子的肯定不止巫虞這一個老師,他與皇后也會時刻關注未來繼承人的發展,不可能真讓他在眼皮子底下走上歪路。
「巫卿莫要妄自菲薄,我瞧著雲湘就很好。」
巫虞:……
那不過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結果罷了。更何況雲湘在世人眼中也未必算得上一個好姑娘。
皇帝覺得自己很有理,當即拍板,「此事便如此說定了。小皇子還有不足兩月便會到來,巫卿儘早計劃該如何引導小皇子成為一個合格的太子,擬出章程,也好讓皇后放心。」
皇后哪兒知巫虞被委以重任?一切不過是皇帝一家之決定,巫虞看破不說破,領了旨便告退回府去了。
說起教育,巫虞難得腦子空空,心中全無章程。
雲湘近來瀟灑過頭,臨近天黑才回府,乍一見往日這個點都還在書房「奮鬥」的兄長正在院中凝眉深思,頓覺心中一緊,忙不迭跑到巫虞身側,緊張的在腦子裡推測出了各種壞消息——
目前最要緊的是南征軍,南征軍若是戰敗,中原必定受其影響一番動盪;另一莊則是北牧一族,萬一南海族群絕地反彈,繞過中原混進北牧,說動了北牧一族向中原開戰,那舉國都會陷入打仗的悲痛境地;再有就是宮中崔昭儀,好歹雲湘幫她復寵,兩人也算恢復了聯繫,若崔昭儀臨產之際遭遇不測……不敢想!當真是不敢想!
雲湘被自己的猜測嚇得失了語,小臉蒼白,圓目含淚,看起來煞是可憐。
巫虞不知她自己腦補了什麼,將袖子從她冷汗津津的手中扯出,無語的推了一下她的額頭,「胡思亂想,今日何故回府這麼晚?」
說起經歷,雲湘腦子裡那根筋回彈,愣了愣才長舒了一口氣,嫌棄的別了他一眼:「兄長真是嚇壞我了!」
巫虞:?
心中稍定,雲湘絮絮叨叨的講了自己在茶肆的聽聞。
原是近來市井中有不少人傳某內閣大臣與後宮妃嬪有所苟且,污言穢語指向明確,就差點名巫虞。
聽得一部分言論,雲湘也未急著替兄長出氣,而是趁著他人不注意收買了幾個市井小兒在其中渾水摸魚打聽流言的源頭,接連幾日遊走試探,還真就探到了源頭指向四皇子府!
雲湘並非有勇無謀之輩,查到源頭便撤回了打探,正準備與兄長透個底讓他有所防備,誰想一回府就見巫虞疑似被罷免,站在院裡「失魂落魄、滿臉愁緒」。
「四皇子在此關節把你和崔玉姐姐扯到一起是何居心就不必我細說了吧?」
原本太子未立,大皇子和四皇子都知對方的機會不比自己多多少,情緒便也還算穩定,尤其四皇子育有一子,若無意外,此子將來必定會被百官推舉為皇儲。
但云湘獻計使後宮美人復寵,又有皇后親自督察,完全不給四皇子和某些有心人做手腳的機會,四皇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崔美人一路晉升至昭儀,懷了皇嗣,而皇帝又滿懷「廢號重練」的期盼,四皇子心裡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如尋常人所想,雲湘獻計多半為巫虞的主意,崔昭儀能從百花中脫穎而出必定也是頗有心機。
四皇子焦額爛眉之際,便有人向他提起了「此二人或有牽扯」的言論,四皇子豁然開朗,一番計策後在市井中傳起了兩人的「八卦」。
市井流言皇帝未嘗不知。
但既然皇帝不提,巫虞也懶得去管,撇開話題便問雲湘:「依你所見,要將一稚童引上正道,該如何做才不會矯枉過正。」
雲湘:?
教育孩子的事兒您向一個未婚妙齡少女請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