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微風吹拂著, 晝夜交替的時節晚風明明會很冷才對，但姜歲的心中卻浮現出一股暖意。
雖然林期月這個人看起來一臉什麼東西都不放在眼底的模樣，但她知道這個人的心腸有多柔軟。
而且只要她想, 她又能夠很簡單的發覺一個人的內心到底會是怎樣的一種狀態。
不遠處的工程還未完畢，用機器搬動樹時的碰撞讓這顆原本就只剩下筆直陡峭枝幹的，光禿禿的樹隨著動作而晃動。
姜歲看著他們揭開纏繞著的黑色紗布，將其放進早就準備好的泥坑中，如果幸運的話, 等三月下旬就能看到它長出綠色的葉子，恢復原本的模樣。
夜幕低垂，周圍暖黃色的燈光開啟, 卻已經看不清湖水那邊的人群圍在一起說些什麼。
「我讓人從國外找了一個照顧植物特別厲害的專家。」姜歲說道：「很快它就能恢復健康。」
「到了那時, 我們就可以和當初那樣，一起倚靠在樹下。」她的笑容在突然亮起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虛幻，「但和當初不一樣的，是我們會坐在一起。」
林期月牽住了她的手，因為從不穿厚衣服的原因, 她的手在這種會突兀降溫的時節有些冰冷，她順手將姜歲的手揣進自己的兜里。
「是的。」她說道：「我會陪你坐在一起，然後在年老時再來回憶我們兩人相識的過程。」
她們已經不需要再說些多餘的話來試圖從彼此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那些人都走了, 我們先過去看看？」林期月將手搭在眉間, 眯著眼看了一會兒。
湖對面的影子已經三三兩兩消失不見, 只剩下那顆樹的影子指向天空。
姜歲點點頭。
她們繞過並沒有開花的花叢，寒露在它們的枝葉間凝結。
有人站在樹下拿著像是吊瓶的東西，聽見聲音回過頭笑著打招呼, 「姜總, 林小姐。這棵樹的狀態很好, 只是暫時還需要小心補充一些營養物質。」她動手麻利的將東西掛好，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我先走了，等兩小時後再來。」
「行，你先去休息吧。」姜歲無有不可地說道。
那個人和兩人點頭之後，匆匆順著小路離開。
夜風吹過，將一些草屑從她眼前吹了過去，她側過頭遮擋，看見站在黑色的枝幹下，並排站在一起的倆人。
她原本心中還對這兩人的相愛抱有一種屬於路人的疑惑，但這時候，看著這一幕又突然覺得，她們如此相配。
「……我想這些幹什麼。」她搓了搓手，再過兩小時還要來看看這棵樹的狀態，現在可不是讚美老闆絕美愛情的時候。
林期月還不知道剛才走掉的人還在心中默默讚美了一番她們的感情，她只是抬頭看著這並沒有未來那麼高大的樹木。
那天是下雨，她站在樹下。
水珠敲打著黃綠相間的葉片，但此時回憶起來，明明是雨天，那天的場景卻好像都被某種柔和的光包裹。
天空沉沉壓下，這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場景。
她卻好像突然能夠理解姜歲當初的心情了，就像現在，只有她帶著這些記憶在這個世界踽踽獨行。
「姜歲，這麼些年……」林期月很想問問她，等待一個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這樣真的值得嗎？但又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只要想到你存在於某個世界的角落，我就很開心。」姜歲好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這樣說道：「讓我每天都期待著與你見面的那天。」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就算我們之間的聯繫很微弱，但起碼讓我看見了你。」起碼讓我擁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她望向林期月的雙眼，卻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林期月抬手觸碰著這棵樹的枝幹，粗糲的觸感與她的指尖相觸。
「或許真的是命運的奇蹟，居然讓我們相見。」
她們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卻依託著命運的絲線互相纏繞，然後擁有了相見的那一天。
頭頂的星光顯現，將雲層照出亮色。
林期月保持著這個姿勢突然湊近，看向姜歲的背後，「它長出綠芽了！」
剛才還不明顯，但當厚重的雲層被風吹走之後，樹的全貌完整呈現。
姜歲回過頭，剛好看見了伸在她頭頂的樹枝，那抹綠意如此明顯，她的眼神更加溫柔了下來，「是啊，太好了。」
風吹動樹梢，好像現在就能夠聽見銀杏葉開滿樹梢嘩啦作響的聲響。
叩叩叩。
「期月小姐，有一位名叫簡娜的小姐找您。」
林期月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手往旁邊摸去，卻只摸到了冰冷的床單。
姜歲果然已經早早起床去做正事了，她在床上翻滾了幾圈，才終於驅散了睡意。
她也應該快點找點事做才行，繼續這樣下去，她懷疑自己會被姜歲養成一個廢物。
「知道了，麻煩你先帶她去會客廳。我馬上就來。」
門外的腳步聲遠走。
她坐起身子，看著窗外亮堂的天色下定了決心，從今天開始一定要好好學習，然後找到工作。
「先去見簡娜。」她心想，這種時候約見，一定是讓她找的東西拿到了。
林期月走向盥洗室，加快了速度。
簡娜看著坐在會客廳里敲打著鍵盤的姜歲。
她怎麼也沒想到，明明是因為完成了期月的請求，開開心心來報喜，那位傭人怎麼會把她帶到姜歲面前。
其實她是不太想和姜歲獨自一人見面的，因為那時候姜歲就會恢復她上位者的本質，不管是表情也好，說話也罷，都帶著一股冷漠的意味。
就像現在，明明她也在場，卻完全沒有投過來一道目光。
傭人給她端上來一杯熱茶，她趕緊接過喝了一口，「嘶～」
她堅強地捂住了嘴，把熱茶吞了下去。
姜歲揉了揉額角，這段時間所有的事都碰到一起，因為她在這裡的辦公室暫時需要翻修，所以她想著反正不需要多長時間，那在其他地方工作都是一樣，只要不打擾到期月的休息就可以了。
她抬起頭，發現會客廳里多了一個熟人。
「簡小姐，好久不見。」她禮貌地說道：「期月這個時間點應該還在休息，麻煩你等一會兒了。」
她看著簡娜手中的鍍金色玫瑰茶杯，「請等一下。」她招呼站在一旁的傭人，說了幾句。
等傭人走後。
「我已經讓人去準備了，等會你們在這聊，我會迴避。」
她和顏悅色地說道：「期月和你是朋友，那你就是我的朋友。」
這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很真摯的承諾。
簡娜莫名有些受寵若驚，難道這就是母親經常說的交對了朋友，就能雞犬升天？
她趕緊站了起來，擺手說道：「不不不，我們雞犬……不是，」她組織了一下語言，認真說道：「我交朋友從來不看身份地位，我對期月是真心的。」
姜歲的表情頓了一下，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找了個話題，「你來找期月是因為……？」
簡娜在心中給了自己一巴掌，趕緊開口道：「期月讓我找那種能像夕陽那樣變幻顏色的寶石，我剛拿到手就從國外飛回來，想要先給她看看。」
「畢竟你們很快就要結婚了不是麼？」
「夕陽色的寶石？」姜歲詢問道。
簡娜看著她一臉想要欣賞一番的表情，覺得她們兩人都要結婚了，把石頭給姜歲看一眼好像也行。
於是打開一旁的密碼箱，將裡面灰撲撲的石頭露了出來，「別看它現在是這個樣子，只要經過細心打磨，就一定能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瑰麗的寶石。」
她看了看姜歲的臉色又繼續說道：「當然，有一個厲害的設計師更重要，這樣才能夠發揮出寶石百分之百的美麗。」
「比如說期月的設計，她將海浪與手捧花結合在一起，這可是一種充滿了情感與回憶的設計呢。」為了不冷場，她將之前與茗雪討論過的設計元素說了一部分，「茗雪也是從這裡感覺到，你們之間的感情絕對不止表現出來的這些。」
姜歲將看向石頭的目光一寸寸轉移到了簡娜的臉上，「你說，那是我們的回憶？」
「是期月這麼說的麼？」
簡娜有些不明所以，她是知道期月暫時不想暴露出自己作品的靈感，所以那時候也只是淺嘗輒止說了一些她們倆肯定都清楚的事。
「……是有什麼問題麼？」她問道：「期月的設計元素，你應該知道一點吧？」
姜歲沉默許久，終於開口道：「我知道，但我又好像不知道。」
她抬起頭，目光卻沉沉壓下，「簡小姐，我還有工作，先去忙了。」
沒有等待簡娜的回覆，她轉身就走。
之前的一切疑點全都有了答案。
明明走廊外是耀眼的天光，但她卻不知為何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她蜷著身子躲在病房的角落，窗外的雷雨聲響徹，她很害怕。
但是有一個小女孩咬著雪糕走了過去，她那裡是炎熱的夏季，驅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那是她的天使，她的救贖。
為什麼那個被好好保存在期月心地的人，會是另一個自己呢？
(本章完)